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宋黎儘量用最最輕柔的動作把橫在她身上的手臂給移開,拋開眼睛的沉重,她又緩慢下來。
危宇通已然熟睡,安靜的像個嬰兒一般。
凌晨兩三點正是天黑的時候,嚴格的算起來,現在的每一秒都是至關重要的時候,而這座宅子裡竟也像平常家裡那樣的安靜。
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宋黎推開門,迎接她的是一口格外冷的冷風。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卻是勇往直前一個人踱步進了那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是否是有意識的,腳步的方向竟是不遠的貴族醫院。
昨夜的危宇通並沒有爲難她,她卻膽顫心驚的一夜都沒有睡。
這個時候路上會偶爾有些車輛經過,也不乏有些無聊的人吹吹口哨之類的,但,一路無阻。
“請問……您是過來探病還是……”
“探病。”宋黎勉強笑了笑:“病人名字叫危宇迎!”
“哦,我好像記得……”那小護士長著一對梨渦,笑得時候甜蜜極了:“您是危家三少奶奶對嗎?這兒,我們做個人員登記!”
宋黎接過那個本子,赫然寫上:宋黎以及一大串的身份信息。
小護士看了看手錶,指針指向五點二十,外面大概纔要天亮:“您來的可真早啊!”
宋黎拉了拉嘴角算是回答,正準備轉身去病房的時候,小護士卻叫住了她。
“因爲病情原因,她換了病房,你知道病房在哪兒嗎?”
她有些迷茫的搖搖頭。
“嘿!”小護士對著不遠處的另外一個護士模樣的女孩兒打招呼,隨即指了指樓道:“幫我看一下,我帶她去病房!”
跟著小護士的步伐,她有些猶豫的問道:“請問,我姐夫他今天是在這邊陪護嗎?”
“沒有!”小護士略微回頭,露出好看的側臉:“交班之後不久就走了,現在病房裡有兩個護士小姐幫忙照看著,您放心!”
記得有很多精神科的醫生進去過了,宋黎試探性的問:“那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提及到病人的情況,小護士側臉露出的是遲疑,看得出,這家醫院對病人的隱私維護做的很不錯。
果然,她道:“具體情況醫生給她的丈夫講過了,其他的我們這些護士知道的也不確切,不如,等明天您直接問醫生吧!如果病人家屬無意透露一些病情的話,那醫生也不會說的!”
大概小護士要保密的是那方面的情況吧!
“我是想問!”宋黎猶豫著,終於還是一搏:“我大姐的精神方面有沒有問題?我走得時候,請了精神科的醫生來,我想……”
“主要是受了刺激,病人的情緒很不穩定,心理的恢復過程肯定是需要的,如果能夠自我修復的話問題就不大,如果需要藉助外力,那麼就是我們常說的……”
精神病患者?
“那我大姐她……”
“目前還在等,等她情況稍微穩定一些了再做確診,你知道的,確診病情是治療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宋黎微笑著點頭,算是回答。
“到了!”小護士站定在一個重癥病房的門前,指了指門:“進去吧!有什麼需要找前臺就行了,如果病人有情況按牀頭的鈴,一般情況下,護士在的話就沒什麼特別情況的!”
“嗯,謝謝!”
告別熱情的小護士,宋黎推門進去,一陣特別清淡的藥水味,不刺鼻,但豪門養刁了她,這麼點她聞著也不舒服。
看得出病房中的小護士都是值夜班的,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坐在隔離外間的監視器面前各自玩著手機,偶爾會擡頭看看顯示器。
也許是想不到這個點會有人來探班,兩個人嚇得連退了好些地方,終於緩過勁來衝她笑了笑。
“三……”
“噓……”看其中一個要說話,宋黎連忙示意噤聲,輕輕的推開裡間的門,指了指她們,輕聲道:“你們繼續!”
病房裡靜謐到只有儀器在那兒規律的響著,危宇迎的呼吸湮沒在這些‘嘀嘀’聲裡,有種已經死掉了的錯覺。
睡的如此的踏實恐怕不是現在的危宇迎能夠做到的,一定是打了鎮定劑之類的,她邊這麼想著邊繼續靠近病牀。
忽的,雪白的牀單上一抹沁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伸手摸了一下,溼潤的感覺,聞一下,沒有異味。
輕輕的把被子掀開,果不其然,那原本該紮在她手背上的針管此時卻安靜的待在她的手邊,而那手背已然出了很多血,像是根本不在意,那血便弄得身上都沾了。
談不上觸目驚心,但宋黎還是驚於發現這樣的場景,轉身就要往外去,忽的手腕一緊,一隻冰涼的手握著她的手。
低頭對上蒼白臉上無神的鳳目,那裡面還有著稀有的祈求之情。
“不要救我!”
危宇迎的聲音充滿著疲倦,彷彿說的不是那四個字,而是:讓我再睡會兒。
伸手去推她的手,宋黎溫柔道:“大姐,你先閉眼休息會兒,醫生馬上就來了!”
儘管危宇迎用了她最大的力氣,但窮其全身的力氣又如何,始終不及宋黎溫柔的掙脫。
纔剛轉身走了幾步,危宇迎的聲音帶著喘息,惡狠狠的道:“我說了,不要救我,就讓我這樣!”
“這樣你會很危險!”
“不需要你好心!”
宋黎身體微頓了一下,接著,繼續走著。
“難道你聽不到我說的話嗎?”危宇迎大聲的尖叫著:“別管我,讓我就這樣!”
“你想死?”
“哈哈……”危宇迎忽然笑得癲狂:“沒錯,我就是想死,怎麼?來看我的笑話?”
宋黎轉過臉來,也假裝對她笑得開懷,隨即狠狠點頭:“對啊!如果你真的死了,那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我來看看也不爲過吧!”
危宇迎喘息著,如今一句話一個手勢都能用盡她爲數不多的體力:“那你就盡情的看吧!盡情的笑,反正我也不在乎!”
“不在乎?意思就是說,言喜你也不在乎了?”
危宇迎像是忽然間醒了一樣,猛然轉過臉,眼中全是殺氣:“我一個人已經夠還你們那所謂的債了,爲什麼還要拿我的女兒說事?”
彷彿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危宇迎拱起身體,伸手拿起那輸液的袋子,可能看到不是玻璃瓶吧!便又隨手在桌子上找了一會兒,護士們做的很嚴密,上面什麼硬的東西都沒有剩。
最終,危宇迎急躁的舉著那根細小的輸液針滑下了病牀:“說,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來報復我的嗎?”
宋黎雙手抱胸,一副蔑視的樣子:“就你這樣,拿根針都能摔倒,你還能對我做點什麼?如果別人想要怎麼樣,你能保護得了誰?
”
“不要激我!”危宇迎惡狠狠的看著宋黎,又試圖站起來,無奈再次失敗:“我做的決定沒有誰能改變!”
護士聽到了動靜推門進來,宋黎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出去,竟真的就沒再進來。
“那是!”宋黎乾脆閒散的坐到病牀邊,看都不看危宇迎:“你是死了一了百了,剩下言喜誰來照顧?”
危宇迎沉默了,正是因爲知道宋黎才這樣說的,言喜的身世太過敏感,除了危宇迎之外其他人都顯得有些尷尬。
“會有人的吧!他們不會那麼狠心的……”
“你也會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嗎?危家的人似乎從來都不相信任何人,自己纔是最能依靠的,不是嗎?”
那還不斷掉著營養液的針頭像是萎了的花兒,不斷的落下去落下去,最後被仍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坐在地上的危宇迎不知何時開始,身上瑟瑟發著抖,嘴裡念念有聲,一會兒發出輕微的笑聲,一會兒又發出細細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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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黎只覺得不妙,站起身就朝外喊幫忙,小護士聽見聲音連忙準備進來,,卻不想,也就是這一聲同樣驚動了地上的危宇迎。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危宇迎一個箭步向前猛然奔向那玻璃窗,拼命的拍打著那玻璃,無奈那窗戶實在太過結實。
“大姐,你消停一會兒行不行?”
她似沒聽見,伸手一推,那窗口便吹來瑟瑟的寒風,只把人汗毛都要吹起來。
“等一下,如果你坐上去了……”
話還沒落音,危宇迎已經一屁股坐上去了,轉過臉來對她笑,彷彿很釋然:“我沒想到最後一個來見我的和最後一個來勸我竟然是你,宋黎!”
“你應該不會願意是我吧!所以你先下來,再等等!”
“其實!”危宇迎望著天邊升起來的太陽,真的很紅:“如果你沒嫁進危家來,說不定我們遇著的時候我不會討厭你,想想,你真的沒有什麼值得我討厭的。”
“這算是讚揚嗎?”
“算吧!”危宇迎轉過臉來,溫柔一笑:“我這輩子從不喜歡說人好話,但我不得不承認,是因爲我嫉妒!”
“要什麼有什麼,還要嫉妒什麼呢?”
“呵呵……”危宇迎淡笑了幾聲,忽的大聲道:“看著是這樣,但是我這輩子嫉妒的人和事多了去了,你不會明白的,我總是想要最好的,而自己並不是也做不到!”
老是這輩子這輩子的,聽得宋黎心裡慎得慌,只能不斷的找她搭話,拖延時間。
“活著就有希望去做到啊!放棄了自然就不會有了!”
忽然間,危宇迎的身子踉蹌了一下,看的宋黎膽戰心驚的時候,她又坐穩了,回過頭來訕訕一笑:
“如果活著只是個噩夢,要再多的東西都能怎麼樣呢?就算生活的再安心無憂,自己接受不了自己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竟沒想,危宇迎竟是這樣一個強調完美的人。
“想想你的女兒!”
“正是爲了言喜,我纔要這樣做!”危宇迎勉強拉著嘴角,又望了望樓下:“如果我活著,因爲我以前結下的怨,總會有人來戳我的脊樑骨,言喜是無辜的,我不想她這樣長大,我走了會帶走仇恨。”
“我可什麼都知道!”
“你不會做任何事!”危宇迎自信一笑:“因爲你是個好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