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長長的走道徹底的安靜了下來,本來就冷清的醫(yī)院此時瞬間被一種奇怪的氛圍給籠罩。
站在最前面的阮一憐直直的看著宋黎,說不出是個什麼樣的情緒。
危宇通見狀伸手拉了她一把,緊接著催促道:“既然爸爸讓大家進(jìn)去,那大家就趕緊的,別耽誤他休息的時間了!”
危家人魚貫而入,就算是個傻子也能感覺出什麼,何況宋黎並不是真的傻,她知道,從今天開始她要面對的是一場危險的賭博。
她要接受的,是所有來歷不明的敵意。
作爲(wèi)最後一個進(jìn)病房的,宋黎關(guān)好了門,纔剛站定便聽見危乾孱弱的聲音在喚她:“黎黎,過來!”
對於危乾的暴瘦,最近總是忙於自身的所有人臉上都佈滿了難看,穿過這些人,她熟絡(luò)的落座到他的身邊。
“爸爸,我在!”
不知何時開始,危乾那精明的臉上開始突顯出老年斑,深褐色的斑點(diǎn)把他無神的雙眼襯托的愈發(fā)灰暗,朦朦朧朧的像是龍眼核上沾著沒有吃乾淨(jìng)的龍眼肉。
伸手握住他枯槁的手,宋黎面帶著笑容:“他們都來了,爸爸,你看,華叔也都來了……”
這場面實(shí)在是讓衆(zhòng)人有些不解,面面相覷的同時對宋黎的打量愈發(fā)放肆起來。
“嗯!”危乾吃力的點(diǎn)頭,又緩緩轉(zhuǎn)過頭去,打量著衆(zhòng)人的同時隔著氧氣罩說道:“我叫你們進(jìn)來……”
阮一憐見狀眼淚嘩啦一下就像是傾盆的暴雨,俯身蹲在病牀邊,她似有千言萬語般哽咽了半天,最終卻也只是悲慼的叫出了‘老爺’這兩個字就沒了下文。
鬆開了宋黎的手,危乾抓住阮一憐那保養(yǎng)的極好的柔荑,卻是吃力的對一旁的她說道:“黎黎,幫我把氧氣罩拿下來!”
聞言,宋黎忙去看一旁的老醫(yī)生,那醫(yī)生終是點(diǎn)點(diǎn)頭,她這才小心翼翼的把那已然朦朧的白色罩子拿下來。
“別哭!”危乾面帶笑容,彷彿到今天這樣他已然做好了充分的準(zhǔn)備,反而釋然:“孩子們都在,別讓他們有樣學(xué)樣的,咱們危傢什麼大風(fēng)浪沒見過,這點(diǎn)小事……”
阮一憐止不住淚水,起身坐到牀邊上:“只要你能快快的好起來,這就是小事!”
危乾勉強(qiáng)笑了笑,忽然胸口急促的起伏,醫(yī)生連忙讓一旁的宋黎給他戴上氧氣罩,他卻笑著讓她們把他扶起來。
“爸爸,有什麼事可以以後再說,現(xiàn)在你身體……”
危宇通剛開口,危乾已經(jīng)伸手微晃示意讓他不要說了,強(qiáng)打精神的睜了睜眼:“我的身子我很瞭解,一時半會走不了,卻也不能保證能時刻保持清醒,有些事我要早些交代纔好!”
一直都沒有說過話的危宇靖忽然轉(zhuǎn)眼狠狠的盯上了宋黎,看著她坐在危乾身邊那自然的樣子,一抹精光在眼中閃過。
阮一憐聽危乾說話便哭的更狠了,卻只是掉眼淚不曾咽唔出聲:“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人都是有大限的,我能感覺到我的大限就要到了,你也不要難過,這危家還得靠你支撐著,連接著!”
“不,危家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支撐的,沒有你,我做不到!”
“還有孩子們呢!宇靖、宇通、黎黎他們都會陪著你的,就算是
我走了,我也可以很放心,只是,今天這頓飯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補(bǔ)上!”
阮一憐破碎的臉像是忽然之間老了很多,隔得極近的宋黎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鬢邊竟也生出了白髮。
有人說過最淒涼不過美人遲暮,但她卻覺得不盡然,遲暮之年失去伴侶也許纔是最最難以熬過去的。
“現(xiàn)在,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老大,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玉樑是個好孩子,可是……也不曉得到底怎麼樣了!”
危乾像是精神開始恍惚了似得,聲音極細(xì)的在自言自語著,一雙似睜未睜的眼睛又開始慢慢想要合上了。
“美人來了嗎?還有君賢……”
猛然間呢喃出聲,宋黎忙抓住他那隻亂動的手,低聲安慰道:“爸爸,表姐來了,姐夫也來了,你看,他們都在那裡,還有大姐夫也來了,他說大姐康復(fù)的很快,過陣子也能來看爸爸了……”
對於宋黎這種做法,大家一致投去了質(zhì)疑的目光,她卻仍舊是溫言細(xì)語的在危乾的耳邊說著安慰的話。
他隨意的看著病房裡的人羣一眼,面露祥色,吶吶道:“那就好,都來了吧!也真是幸苦你們趕過來……”
到這裡,大家才明白,或許危乾已是強(qiáng)弩之末,要的不過是安心,她的做法是毋庸置疑的。
“老華!”危乾忽然低聲的喚著:“要你帶的文件,你帶來了麼?”
李華立馬上前來,從他紅紅的眼眶看得出,這麼多年的朋友確然也是真情:“帶來了!”
“哦!你好好保管,等我再交代個幾句,待會兒你再替我宣讀一下,老朋友,麻煩你了!”
“哪裡的話,你放心吧!”
危乾再次睜開了渾濁的雙眼,眼角有淚,宋黎輕輕幫他拭了,一旁的阮一憐卻無暇爲(wèi)了這些異常上心,只是低著頭不住的撫摸著那枯瘦的手。
“宇靖……”
“爸爸,我在!”危宇靖上前,半蹲在病牀邊,面帶著溫和的笑容。
阮一憐見他姿勢尷尬,忙讓了位置,危宇靖坐到牀邊握住那溫?zé)岬氖郑瑑呻p極其相似的眼睛互相打量著。
有氣無力的笑了笑,危乾道:“孩子,危氏是爸爸這輩子的心血,不管外人怎麼來評判我們,作爲(wèi)總裁,你得帶領(lǐng)著你的兄弟姐妹們好好的護(hù)住危氏,這是我對你的期望!”
“我會的!”他輕聲應(yīng)下,彷彿害怕驚擾了危乾的美夢。
“還有!”危乾竟轉(zhuǎn)眼看了宋黎一眼,隨即笑道:“本來我是想著至少我能等到你媳婦給我敬茶,或者說,能夠見到我們危家的第一個孫子,不想這些大概都是奢望了……”
“會的,爸爸,你只要再等一等……”
無力的搖頭,似乎連笑都沒了力氣:“我沒有時間了,爸爸只想要跟你說,雖然凡事都要看個緣字,但有時候自己強(qiáng)迫而來的也算是緣,辛苦些不要緊,堅持下去,心滿足了,以後一定會過的更好!”
危宇靖像是有些沒懂,看了危乾良久之後忽然轉(zhuǎn)過臉又看了宋黎一眼,朦朧裡似有什麼東西在穿刺著那層薄薄的防線。
“爸爸……”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了!”危乾笑了笑,隨即把視線移到了危宇通的臉上:“宇通……”
雙眼腥紅的危宇通忽然把膠著在
宋黎身上的視線收了回來,極其快速的靠近的危乾,把危宇靖給擠開了。
“爸爸,我不要你叮囑我什麼,我只要你好起來,我不聽話的時候你教訓(xùn)教訓(xùn)我,我做的比二哥好的時候,你表揚(yáng)表揚(yáng)我……”
危乾笑得愈發(fā)慈愛,伸手在他的頭上撫了撫:“其實(shí)宇通,爸爸從小就沒有拿你和你二哥比較,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兒子,我都愛,你們的優(yōu)點(diǎn)在不同的地方閃著光,我都看得到!”
“不,你從小到大都是偏心的……一直都是……”
危乾又看了宋黎一眼,忽然很是感嘆道:“是爸爸很多時候沒有做好,你鑽進(jìn)了一個死衚衕裡,我沒有把你領(lǐng)導(dǎo)出來,都怪爸爸……所以,我希望你將來的日子能夠豁達(dá)一些!”
危宇通擡頭看著危乾,一雙通紅的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彷彿聽到了很令他震驚的消息。
“我記得小時候!”危乾目光深遠(yuǎn),彷彿在追憶:“我極少的幾次給你們哥倆買東西,明明都是一樣的,只是顏色不同,可是你卻總是羨慕宇靖的,說他的比你的好看……”
危宇通破涕爲(wèi)笑,卻是搖搖頭,把臉上的淚擦了擦:“不記得了!”
“有次,我就問你,爲(wèi)什麼總要羨慕你哥哥的東西,明明都是一樣的不是麼?你說:哥哥的那件好看。我問你爲(wèi)什麼會這樣覺得,你說哥哥穿著好看……”
像是想起了什麼,危宇通的眼神也有些發(fā)直,像是在回憶著那深藏已久的記憶。
危乾笑笑,再次撫摸了他的前額:“其實(shí),你只要穿上我給你買的那件照照鏡子你就會發(fā)現(xiàn),爸爸送給你的永遠(yuǎn)都是最適合你的,你羨慕的哥哥的東西只是穿在他身上好看,並不代表你也會適合!”
危宇靖目光深邃的注視著一切,時不時,眼睛定在宋黎的身上一兩秒鐘,也能得到她的回眸。
“爸爸……”危宇通像個委屈的孩子,淚眼朦朧的看著危乾。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宇通,記住爸爸的話,豁達(dá)一些,找到適合自己的路走下去,你的未來就一定是你能擁有的最幸福的方式。”
危乾又咳了起來,枯瘦的身板都跟著劇烈的起伏,宋黎忙幫他順氣,忽視了一旁阮一憐那犀利的眼神。
“老華……唸吧!”危乾咳完仍舊堅持的等著。
李華翻開手上那份精緻的文件,頓了頓:“遺囑……”
衆(zhòng)人面色一滯,卻都寂靜無聲,似被震懾到了卻也似在等著下文。
“本人危乾於某某年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患有肝癌晚期,時至今日病情已然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思慮身後瑣碎太多隻得早早立下遺囑,拼搏一生至今之財產(chǎn)按照本人意願進(jìn)行分配,配偶阮一憐將繼承本人名下包括危宅在內(nèi)的所有房產(chǎn)!”
阮一憐的眼淚還沒有幹,在聽到李華這番話時,眼中莫名的閃過絲絲複雜的情緒。
“本人所持危氏股份共百分之二十八將分爲(wèi)三份,分別是危宇靖分得百分之二,次子危宇通分得百分之二,其餘百分之二十四的股份將由……”
此時,病房中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diǎn),剛剛的悲傷莫名其妙的被打壓得一分不剩,宋黎只覺得好笑。
“兒媳宋黎全部繼承,如遇不測,其繼承項目全部捐送社會福利機(jī)構(gòu)……”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