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唐三呆了呆, 一簾之隔,望著廳中吹奏的陳翹兒愣了一會兒神, 然後放下簾子,扭頭便走。
這下到真讓國師看不懂了,唐三擦身而過之時,他問:“不喝酒了?”
“不喝了, 老子沒心情!”唐三怒氣衝衝,腳步越走越快, 在院子裡一閃而過。
——陳翹兒是軟虹樓老闆娘?
他去她大爺的!
當年她扮作老太婆藏藏掖掖, 他當她不肯暴露身份,這邊罷了;如今居然在自己身邊呆了這麼久,陳翹兒沒有揭穿,那必然就是不想揭穿, 她不想相認,自己幹甚麼剃頭挑子一頭人去揭穿?有什麼意思?
唐三越想越怒, 想到自己被一個女人兩次耍得團團轉,不由得勃然變色,頭也不回離開正院。
——老子是唐三,是這個世上最逍遙灑脫的人!決不會去求著她!
半夜, 顧柔躺榻上,頭枕著國師大腿看書, 將一冊《詩經》翻得稀里嘩啦。
“夫人,你不想讀書可以乾點別的,爲何要爲難這本書。”國師看著無語, 這是前朝書法大家的謄抄本,又被多位民間收藏大家轉手,上面蓋著不少有趣的私人刻章和寫了批註,許多批註遠比文本身有趣得多,他還未來得及讀,就讓小姑娘拿去糟蹋了。
“我很想讀啊!”顧柔強行辯駁,“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說咱們這唐三哥怎麼就不求呢?”
果然還在惦記陳翹兒和唐三的事情,他捧住她的臉,俯身道:“你這叫做皇帝不急太監急,擔古人之憂幹甚麼?不如關心一下你夫主的腿——它已經麻了。”
顧柔落井下石地用後腦碾壓了一下,哼哼道:“我估摸著唐三一定沒有聽到翹兒吹曲子,這都要怨你,做什麼都慢吞吞,耽誤了他們相認的時辰——你們到的時候翹兒當真還在吹?哎你怎麼拿我的書,你有沒有聽我說嘛……”
她的書不知不覺就到了國師手裡,顧柔不高興,撒嬌:“你怎麼拿去了,還給我。”
“不,你虐待了它。”
“我沒有啊,我有讀,還給我。”
他深以爲然點頭:“你的確有毒。”
“唉呀夫主,你太討厭了!”顧柔說不過,開始耍無賴地去捏他的腰部,又緊又實,偏生還不怕哈癢癢,怎麼捏他都無動於衷。
他氣定神閒翻過一頁:“對,就這樣,你虐|待本座可以,但勞駕你不要虐|待本座的藏書。”有這樣的女君,想必書的日子也很辛苦。說罷,順手在顧柔咯吱窩下輕輕抓了一把。
顧柔笑得一下子跳了起來。
她是個極其怕癢的,幾番挑釁竟然沒有佔到便宜,心裡不平衡得很,見他還在淡定看書,眼珠一轉:“好,那我就虐|待你。”翻身撲到他身上,用力在臉上親了個響。
他將書放到一邊,作爲對這個突襲的吻的報復,將她摟住吻了回去。
……
小雪過後,百物蕭條,隨著洛陽入冬,皇宮內準備著過年的各項祭祀活動。
雲晟倒底沒有同他的女兒一樣昏頭,那封建議廢后的信箋傳到他手中之後沒了消息,皇帝稍鬆一口氣,邀請雲晟和重臣們入宮商議冬天祭天的事宜。
年關前後,皇家都要祭告天地祖宗,爲來年社稷和農業祈福。這本事一件例行常規之事,只要循著常例讓太僕安排即可,然而在商議之時,太尉雲晟卻和五官將冷山爭執起來。
起因是雲晟朝皇帝建議,破格提拔新晉的孝廉田玉常進入兵部,然而冷山以爲田資歷不足,且田爲雲晟門生,有用人唯親之嫌,便當即反對。
正當相持不下之時,突然有小黃門來報,臉色驚惶:“啓稟皇上,羌胡來犯,邊線告急。”
舉座的重臣都驚呆了,北方邊關已經安定了數年,秋高馬肥之時胡騎未來,何以快要入冬,竟然來打了個措手不及。
龍座上的皇帝更震驚,問那小黃門:“邊關形勢如何?”
小黃門哭喪著臉道:“西河、太原二郡陷落,羌賊如今正直逼平陽、上黨。”
皇帝幾乎要從龍椅上跳起來——平陽上黨南擁洛陽,豈不是離洛陽只有數百里之遙?
這等火燒眉毛的形勢,驚呆了在場諸臣,皇帝狠狠怒視殿上諸君,意思要他們趕快拿個對策出來。
皇帝首先看向的便是太尉雲晟。太尉掌兵,國師走後更是集洛陽兵馬於一身,邊關進犯了,不找他找誰?
雲晟也焦慮得很。他雖然曾經也打過硬仗,然而終歸歇了許多年,早已經將調兵遣將這等本事生疏了;況且自從有國師主外以來,他幾乎沒機會帶兵出去打仗,對於戰場的形勢、判斷,遠不如從前,更加不曉得如何分析敵情制定對策;反而在連年的飲宴行樂中養得遲鈍了。就算他此刻有這個對敵的念頭,也力不從心了。
更深的一層顧慮還有,如今他已是太尉之尊,往上晉升空間已很狹小——皇帝也不能封他外姓王;往下,如果他打了敗仗,勢必要被追責,到時候朝中對他心存不滿的那些官員就有了趁機抨擊的口實。
這等賣力不討好的事情,雲晟還是要猶豫一番的。
皇帝看雲晟臉色忽陰忽晴,好似十分糾結,心中便一個咯噔,這老狐貍必定還在打著自己算盤,他此刻沒空清算,便將臉扭向了兵部尚書:“愛卿有什麼對策?”
兵部尚書腦袋嗡地一聲,沒想到自己過去小心翼翼在國師和太尉夾縫中辛苦求生存,國師一走頓時被推到風口浪尖,頓時汗出如雨,頻頻以袖揩拭。打了半天腹稿,終於憋出這樣一句話:“微臣只是負責掌管兵馬,至於打仗……”他戰戰兢兢望向雲晟。
雲晟一個兇惡的眼神朝他瞪來。
兵部尚書打了個冷顫,皮球沒有成功踢出去,反而被更加用力拋回來,他急得兩手都發顫,心中暗暗咒罵雲晟——爭權奪利植黨營私你倒是嫺熟得很,輪到要幹正事了,你卻來裝孫子,把我推上斷頭臺怎麼著?
他知道這一仗如果打敗了,不光自己項上人頭有危險,還有可能背上千古罵名辱沒祖宗,心裡也害怕得很,忽然,一個絕妙的主意從他腦袋裡冒出來——
“皇上,微臣無能,雖然身爲兵部尚書,卻沒有掌兵的經驗;可是,有一個人卻身經百戰而立於不敗之地,依照微臣愚見,如能請他出山,必然能退羌賊。”
雲晟老狐貍,你不是踢皮球嗎?我就把皮球傳給能噁心你的人。想到此處,兵部尚書心裡還有點小得意呢。
他這麼一說,雖然沒有提名字,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所指何人。
皇帝深吸一口氣。國師慕容情才請辭不多久,雖然是主動退出,但自己何嘗沒有忌憚於他攆他出局的心思。棄而用之,會不會被天下人恥笑自己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啊?
這面子上就說不過去。
此時冷山進言道:“微臣以爲樓尚書所言甚是,只有請得慕容申孝出山,才能退得羌胡。若皇上準允,臣推薦錢侍中尉說客,前往潁川說服慕容申孝。”
皇帝一聽,心頭高興,對,錢鵬月和慕容情有故舊,還爲他妻子說過請,這個人情讓他來擔,也不傷帝王顏面。於是看向錢鵬月。
深明聖意的錢鵬月早已蓄勢待發,此刻跳出班次,拜倒:“臣願意前往潁川做說客,必能將慕容情請回來。”
皇帝大感鬆快:“好,就照各位愛卿說的辦,此事一定要快!”
……
三日後,錢鵬月抵達潁川。
國師在書房會見老朋友,顧柔在後花園得知消息,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著飛鏢在結滿霜花的池塘邊遛了一圈。彼時木落蕭蕭,萬物凋零,頗有些相思離別之意,顧柔拿著小魚乾逗貓:“拜。”飛鏢嫺熟地搖了搖爪子,獲得了獎賞。
這隻很聰明的貓,是受他訓練得到,想來他當初如此費心調|教,莫不是早已料到有此一日要暫別,怕她寂寞孤獨,方纔有了飛鏢吧。
顧柔幽幽嘆氣。寶珠不明白她嘆的什麼,只是心如鹿撞,想著之後跟男君打聽一點石錫在洛陽的消息。
——石錫被雲晟踢出局就任鎮東將軍之後,相當於賦閒,這對他而言無外乎流放,如今國師有可能重新掌兵,勢必要重新啓用石錫,這對他會是一個宛如重生般的好機會。
寶珠盼望著這次去京城,女君能夠帶上自己。只要能見那塊石頭一面也就足夠了。
國師和錢鵬月的密談一直持續到深夜,顧柔在房中等他,燒完了兩支蠟燭,他回來了,對顧柔問些家長裡短,也沒提老錢的事情。
顧柔道:“錢大人什麼時候回洛陽?”
他很自然如常地整理案頭書冊,答道:“明日一早便走了。”“哦。”
他又道:“我同他一起,給你去帶點牡丹餅回來。”早在秋天的時候顧柔便嚷著想吃洛陽的牡丹餅,劉青道是要專程去買來,顧柔又不讓他麻煩。
顧柔心頭一個咯噔,哪裡是爲了買什麼小吃?定然有大事發生。臉上仍裝作平靜道:“我同你一起去罷。”
“你在家陪母親吧,過年以前,我便回來了。”
顧柔好一陣沉默,默默接道:“那你可不可以帶上寶珠?她是府裡的老人了,有她跟著你,我放心。”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國師:I`ing home,I`ing home…Hey how are U dear Yun?
雲晟:I`m fine,fuck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