我應著，吩咐備轎，轉而對睿蓉道：“家中喚我，不得不去，睿蓉只管把這裡當做自己家，千萬不要拘著，那幾個丫頭都是乖巧穩(wěn)妥的，妹妹自當隨意使喚。”
睿蓉應了，我便起身出了屋，至院內又喚過派來的兩個丫頭，細細叮囑一番，這才放心回房換了衣衫，至別院門口上了小轎回侍郎府，環(huán)佩環(huán)鈴一旁跟著。
自從爹爹將這一處別院贈與我後，這幾年間，非年節(jié)慶典的一般日子，我半數在這別院中住著，圖的就是清靜典雅，當然，也方便文川時時過來，對於此，我想爹爹許是知曉的，只是知道我自會懂得分寸，故並不挑明。好在這別院距侍郎府並不遠，乘轎盞茶之刻便可到達，家中有事，爹孃自會差人來喚我。
至府門口落了轎，環(huán)鈴剛撩了轎簾，就見家裡總管慕遠迎了出來，喜得眼睛都瞇成了縫，我笑著招呼：“遠伯。”
“小姐回來了！老爺和幾位夫人都在後堂等呢。”
我聽了甚是意外，不知爹孃如此鄭重爲了哪般。
爹爹有一位正室三位側室，娘身爲正室，爲爹爹生育了兩子一女，與之後進門的三位姨娘均和睦處之，勤勉*持府內各項事宜，頗受敬重。三姨娘萬氏生育了三哥冠明，二姨娘沈氏、四姨娘馬氏均無所出。由於我是在三位姨娘都進門後纔出世的小女兒，故除爹孃外，三位姨娘也都對我頗爲疼愛，視如己出，實在是衆(zhòng)星捧月一般。
穿過前院進到後堂，果然爹孃和三位姨娘都在座，我忙請安問福：“愉兒拜見爹、娘、三位姨娘，爹孃安好。”
爹爹呵呵的笑著：“愉兒過來了，快坐！”
我依言在三姨娘下首坐了，見爹孃和三位姨娘都面帶笑意，心中更是疑惑。
“愉兒啊，”爹爹開口道，“宮中來人傳了旨意，宣你娘明日帶著你入宮覲見，到時你定要謹慎知禮纔好。”
“是，請爹爹放心。”
我一怔，口裡應著，心中卻翻騰起來，今日皇上纔給文川指了婚事，此時宣我進宮卻是爲了何事？於是問：“宮裡還宣了哪幾家的女兒？”
爹爹一向欣賞我的聰穎敏捷，此時見我如此問，知道我已猜透，面上讚賞一笑。
娘則在一旁道：“傳旨的公公沒明說，不過你二哥去打聽過了，這回進宮見駕的是丞相、大將軍和崔少傅家的女兒，另外除了咱們以外，還有兩位尚書家的得了旨意。你爹說此次皇上如此隆重，想必是要爲太子選嫡妃，也就是未來的皇后。”
我聽了一怔，隨後點了頭：“太子妃定是從一品大員府中選出，愉兒和兩位尚書家的，不過是掩人耳目，甚至連崔少傅家的，都可能是走個過場罷了。”
說罷我看向爹爹，他自是笑著沒多說什麼。
二姨娘卻耐不住性子，搶道：“雖說自古皇后都出自高官家裡，但咱們家愉兒也是品貌拔尖，說不準亦是有機會的！再說，哪朝哪代沒有三、四位皇后，第一位憑家世選得，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
爹爹略帶不滿的看了二姨娘一眼，娘見狀開口：“沿霞莫亂說，傳出去會給老爺惹麻煩的。”
二姨娘朝爹爹略低頭：“是妾身魯莽了。”
四姨娘接口道：“就算未能入選，此次召見的僅有咱們是從二品，足以說明上頭的重視，太子雖已有三位側妃，卻尚未指定嫡側妃，愉兒若得此位，也是很好的。”
三姨娘沉默片刻，聲音不大：“後宮紛爭，不如指給位王爺做嫡妃，也是配得
。”
聽到此話，娘不禁點了點頭，我則一直淡淡的，心中不免又想起睿蓉。
二姨娘終究還是快人快語，忍不住又道：“到今年各位皇子都已封了王，四王爺身子一直不好，六王爺的母妃出身低，七王爺年紀還小。不論是哪方面，自是五王爺最佳，身邊無妻無妾不說，還與太子殿下同爲皇貴妃所養(yǎng)，未來富貴定是不可限量呢！”
我雖知道各位姨娘均是疼我，爲我打算，但談及這些，不免還是煩悶，好在爹爹並無意深談此事：“好了，都是後話，不急著打算，也由不得咱們打算。冠雲剛回京，過幾日冠羣又要隨行北上邊防，今日難得聚齊，晚上便一同用飯吧。”
娘連忙答話：“是啊，全家好久沒一齊了，我去吩咐預備。”
說罷起身離去，四姨娘也跟了去，衆(zhòng)人便各自散了。
吩咐環(huán)鈴去別院那邊給睿蓉帶了話，我順著迴廊踱入後園，不知爲何總是心緒不寧，思來想去又返身迴轉，領著環(huán)佩到前院尋二哥冠羣。
至前院問了下人，回說二哥在他園中練功，我一時興起，到二哥園外便放輕腳步，示意環(huán)佩噤聲，從圍牆的花窗邊窺去，只見二哥正在打一套基本拳法，目測距我丈餘，於是屏息略等，待他打至連續(xù)背對我的三招，我便霍的從拱門躥入，腳下醞了勁，左右分別點地使力，欺身而上，同時右手作掌劈向二哥左肩。
一氣呵成，毫不拖沓，轉眼間便至他身後，眼見就要得逞，心下已生了得意。
然而就在手掌剛沾其肩還未受力的剎那，二哥忽的斜身右移，常人左側受襲必回身反擊，二哥卻並不回頭，身形反而右轉以右肘擊我肋下，來勢兇猛，我不敢接，自然只能左移去躲，不料二哥此招爲虛，此時才右腿爲軸，左腿猛地橫掃向我。
此時我重心已偏，無法再撤，心知不好，瞬間也無它法，只得雙手護前，生生受了這一招，頓覺呼吸困難，身子整個向後跌了出去。
園外偷看的環(huán)佩立時叫了出來，二哥發(fā)覺觸感綿軟也意識到不對，趕忙飛躥一步至我身後，扶住我又後撤了一大步，這才卸去力道，我穩(wěn)住身子忙著喘氣。
還未開口，便聽到三哥的聲音傳來：“妹妹了得！能近身偷襲二哥已是不易，還能過得一招，相當厲害了！佩服！佩服啊！”
只見三哥從拱門內左側的涼亭中悠然而至，我進來後一心偷襲，竟沒發(fā)覺他就在門口，倒是被他看了好戲。
環(huán)佩飛快跑到我身邊，抓起我的手臂搭上脈，片刻放下，臉上沒了擔心，卻含了責怪，我自知理虧，只得衝她訕笑一下。
環(huán)佩與環(huán)鈴是親姐妹，本家是做藥草生意的，父母先後亡故，她二人在我十歲那年被其嬸嬸賣入府中爲婢，當時姐姐十一，妹妹九歲。爹爹見她們與我年紀相仿，便兩個都給了我做丫頭。賣身的奴婢均要改姓慕，給她們起名時還有趣事，我見她倆姐姐沉穩(wěn)，妹妹伶俐，便給這姐姐起名環(huán)佩。
輪到妹妹時還未開口，三哥便在一旁打趣：“這大的叫環(huán)佩，小的豈不是要叫叮噹！環(huán)佩叮噹，十分相符，哈哈！”
我自然惱他，丫頭的名字都是主子給起，即便是叫叮噹，也並無不妥，只是三哥既然這樣笑我，我便偏要改個字，於是取字“鈴兒叮噹”，給妹妹起名環(huán)鈴。
起時她們年紀小，只是雜使，過兩年大些了，才成了我的貼身丫頭。
四年前因著文川得見天下聞名的神醫(yī)聶禾，我雖覺難得，倒也並未失禮，不料一
向穩(wěn)妥的環(huán)佩竟激動異常，絮絮不停的拉著聶神醫(yī)表達敬慕、問東問西，直要拜神醫(yī)爲師。世人皆知神醫(yī)聶禾四方雲遊，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不收徒，環(huán)佩自是如不得願。
然這神醫(yī)那年雲遊至京時不慎露了行蹤，京城一高官的父親重病請其醫(yī)治，這官員在民間口碑不好，聶禾又脾氣古怪，當下拒絕，拂袖而去離了京。不出一月，高官的父親病逝，這官員悲憤異常，竟重金尋高手探得了聶禾妻子的藏身地點，將其捋入京城，引聶禾入京欲除之泄恨。
聶禾一代神醫(yī)，畢竟還是凡人，明知陷阱還是義無反顧。至京城卻連那官員府邸都進不得，完全無計可施，只得向京城幾位舊友求助。其中一位便將此事告知了當時還是二皇子的文川，幾經周折，總算不負衆(zhòng)望，這一份大大的人情聶禾也便欠下了。
文川雖不求回報，但見環(huán)佩如此焦急，我也隨著憂心，同時覺得我身邊有個懂醫(yī)術的丫頭有益無害，便開口請求聶禾相授一二，聶禾之妻也在一旁規(guī)勸。
聶禾心懷感恩，考較了環(huán)佩幾句，見她確懂一些醫(yī)理，人也是忠誠穩(wěn)重的，便勉強應了下來。約定不可對外宣稱師從何人，以五年爲限，每年秋天至京城郊外相授一個月，當用一年勤加修習，第二年達到標準方可繼續(xù)，否則便斷了師徒之實。環(huán)佩自是滿口答應，歡喜不已。
後來我曾問過環(huán)佩，爲何非要學醫(yī)，她道：“奴婢家中盡是藥草，卻救不得爹孃，奴婢便發(fā)誓，有生再不讓一位親人受病痛折磨！叔嬸狠心，已不算親人，如今僅剩一個妹妹，而小姐待奴婢親如一家，亦是親人，環(huán)佩自當盡心服侍小姐，保護妹妹。”
這幾年環(huán)佩的醫(yī)術突飛猛進，常常是家中有人患病，環(huán)佩開的方子比請來的大夫更有效，漸漸的家中衆(zhòng)人有恙也頗信任環(huán)佩的診斷。文川見狀自是將我託付與她，平時我的起居生活，調養(yǎng)進補都被她攬下，不益身子的事她便攔著，自從我開始習武，環(huán)佩便日日憂心，生怕我傷了自己，此刻如此不慎，自是惹得她生出責備。
二哥見環(huán)佩並無異色，也安了心，道：“是二哥疏忽了，還以爲是冠明這小子手癢，又來襲我。”
接著又誇讚：“妹妹腳下功夫確實精進了，許比老三還要強些，手上還是力道不足。不過你學武本就爲著防身，進攻弱些也不打緊。”
我笑笑：“要是能提身上縱，是不是便能躲過二哥那招？可惜愉兒內力太差，下回一定想旁的法子。”
二哥只是寵溺的笑，三哥不甘被冷落：“妹妹天真，剛纔那高度至少要三尺以上，失去重心還要上縱，估計二哥都懸，除非是大哥。至於下次，下次二哥哪還會用同樣的招式！”
三哥與我雖非一母所生，但自小一起長大，年紀又與我最近，我們之間也是頗親近的，此時見他得意，我哪肯示弱，回嘴道：“三哥也別高興過早，二哥說你腳下功夫許還不如愉兒，知不知羞！”
“是，是，妹妹的腳下逃跑功夫一流，上了戰(zhàn)場自是可以保命，哥哥我自嘆不如！”三哥笑得更爲誇張，“也省得你常常危險環(huán)生，惹得這丫頭尖叫嚇壞了旁人。不過，這環(huán)佩在了，叮噹呢？”
幾年過去，三哥還是常常叫環(huán)鈴爲叮噹來笑我，每每都惹來一頓嬉鬧。
環(huán)佩紅了臉，趕緊福了福身：“二少爺，三少爺安好。”說罷便匆匆去備茶，我與三哥又笑鬧了幾句，才一起進了屋。
落座，二哥問道：“妹妹來找我，是爲了北上邊境的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