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知道爸爸愛財如命, 費盡心思娶得富家女,卻在媽媽與外公鬧翻後不堪承受生活重負,捲款逃走, 讓媽媽往後十幾年在痛苦的旋渦裡掙扎;
也不是不知道爸爸心眼狹窄, 睚眥必報, 爲了報復外公, 製造偷稅漏稅假證據, 寫匿名信將外公公司告到稅務局;
更不是不知道爸爸貪戀美色,拋妻棄女,移情別戀, 就爲博狐貍精阿姨一笑!
她惱,她恨, 她悲哀。
可是依然會在很深的夜裡想起——
那個會給她買甜甜圈的爸爸,
那個會揹著她逛遊樂園的爸爸,
那個會半夜起來給她蓋被子的爸爸呀!
斷斷續續的畫面竟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愈加清晰,勾起她心靈深處的眷念。今日的偶遇更是激起她一絲不該有的渴望。
然而剛剛卞翰欣的一番話又將她無情地拽入谷底, 徹底顛覆了她對爸爸的認知——原以爲千錯萬錯,至少爸爸還堅持著對狐貍精阿姨的愛,因爲這種堅持,才讓他背棄所有;因爲相信這種堅持,才讓橙茵對他還懷著一絲期待。誰料啊!他的世界從來沒有進駐過任何人, 愛情、親情、婚姻原來都只是他金錢的交換籌碼!!橙茵猛然睜開眼, 刺眼的陽光猝不及防地闖入眼眸, 片刻眩暈後, 一張放大的俊臉映入眼, 正雙眉緊鎖擔憂地望著她,“橙茵, 沒事吧?”
橙茵沒有回答,看看四周,自己正躺在小樹林的草地上,掙扎著坐起,卻感覺腿軟軟的無法控制。
“別急,先坐會兒吧。”□□坐在她身旁,扶住她,輕聲撫慰道,“卞翰欣已經離開了。他說對不起,今天所說的可能讓你一時難以承受,他還是暫時迴避的好,不過不管怎麼樣,他接受了你這個妹妹,希望你也能接受他。”
剛纔的一幕幕又排山倒海而來,橙茵感到五臟六腑絞在了一起,哀痛、惱恨、悲傷、絕望佔據了大腦,身子無法遏制地顫抖起來,臉色也愈來愈慘白得可怕,蒼白的嘴開合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時間慌亂起來,輕撫著她的背,溫言誘勸:“哭一哭吧,哭吧。”
媽媽呀,
那個出賣了一生幸福的媽媽,
那個信錯了愛錯了給錯了的媽媽,
那個傷了痛了倔了堅強了一輩子的媽媽呀!
真傻,真傻,真傻啊!
媽媽和外公吵架,外公打了媽媽一巴掌;媽媽和爸爸吵架,媽媽哭泣,爸爸摔門而出;外公來接她過年,媽媽把她藏在門後,外公一走,媽媽抱著她痛哭失聲;爸爸走後,媽媽在門口呆坐三天;之後的三年裡,媽媽仍然會在桌上多備一副碗筷``````一個個記憶的畫面翻江倒海般涌了上來。橙茵頭痛欲裂,理智漸漸飄散,心底升起一股無盡的悲哀,淚水瞬間盈眶,終於潰堤。□□心痛如絞,顫抖著伸出手,爲她拭去不斷涌出的眼淚。
“木木——木木——”橙茵無意識地低喊著,手指奮力地摳挖著□□的手臂,彷彿崩潰之際想抓住點什麼。
原來,自己還是被需要著的。如果現在他的肩膀是唯一能留住她的理由,那麼他也願意。他相信只要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點,她的心就會被他融化,被他收服,被他感動。他把身體側過去,溫柔而又堅定地緊緊摟住她。橙茵開始放聲哭泣,傷心欲絕,身體瑟瑟發抖。□□心頭感到一陣強烈的疼痛酸楚,恨不得替她承受這一切。
哭著哭著,橙茵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恍恍惚惚間,她忽然真切徹底明白了李敬當初的心情,最親的人把自己當籌碼的滋味,他的心理承受著多大的痛苦和絕望啊,現在的自己都難以承受,何況當初還是幾歲孩子的李敬。
李敬呵,
李敬啊!
李敬——恩?!
燦爛的陽光裡,立著一個修長熟悉的身影。
橙茵瞇瞇淚水迷濛的眼睛,再次看過去,明晃晃的陽光塵埃顆粒浮動著,映照著他的身影,漾起如煙似霧的金色光暈,象個燦亮迷幻的夢境,透明而不真實。橙茵怔忡,忘了自己該怎麼辦。
感覺到懷裡的橙茵突然僵直了身子,□□回過頭去,不遠處的草地上,李敬正背對著陽光站在那裡,因爲陽光太過刺眼,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猜不出是驚或是怒。
他們擁抱在一起,
就這樣在他的面前
——擁抱在一起。
他狠狠地深呼吸了一下,轉身離開,在陽光裡劃下一道落寞的弧度。
爲什麼要離開,不是明明很想見到她嗎?
爲什麼要離開,不是很想衝過去把她擁入懷中嗎?
爲什麼要離開,不是很想一拳打在那小子的鼻樑上嗎?
爲什麼——
在這和煦的陽光裡,竟感到刺骨的寒冷?
該死的!
他低咒了一聲,雙手緊握,久久不願鬆開,掌心裡指甲深深掐進的痕印,鮮紅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