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聞言嘴巴只抽搐,她知道,如今能夠挽救賈府者唯有這位姑母,萬不能得罪。可是,放高利貸事情她滿著所有人,林姑母怎會知道?這是詐自己呢,還是真知道呢?自己說了會不會被休呢?
鳳姐不由一個激靈,王家倒臺了,一個女人沒有孃家,又被婆家厭惡,唯有一死了。即便鳳姐比別人硬朗些,那也是灰頭土臉。如今鳳姐可不敢再跟賈璉仗腰子嚷嚷什麼王家縫隙掃一掃吃三年了。
賈敏見鳳姐沉默不語,一雙眼睛骨碌碌亂轉。大約是不相信自己,起身一笑:“既然沒話說,我就告辭了,你養著吧,哪日搬家,使人告訴我,我派車架來幫忙!”
賈敏說話間劈腳就走了。
鳳姐腦子一炸,似乎賈敏這一走,自己再無翻盤機會了。忽然發了瘋一般跳下牀來撲上前去,拉著賈敏衣襬就跪下了,哽咽道:“姑母息怒,侄兒媳婦並非隱瞞,只是嚇著了,姑母您莫走,我什麼都說,我都告訴您,原原本本告訴您!”
賈敏這纔回身攙扶鳳姐:“你且說說!”
鳳姐因此抽抽噎噎把自己如何發現二太太撇開自己跟冷子興合夥子開錢莊放貸,自己也因爲府裡捉襟見肘,便偷偷典當了些金銀器皿做本錢放貸。當然,除了一部分利錢貼補家用,她自己每月也進賬幾百兩銀子。
賈敏便問:“這些事情都是誰經手?”
鳳姐道:“外頭是旺兒兩口子幾個小廝張羅,家裡面只有我與平兒知道!”
賈敏道:“票據現在何處?”
鳳姐道:“在我的私庫裡。”
賈敏問道:“瞧你這個樣子應當知道放高利貸的下場,我只問一句,你想不想活命?”
鳳姐連忙點頭:“當然想!”
賈敏道:“那就斬斷禍根,馬上將所有借居焚燬!”
鳳姐心中一顫,緊張地嘴巴只抽瘋:“可是,這些有好多萬呢,侄媳婦除了抵押引進器皿,嫁田也抵押了才湊出來......”
賈敏冷笑:“你真是要錢不要命啊,你以爲榮府如今被奪爵,那些借了你高利貸之人還會乖乖還錢麼?他們不去衙門出告你,已經是仁慈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有人出告之前,毀滅一切證據,到時候來個死不認賬,或許你們一家老小還有條活路,否則,你就等著抄家滅門吧!”
鳳姐頓時癱倒地上,平兒這個時候已經是心驚肉跳了,忙著近前攙扶鳳姐:“奶奶聽姑太太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您想想巧姐兒吧,想想咱們太太大奶奶怎麼對您?將來如何對巧姐兒?如今姑太太肯出面,已經是天恩浩蕩了,姑太太這是就您啊,您還猶豫什麼呢?”
鳳姐聞言嗎,猶如醍醐灌頂,抹把眼淚,重新跪倒在賈敏面前:“我聽姑母,我這就去!”
一時,平兒豐兒擡進一口大缸來,主僕三人將五大箱子票據燒了個乾乾淨淨。
賈敏瞅著那紙屑化爲灰燼,又命平兒用水泡成黑泥水。然後劈腳出了門:“你們跟我來!”
鳳姐以爲賈敏試藥去議事廳,結果賈敏卻帶著他主僕三人,連帶著賈璉去了榮禧堂後面王氏院子。王氏小佛堂機關賈敏一清二楚,直接一蹬腳,命令賈璉:“起開地毯!”
賈璉發現了地下密室,擡出來三十幾口大箱子,其中一半票據,一半金銀。
票據鳳姐不吃驚,卻是這些暗藏金銀讓鳳姐只想再吐一口老血!
賈敏吩咐鳳姐如法炮製燒燬票據,又命賈璉道:“璉兒把這些擡出去,直接送往戶部,有多少是多少。”
這錢簡直就是救命仙丹啊,賈璉歡喜的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顛顛跑出門去叫人來,跑至門口又折回來,噗通跪地給賈敏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姑母救命之恩,侄兒逃出命來,沒齒不忘姑母恩情!”
鳳姐也跟著磕頭,夫妻兩個又哭又笑。
賈敏倒笑了,踢一腳賈璉:“才說了男子漢不要膝蓋軟!”
賈璉笑嘻嘻跑了:“知道了姑母!”
這邊賈敏盯著鳳姐燒燬了票據,有命鳳姐去搜王氏腰包:“去把二太太小庫房鑰匙取下來!”
王氏這邊眼睜睜瞅著賈敏做主把自己幾十年的心血一鍋燴了,恨只要跟賈敏拼命,卻是渾身僵硬,想要罵人出不了聲,想要大人擡不動手。唯一雙眼睛萃毒一般瞪視著賈敏,嘴裡嗚嗚嗯嗯,齜牙咧齒,形同厲鬼。
賈敏懶得理睬,安坐如山:“二奶奶速速帶人去庫房輕點,反是府庫得東西,或是超出妝奩之外東西,統統搬出來沒入公帳,用於賞還國債。”
其時李紈聞訊而來,聞言心肝抽搐幾下,王氏貪墨多少共總財物別人不知道,他這個閒人卻是一清二楚。之前王氏好著,估計賈蘭沒份兒,如今王氏只剩下一口氣了,府裡分家在即,這些東西也應該有自己蘭兒繼承了,卻被賈敏輕飄一句就給抹平了。她不甘心,因道:“姑太太,自古以來,除非媳婦自願,沒有把媳婦私財充公的道理。且這府裡襲爵的是大房,用二房銀子賞還有欠公道!”
李紈說著話看相賈敏,賈敏冷笑方要教訓她幾句,卻被鳳姐搶了先。
鳳姐自問進府一來,從未欺壓過李紈,當家之後也沒虧欠過李紈母子,卻不料如今大難當頭,她一再落井下石,一時間心裡恨得只抽疼,怒喝道:“按照大說法,大方襲爵,這債務應該大房背。好,那我就與你算算,這些字債務裡頭只有八十萬是先頭老公爺在世挪借,父債子還,這八十萬,無論砸鍋賣鐵還是坐穿牢地,我大房背了。只是二百三十萬中間餘下一百五十萬乃是修建大觀園所欠,大觀園是爲了娘娘省親之用,娘娘出身二房,所以,修建大觀園所欠債務理應二房賞還。”
鳳姐一提起園子來,李紈已經變了臉色低了頭,鳳姐一早被氣得吐血,此刻豈能輕饒她,說著話逼近李紈,伸手一擡李紈下巴,緊緊捏住,不叫她躲閃,瞪眼怒問:“我這樣子分割,大嫂子你說公道不公道?”
探春寶玉正在身邊伺候王氏,乍見鳳姐發惡,忙著起身勸慰,探春只管出嘴,鳳姐哪裡能聽,一聲聲逼問:“你回答我,如此分賬公道不公道?”
賈敏也有些瞧不上李紈,平日裡吃公中,穿公中,你好我好,一旦大亂臨頭醜惡根性就露出來。故而,對鳳姐跋扈視而不見。
寶玉倒底跟鳳姐關係不同,且他被衆人捧了這些年,還有些傲氣。李紈對他不錯,老嫂比母,大哥哥也死了,他不能眼睜睜瞧著李紈被欺負。
探春勸慰鳳姐不聽,自己打躬作揖鳳姐也不聽,不免動了怒氣,伸手掰開了鳳姐手:“大嫂子寡婦失業,縱有不對,鳳姐看在死去大哥哥份上也該諒解一二。至於債務的事情,由我承擔!”
賈敏李紈鳳姐三人不從想到寶玉在關鍵時刻竟然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
鳳姐也便順勢鬆開了手,揉著被寶玉掰得生疼手指,冷聲問寶玉:“好,那寶兄弟說說,接下來如何行事?”
寶玉方纔也是作揖:“情急之下,一時失手,還請姐姐莫怪。”說著連連作揖。
鳳姐嗤笑:“大難臨頭,大家性命都要不保,我一貫疼你,計較什麼啊?如今二叔不在家,二房也只有寶兄弟做主了,只是這債務,大嫂子想推個一乾二淨,寶兄弟你也說說吧!”
寶玉衝著李紈一作揖:“都是兄弟無用,太太的嫁妝一分爲三,留下一份太太養病,蘭兒那一份嫂子收著吧。”回頭對著賈敏一作揖:“我同意姑母,庫房東西除開太太嫁妝,其餘部分,連同我的一份都歸入公中用於還債,鳳姐姐,如此可好?”
寶玉如此說話,完全否定了李紈,同時肯定了鳳姐。鳳姐大獲全勝。至於王氏財產跟她無關,寶玉願意吃虧,她也不在乎李紈分得那一杯羹了。
賈蘭一邊白著臉,緊緊攥住母親手之發抖。他怪母親不該分量不夠卻惹了衆怒。更恨這些人欺負自己孤兒寡母,明明自己父親纔是這府裡不是嘛?
鳳姐且不管他母子什麼心情,帶領幾個心腹以及寶玉探春兄妹去了庫房。
庫房一開,又是半邊牆的箱子。鳳姐命人一一打開,不是金子就是銀子。其中十五隻滿當當浮財。鳳姐粗略估算一下,不低於四十萬銀子。
再有許多古董玉器處於府庫。
鳳姐喜形於色,報於賈敏。
賈敏早知如此,因問鳳姐:“你可知道二太太多少妝奩?”
鳳姐額首:“知道,王家都是一般,我是五萬銀子,二太太也是!“
寶玉沒想到自己母親這般富裕,傻傻的不知所謂:“怎麼會,怎麼會?不是說府庫空了麼?府庫東西因何會在母親庫房?”
賈敏摸摸傻楞寶玉:“真要把三分之一沒入公庫麼?“
寶玉傻傻點頭:“要,鳳姐姐說的對,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無論公庫私庫,反是屬於我份下,我統統不要,還有我房裡擺設,多是長輩賞賜,也拿去吧,能湊多少是多少!”
賈敏點頭:“好孩子。”看在寶玉上一世爲了黛玉跟王氏翻臉上,賈敏也不會叫他沒飯吃!
隨即看了眼李紈,道:“只是榮府沒有動用媳婦嫁妝道理,除非你母親親口答應。”
榮府經此變故必定要分家,寶玉不能沒有吃飯銀子讀書。
賈敏做主將王氏五萬嫁妝刨了出來,鑰匙交給了探春:“你父親不在家,你母親病重不能理事兒,你嫂子又寡居之人,不宜出面應酬,今後二房家務有你打理,外頭事情問你二哥哥。”
又看李紈:“珠兒不在了,你婆婆面前你就多操些心吧。”
李紈寶玉探春齊齊應了。
賈敏又瞧鳳姐。
鳳姐如今大獲全勝,豈肯得罪賈敏這個財神爺,當即彎腰施禮:“全憑姑母做主!”
賈敏便讓鳳姐領頭細細清點,這次竟然收穫白銀五十六萬八千兩雪花銀。
賈敏遂命賈璉大張旗鼓擡去了戶部賞還債務。
賈璉這人嘴巴又甜,也有些人緣。
戶部尚書跟榮府沒有交情也沒有仇怨,又得知這一次是賈敏主持榮府內務,故而,在賈璉交上筆銀錢之後便一封奏摺遞了上去。
聖上得知賈璉將家裡首飾珠寶古董一股腦兒湊了還債,心裡舒服多了,兼之元春也是聖上喜歡之人,故而大筆一揮,榮府可以將大觀園賣了賞還債務。
此令一出,榮府之人無不欣喜若狂。
次日,賈璉帶著賈蓉賈薔幾個出門聯絡賣園子賣莊子。寧府如今也爲了賞還債務而焦頭爛額,正好叔侄們一起想法子。
賈敏這邊正在伺候賈母早餐。虧得賈敏贈送老山參,賈母恢復的很快。熟料鳳姐卻急腳貓似的來了。
賈母不知道國庫追債,卻知道榮國府住不得了。乍見鳳姐,不免動問:“鳳丫頭來了,可憐見的都瘦了,吃過沒有?”
鳳姐哪有心思吃飯呢,卻是不敢直言,忙著賠笑:“正是聞著老太太這裡碧米粥香味兒來的呢,老太太賞我幾口吃吧!”
賈母一貫喜愛鳳姐,忙令鴛鴦與她添上碗筷。
鳳姐吃相很誇張,幾乎吃一口驚歎一聲,逗惹得賈母笑吟吟的心情大好,一碗稀粥不知不覺竟然用完了。
賈母不想耽擱賈敏母女們用餐,扶著鴛鴦去了後院散步消食兒。
鳳姐忙著服侍賈敏母女們用餐,賈敏卻攔住了:“發生什麼事情?”
鳳姐咬牙咒罵:“還不是賴升那個狗殺才,大清早帶領人堵了議事廳,非要我今日給個說法,狗膽包天得奴才秧子,竟敢威脅主子!”
賈敏眼睛瞇一瞇,忽然想起那次自己作爲秦可卿清算賴升事情。賴大這隻碩鼠只怕比之賴升更肥碩,因笑問鳳姐:“想不想給你子孫留下些活命錢?”
鳳姐一愣,只當時賈敏還在懷疑自己,不免委屈:“活命錢?當然想啊,只是眼下榮府資產還債尚且不足……”
賈敏卻低頭給鳳姐嘀咕幾句。鳳姐聞言愕然,瞅了瞅賈母方向,亦喜亦憂:“只是賴家是老祖宗使出來奴才…….“
賈敏冷笑:“二奶奶方纔不是說了,狗膽包天奴才秧子麼?幾既是奴才,便無私才。一個園子百十畝園子也只要幾百萬,大觀園竟然用了二百萬,你就從來沒想過銀子哪裡去了?”
鳳姐咬牙不語。
賈敏再添一句:“你以爲二太太房裡搜出來銀子哪裡來的?只怕她還只是拿了小頭呢!”
”
賈敏這話說的有根有據。賴家後來可是修了大花園子。那院子雖不及大觀園,其中奇巧美妙卻不輸給大觀園。
鳳姐聞言一如醍醐灌頂,眼眸瞬間光華燦爛:小頭也有六十萬,大頭是多少?鳳姐躬身對著賈敏行個大禮:“謝謝姑母教誨!”
鳳姐樂顛顛集合心腹去了。
這邊廂邢勉爲其難。帶領著李紈並寶玉去了議事廳。讓寶玉前去懇求榮府這些昔日管事們是賈敏之意。要拖住賴大一夥子,讓寶玉這個賈母金孫給他們打躬作揖,想來能夠滿足他們的虛榮心了。
隨後,賈敏命人叫來賈環,將張傑爲首二十四人交給賈環使喚:“環兒不是一直怨憤老祖宗喜歡寶玉不喜歡你麼?今日姑母給你一個表現機會,只要你今日辦好了,姑媽保證,從此以後,你跟寶玉般般比重,不分高低,你想不想要?”
賈環原本作揖之後低垂腦袋不敢擡頭,聞言愕然,眼中有著灼熱慾望。賈環跟探春一母同胞,豈能十分蠢笨,不過是被賈母王氏打壓的太狠了。
跟寶玉一般?
賈環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噗通就跪下了:“要,求姑母教導!”
賈敏便暗暗交代,著他如何行事,一旦邢夫人李紈寶玉懷柔政策失控,便讓賈環出面斥罵這些忘恩負義之徒。
賈環激動眼眸瞬間黯淡了:“姑母這事兒我能做,只是我人小力薄,只怕是罵也罵不贏,打也打不贏呢!”
賈敏便交給賈環一道令牌:“你去前院尋你青玉表弟,他自有人馬借你使喚!”
賈環一貫被這些管事欺壓,今日賈敏給了他一彪林府家丁,他豈能不借機報仇?且他今日只需將人圍住等候鳳姐回府便成了榮府功臣,這不是天上掉餡餅麼?
賈環雄赳赳去了議事廳外,命人將議事廳前院後院通道牢牢把住。
議事廳前以賴大爲首,烏鴉鴉聚集了大大小小管事上百人。
邢夫人一直想弄權,卻不料首次跟這些管事見面卻是來安撫說好話,心裡嘔得慌。只是邢夫人在榮府就是個糯米一般存在,雖然她放低姿態,說盡好話,卻是任她在上面說什麼,下面根本無人理睬,吵嚷的聲音比她還要高上三分。
邢夫人那裡壓得住這些刁鑽的奴才呢,心裡暗恨王氏弄權,架空自己,否則自己這個當家主母何至於被奴才挾制?
李紈一見邢夫人這般尖酸之人也敗了陣,雖不敢跟上次一般劈腳就逃了,卻是拱在上頭當菩薩,一聲不吭了。
寶玉原本也是心理慌得很,此刻不得已,只得出面作揖打拱,把賴大一聲一聲賴爺爺叫著,請求賴大幫著安撫安撫管師門,好歹再等幾日,等家裡平息了國庫欠債,安頓了家小,在好合好散。
賴大卻是爺爺受了,只是跟寶玉打哈哈,瞎掰扯,一句正經話也不說。
寶玉一貫是好脾氣,今日又得了賈敏特特叮囑,故而,挨著個兒懇求,只怕爺爺大娘嬸子嫂子叫了幾百聲。只是這些人雖然不敢跟寶玉對嗆,卻是大多事人都不願意搭腔。倒是周瑞兩口子,因爲賈敏當日搭救情分,答應留下繼續伺候王氏,並承應了寶玉幫著勸說大家,卻是收效甚微。
還別說,王氏鐵桿心腹王登新兩口子出自王家,王家整個落難了,他們也不知道去投奔誰,有衝著元春沒倒臺,反了水,站在寶玉身後幫著勸說起來。
卻是邢夫人幾個陪房竟比別人還要鬧得兇狠,尤其是王善寶家裡,撇嘴豎眉的跟寶玉發惡:“喲,寶二爺,平日魚眼珠子了罵不住口,今日卻一聲一個嬤嬤,真是難爲得很呢,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寶二爺您是貴人,你就高擡貴手,放咱們一條生路吧,這次是娘娘求情,下次要怎樣呢?別跟王家似的,上上下下落得個發賣,妻離子散家破......”
寶玉羞得滿臉通紅,正要再作揖,卻不防一聲脆響,王善寶家裡啊肥碩身子一個踉蹌,嘴巴里已經是血跡蜿蜒。
衆人看時,卻見賈環煞氣騰騰指著王善寶家裡怒罵:“喪心病狂老虔婆,娘娘也是你能議論?有了好處你們削尖腦袋鑽進來,擔憂風吹草動你們就跟兔子似的撒丫子,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今兒不說別家,你王家一干人等我是一個也不能饒過。想要贖身?做夢!別人獲罪我不知道,大伯之罪未必不跟你相干?是誰天天挖空心思勾引大伯父捧戲子買小妾,自己趁機撈銀子?”
王善寶家裡瞪著眼睛,想要回口,卻又怕賈環身後惡神張傑。
賈環見她敢瞪自己,啐的一口吐沫子吐她臉上:“切別急,等過了今日,自然把你們一家子老小趕出去!”又把手畫個圈圈,眼睛瞪得牛眼一般,卻閃爍著屠夫一般狠絕:“你,你,你,你們,都一樣!信不信我今兒就打死你們?林姑母可是發了話了,我今兒打死人了,該打該罰,她兜著呢!”
衆人沒想到一貫畏縮只會躲在人後使壞的賈環,竟然忽然跳出來發威,辱罵這些平日高高凌駕與他們母子頭上體面人。
賴大眼眸一冷,踏上一步:“沒想到三爺竟有此膽魄,老夫旬日走眼了!”
賴大積威日久,賈環一貫在他面前沒有丁點主子威信,見他逼近,不由心驚,往後就躲。
張傑腰身一通,手握的刀柄剛剛頂住賈環腰眼,提醒自己存在。
賈環瞬間想起,自己已經今非昔比,有所依仗。身子雖然顫抖著,卻是齜牙列齒怒斥道:“君主臣死,如今主子落難,奴才是不是也該替主子擋災呢?”
賴大在榮府經營一輩子,豈容他眼中螻蟻一般賈環挑釁?竟是冷笑再進一步。這一回不等賈環後撤,張傑懷抱著寶劍跨上一步,同時腰腹一挺將賴大撅了個踉蹌,笑道:“環三爺說錯了,君辱臣死,主辱奴也死!”
張傑說這話,手裡的寶劍已經扯出來一半,此劍乃林如海花巨金,劍鋒冷冽,吹毛可斷,寒光幽幽,奪人魂魄。
整個院子瞬間陷入沉寂。大家來此是爲了脫身去過美滿日子,可不是來送命的。膽小的已經是退桿子打顫,失禁了。
有滑頭的開始反水,衝著寶玉賈環兄弟拱手賠笑:“嘿嘿,嘿嘿,咱們不過來看熱鬧的,誤會誤會,這就走了!”
賈環冷笑:“誤會?”
饒是寶玉天真也冷笑起來,方纔自己可是好話說盡,這些人卻是不依不饒。好話不聽,打罵卻順服,真正賤皮子!
寶玉一貫不喜歡賈環,此刻卻直覺爽快的緊!
卻也知道,這些奴才也不能一提開銷了,老太太太太都病著,搬家在即,不能無人使喚。因苦笑:“無論是不是誤會,咱們全當成誤會吧!”
回頭衝著邢夫人李紈道:“大伯母,大嫂子,既然有人說誤會,咱們不妨就信一回?”
邢夫人尚未從賈環爆發中醒神。衆人以爲邢夫人這是不願意擡手,頓時面色一黯,心中暗悔不該跟著賴大湊熱鬧。
寶玉見邢夫人李紈都盯著賈環,直道這是要聽賈環意見,遂問賈環:“環兒以爲如何?”
賈環得了錦囊要把這些人困在這裡,如今罵完了,總要找些事情捱時間,故而一笑:“好!”
寶玉遂道:“願意繼續留在榮府者,現在可以離開。”
一些膽小之人如蒙大赦,呼啦啦往院門涌。
卻是賈環舉手高喊道:“站住,願意留下在左邊院子排隊,堅決要贖身者在右邊排隊。”
人羣瞬間分流。賈環瞅著自己姨媽家還在左右搖擺,不給自己左臉,不由暗恨,眼睛瞪視錢槐一努嘴,示意他往左邊去。”
錢槐竟被賈環眼中冷冽鎮住,終於趕在兩撥人涇渭分明之前帶領自己一家子六口歸入左邊陣營。
隨後,賈環吩咐自己表兄錢槐與寶玉小廝茗煙分頭登記兩邊人頭,說要呈給老太太發落。
所有人都驚歎賈環今日脫胎換骨之表現。
邢夫人李紈不免暗暗懊惱,原來罵一頓就成了,自己怎麼沒想到呢?
卻不知道賈環今日之所以有如神助,其實得了賈敏尚方劍。王氏在一日,探春執掌二房一日,王氏歸天,賈敏將助賈環分得一份祖產,讓他出去自立門戶。
賈環眸光犀利狂熱,自己母親也可以當家做太太,自己可以當家做主了,這些奴才樣子再也不能肆意欺辱自己母子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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