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這一天必然艱辛，卻不成想是一場心與現(xiàn)實的角力。

當(dāng)內(nèi)室裡傳來皇后娘娘醒了的歡呼時，誰也不會了解他的心情。多想衝進(jìn)去，再看看她那雙寶石藍(lán)的眸子，多希望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看見的人會是自己。

內(nèi)殿中傳出來的哀嚎聲讓他的心變得更加不安，多少次不顧宮人的攔阻想衝進(jìn)去在她身邊。

卻是一直等候在旁邊的風(fēng)清月跪在了門前，只一句話就讓他丟盔卸甲。

“皇上您覺得，皇后此時是否還想見到您？”

是啊，她怎麼可能會想要見到我？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表哥，她最愛的人。我親口逼死了她的父親，那個與她相依爲(wèi)命十五載的父親。我曾經(jīng)想親手殺死她！

這樣的我，她又怎麼會想要見到？

不可遏制的後退，上官昇霎時覺得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跌坐於地。

深紫色的眸子黯淡無光，裡面有著徹骨的悲傷還有懊悔。

上官昇的落寞深深的印在了風(fēng)清月的眼中，但是他卻無能爲(wèi)力。若說上官昇有錯，那自己又如何能逃脫？

一直以來，以愛的名義，上官昇爲(wèi)她做了一個牢籠。

一直以來，以忠義的名義，自己成爲(wèi)了看守牢籠的獄卒。

肖豔逸的哭嚎不是沒有傳入自己的耳中，肖豔逸的痛苦自己不是不理解。只是終究沒有勇氣踏出那一步，沒有勇氣讓深愛的女人幸福。

相反，卻因爲(wèi)自己的踟躕與愚忠讓她陷入了更加不幸的境地。

就在屋外的兩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時，屋內(nèi)的肖豔逸終於聽見了來自她孩子的第一聲啼哭。

這是生命的伊始，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宣告。

終於鬆了一口氣，就仿似全身的骨頭都已散了架，自己連擡手的力氣都已消磨殆盡。

勉強(qiáng)張開那早已乾裂的雙脣，肖豔逸柔弱的說著自己卑微的訴求：“讓……我……看……”

雖然是不完整的話語，雖然是細(xì)若蚊蠅的聲音，孫堅卻還是聽到了。

吩咐宮女去多打些開水進(jìn)來，又吩咐一部分人先行告訴皇上小皇子平安出聲的喜訊，另一部分人去御藥房取些熬製好的中藥進(jìn)來。

終於，這內(nèi)室之中，就只剩下了孫堅與肖豔逸兩人而已。

小心翼翼的將裹在襁褓中的小皇子抱給臉上毫無血色並且氣若游絲的肖豔逸，孫堅的心頭居然升起了一絲不忍。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人會忽略母子之間的愛。

那個襁褓中的孩子，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卻隱約可以看見他眼中與肖豔逸一樣的寶石藍(lán)的眸子。

哪怕還只是個小老頭般的模樣，卻彷彿已經(jīng)可以預(yù)示出他長大後的風(fēng)華絕代。

想撐起身子，仔細(xì)看看自己的孩子，卻發(fā)現(xiàn)連起身都變得毫無可能。

孫堅看出了肖豔逸的窘迫，馬上在牀頭墊了幾個軟枕，將肖豔逸扶了起來。

知道她畢竟沒有力氣抱住小皇子，他就這樣一直抱著，讓肖豔逸看清自己的孩子。

努力的伸出手，握住了那隻柔弱的胖乎乎的小手，用心感受著來自自己孩子的溫度與觸感。

毫無預(yù)警的，眼淚就那般無聲的落下。

滴到了小皇子的臉上，也落在了孫堅的心裡。

也許是感受到了母親的召喚，也許是那滴眼淚的刺激，他終於睜開了眼望向了正凝視著他的肖豔逸。

雖然知道他的眼睛現(xiàn)在還遠(yuǎn)遠(yuǎn)看不清自己的模樣，可肖豔逸卻希望他能把自己的樣貌記在心裡，卻希望他能看清自己這個不稱職的母親，他能知道自己沒能說出口的對他的愛。

渾身痠痛、沒有一絲氣力，但肖豔逸卻還是掙扎著想要親手抱著自己的孩子。這個險些沒能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這個自己並不期待的孩子，這個自己發(fā)自內(nèi)心愛著的孩子。想要給他一個來自母親的擁抱，想要抱著他，想要讓他感受到母親的溫度與深沉的愛。

乾裂的嘴脣輕輕吻上他的額頭，肖豔逸終於對著自己的孩子，說了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寶貝……媽媽……愛……你”

終於力不可支的倒在了牀上，孫堅眼疾手快的接過皇子，放到了肖豔逸的身邊，讓他們母子可以互相觸碰到彼此。

內(nèi)心極度糾結(jié)的孫堅從未覺得如此爲(wèi)難，皇上與太后的話交叉出現(xiàn)在腦海中，而眼前皇后對皇子的憐愛也深深的印在自己眼中。

到底，應(yīng)該如何做纔好？

“大人……下手吧……”

正當(dāng)孫堅自己猶豫不決時，卻聽到了肖豔逸雖然柔弱卻顯得堅定的聲音。

瞬間，他呆愣在了肖豔逸的牀邊。

大人，下手吧。

爲(wèi)什麼，定定的看向躺在牀上的皇后。

哪怕此時她的臉色蒼白，哪怕此時她光滑的額頭上有著被汗水浸溼的碎髮，哪怕此時她的嘴脣乾裂的已有了隱約的血絲，哪怕此刻她的眸子不再靈動。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女，臉上卻好似有著讓人不忍褻瀆的聖潔的光輝，那雙並不靈動的眸子裡卻流轉(zhuǎn)著無與倫比的堅定。

“皇后娘娘，你？”

沒說出口的話是你怎麼知道我想要做什麼？

你爲(wèi)什麼會這麼要求我？

你眸光中的勇氣與無懼又是爲(wèi)了什麼？

此時的肖豔逸，哪怕對著孩子有著深深的不捨。卻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決定，這是早在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想過的結(jié)局。

死，對自己來說，並不可怕。相反，這意味著一種解脫。

哪怕茍延殘喘的活著，她沒有自信在以後的幾十年中可以忘記那些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她生命中的人，她沒有自信自己可以面對上官昇，或者是這個以後可能與上官昇長相極其相似的孩子。

所有的一切，如果時鐘在這一刻停擺。

也許彼此之間，還能留下想念的美好，也許自己還能追上阿聞或者父親早已前行的腳步。

她知道孫堅的苦惱，因爲(wèi)她不止一次看見了孫堅眼中劃過的狠戾，當(dāng)然也看到了他偶爾流露出的不捨與悔恨。

他也有著身不由己的苦衷吧，既然自己早已決心赴死，那死在他手上也許是最好的方式吧。

“下……手……吧，我……不……後悔。”

再次望向肖豔逸，孫堅確信自己在她眼中看見了類似祈求的淚水。

不是祈求自己放過她，而是祈求自己將她送到那個不知在哪的黃泉。

明明那麼深切的愛著自己的孩子，明明那麼不捨得千辛萬苦纔來到這個世間的皇子，她卻還是堅定的望著自己，用無聲的淚水祈求著自己，告訴自己，她想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