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病牀邊, 輸液瓶裡藥水緩慢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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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中,人聲腳步聲嘈雜紛亂,忽然似乎有個急切卻溫柔的聲音在橙茵耳邊呼喊, 一個結(jié)實的懷抱緊接著牢牢包裹住她, 淡淡的清爽體香飄繞鼻間, 好熟悉, 好溫暖, 好安心,令她沉沉陷入,然後, 一切終於安靜了下來。她開始做夢,夢見自己站在一片金燦燦的油菜花地裡, 放眼望去, 在微風(fēng)中象波浪一樣起伏的耀眼金黃與萬里天空清澈的蔚藍在遠處拼接, 七彩斑斕的蜂蝶在菜花浪上翩翩飛舞,空氣中飄蕩著濃郁的油菜花香和清新的泥土氣味, 她的心一下子迷醉了。忽然,她發(fā)現(xiàn)不遠處李敬立在那兒,看著她淺淺的笑。他的臉那麼溫柔深情,滿是寵溺的幸福。她也由衷地綻開了笑容。兩人一直沒有走近,只是隔著幾波油菜花彼此深深凝望``````
既沒有被喜極而泣的男一號或男二號狂抱的言情劇經(jīng)典鏡頭, 也沒有被一羣親戚朋友或一堆水果花籃簇擁的生活片溫馨場面, 橙茵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白得令人空虛的病房裡, 睜開眼, 迎接一身象是被車輪碾過的酸楚疼痛, 尤其是頭,彷彿要裂開來。她依然揚起了嘴角。
然而安靜也沒維持多久。
“啊~!你醒了!!”房門被粗暴地推開, 戴靈衝到病牀邊,興奮地語無倫次,眼淚都飆了出來,“呵呵,太好了!袁同學(xué)幫我買晚飯去了。```我剛剛送伯母他們下樓,等等,我就要他們上來。真是太好了!```這幾天我們輪流值班,今天本應(yīng)輪到我,可是袁同學(xué)堅持要來```你都昏迷五天了``````”小手不停在她身上東摸摸西摸摸。
橙茵沒說話,只是笑。
唱了一會兒獨角戲的戴靈覺得不對勁,小臉一凝,“橙茵,你沒事吧,說兩句話啊!”
橙茵仍然沒說話,只是笑。
“啊,別笑了,你笑得我心裡直發(fā)毛。”戴靈趕緊摸摸她包得嚴(yán)實的頭,眉毛擰成了團,“你```你還記得我是誰嗎?```媽呀,醫(yī)生!”大叫一聲,伸手迅速按了一下牀頭的呼叫鈴,卻聽橙茵虛弱的聲音傳來:
“戴靈,能不能給我找點吃的?”
“哦!你看我一興奮就忘了!”戴靈高興地反轉(zhuǎn)身來,從牀頭櫃上端起個保溫瓶,“還是你媽想得周到,每天煲些湯水過來,說是你一醒就能吃。”小心地將湯倒在一旁的小碗裡,“我先給你媽打個電話,等等。”
忽然,“啪——”兩人循聲望去,□□正呆愣愣地立在門口,手裡的盒飯掉到了地上。橙茵還沒開口,他已旋風(fēng)般衝了進來,一下子將她緊緊摟住,囈語般地念叨:“天那,你終於醒了!天那,你終於醒了!”微喘著氣,語氣興奮而激動。
“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我不叫‘天娜’!”橙茵輕笑一下,被摟緊的身體疼痛更甚,她不免疼得眩暈,“哎喲,輕點!”
“啊,對不起!”□□慌忙放開她,手又伸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橙子,你```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眸中驚喜、心疼交替閃現(xiàn),聲音也幾乎哽咽了。他似乎幾天都沒休息好,俊秀的外表有些邋遢,臉色有些發(fā)白,眼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下巴冒出短小細碎的鬍鬚,哪有一點平時帥氣瀟灑的影子。
“橙茵,你就別調(diào)侃他了,你不知道他這幾天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戴靈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袁同學(xué)已完全達到‘衣帶漸寬終不悔,爲(wèi)伊消得人憔悴’的崇高境界啊!”
醫(yī)生正好進來,仔細的檢查和詢問後,告知橙茵她得的是急性腸胃炎,又因病發(fā)昏倒從樓梯滾下而導(dǎo)致輕微腦震盪,額頂撞破五釐米的口子,左臂骨折,其餘還有多處擦傷和淤青。然後又囑咐暫時只能吃流食,少吃刺激性食物,縫合的傷口不要碰到水,要保持心情愉悅,還語重心長地勸誡年輕人不該糟賤自己的身體,要好好珍惜自己云云,最後纔在橙茵的再三保證下滿意地離去。
橙茵又想起學(xué)校羅醫(yī)生說的“再聰明的腦袋被你這樣玩,也會壞”,心想幸虧沒有腦內(nèi)淤血或腦組織受損什麼的,否則連羅醫(yī)生都要對不住了。
“木木,今後別叫我橙子,改叫我糉子算了!”她摸摸自己頭上的紗布,癟癟嘴。
□□裝模作樣地瞪瞪眼,“瞎說!”閃著琥珀流光的眼裡盈滿笑意。他小心翼翼端起湯碗,用勺子輕輕舀了一勺,送到她脣邊,“乖,來,多喝點,身體好得快些。”這樣的場景那樣熟悉,此刻她卻不願去回想。
她還在猶豫的時候,“丫頭!!”熟悉的大嗓門生生闖了進來。她下意識躲開□□的勺子,橙姍姍大姐已飆到牀前,眼睛竟紅得象兔子眼般可愛。□□倒是無所謂,笑嘻嘻地收回手,禮貌地叫了一聲:“橙姨!”姍姍大姐來不及理他,伸手在橙茵腦袋上摸來摸去,“還好吧?不暈吧?還記得我是誰嗎?”
橙茵嘴角抽了抽:敢情都看多了肥皂劇吧。
“橙姨,醫(yī)生剛剛做了檢查說只有輕微腦震盪。”戴靈止住到脣邊的笑意,趕緊彙報。
“腦~~腦震盪!丫頭,這個加這個再加這個等於幾?”姍姍大姐伸出兩隻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
“又發(fā)癲了!”舅舅忽然從姍姍大姐背後站了出來,笑得格外和藹,“橙茵,別理你媽,她激動過頭了。剛剛跟你外公通過電話,他本來非要晚上過來,我說你情況穩(wěn)定了,讓他明天早上來。”
話音剛落,盈盈和卞翰欣已聞訊而至,連戴慶也匆匆趕來,還提著一大袋蘋果香蕉。她看著一屋子人笑盈盈的,心中一陣暖流涌過。
還好,我不是一無所有,不是嗎?
大家儘量壓低聲音,天南地北地聊開來。姍姍大姐端著碗,橙茵拿著勺,慢條斯理地喝著湯,時不時插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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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獨,沒有聽到那個名字,而她也沒有再提,象是從她的生活中刻意被抽走了。``````
夜深,除了橙茵執(zhí)意要留下的戴靈,其餘的人都陸續(xù)離去。
遲疑了很久,橙茵還是忍不住地問:“戴靈,是~~~誰送我來醫(yī)院的?”
戴靈顯然也不是很願意回答,吞吞吐吐:“是~~袁~袁同學(xué)。”
“哦。”不著邊際的失落感頓時籠上心頭:本來還懷著那麼一點希望的,儘管只有那麼一點``````
沉默了一會兒,戴靈忽然恨恨地說:“李敬可真夠狠的!”
橙茵怔了怔。
“他一定對你說了很多傷害的話吧,這幾天也沒見他來。”戴靈嘆了口氣,很是想不通,“沒必要這麼絕的,畢竟相愛過啊。”
橙茵偏過臉,沒有說話,等著心裡那波熟悉的疼痛過去。她不想把那天看到的告訴任何人,``````
“其實,我也不相信他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戴靈又幽幽地嘆,“只是,惹得你如此難過傷心,我不會原諒他。”頓了一下,又象想起什麼似的,“對了,那天我給你換衣服的時候,從你口袋裡找到了這個。”拿出一條白金項鍊,下墜的海藍寶石純淨(jìng)無暇,在燈光下熠熠閃耀。
橙茵把它攥進手心,慢慢收緊,指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
“啊,別傷了手!”戴靈瞅見,趕忙叫了一聲。
橙茵輕輕地笑了,“可以的話,我想把它嵌進血肉裡。”
戴靈愣了愣,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走到病房門口,抓住正路過的白大褂,“醫(yī)生,可不可以再幫她檢查一下腦子?”
橙茵頭偏向裡側(cè),斂下眼,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流下,滴在枕上,
敬,我再怎麼堅強,也並非五毒不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