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寒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衫,還有同樣躺在地上的自己身側未著寸縷的少女,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頭腦突然變得混亂起來,可依舊冷靜的穿好衣衫,哪怕見到了地毯上那一小灘暗紅的血跡,正在系衣帶的手只是略微一頓,卻依然沒有理會淚眼婆娑的小舞,大踏步的走出了辦公室。
假寐的少女睜開眼,眼中滿是憤恨的神色。
“少主,你果真如此狠心!如果此時躺在你身側的是她,你是否還會如此冷情的對待?”
撿起被撕破的衣衫,小舞一點一點穿好衣服,就像穿上了早已散落一地的尊嚴。
沐浴淨身後看著站在門側的小舞,蘇梓寒的眉頭微蹙,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接過小舞手中早已備好的乾淨衣衫。
直至穿戴妥當,蘇梓寒才冷冷開口:“小舞,你若要走,我絕不會留你。但你要知道,只要還在我身邊,你的作用就只是暖牀而已,與我而言,你只是一衆(zhòng)侍婢中可以爬到我牀上的一人而已?!?
低眉順目的爲蘇梓寒整理衣衫,小舞沒有說話,只是略一頷首,然後退出了這間讓人窒息的屋子。
蘇梓寒,從今天開始,爲了得到你,我將不惜一切手段。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jié),這是肖豔逸最後一天呆在京城的日子,過了今晚,她就要啓程前往隨風庵,也正因此,她格外珍惜今晚的時光。
卻沒想到剛要出門逛逛就碰見了貌似等了很久的蘇梓寒派來的下人,拿著一封極其精緻的信,暗香浮動。
因著上次那一幕,肖豔逸並不想接過信,只覺得兩個人的關係就這樣斷掉也許纔是最明智的選擇。所以轉身就走。
“肖小姐,請您一定要收下這封信。要不然被少主知道了,小人今夜難逃責罰,還會被逐出蘇氏。請您體諒我上有年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兒,收下這封信吧。”那人一面說,一面跪在了肖豔逸的身前。
對於人,肖豔逸向來沒有太多的憐憫,但是今天畢竟是元宵節(jié),是一家人團圓的時刻,而且自己與蘇梓寒之間的事躲避並不是解決的辦法。
接過信,肖豔逸轉頭回了肖府,身後跟著神色不明的翠兒。
信上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昌平街街口的花燈攤,等你?!?
猶豫了片刻,卻依然告訴翠兒重新準備一套衣服,顏色稍微明亮些,臉上的妝也要相對濃豔些。這種時刻,外在的東西就是提升自己氣場的強大的武器,讓自己可以面對任何情況。哪怕傷心與痛苦都要放回到心裡,面上不能有一絲破綻。
慢悠悠的向約定的地點踱步而去,越接近,心就變得越紛亂。對於蘇梓寒,自己是真的從心底裡愛過的,也曾經真的想和他共度餘生。可是他卻那麼深的傷了自己,沒有因由。肖豔逸也曾自問,自己是否能接受那曾經在被人身上馳騁的身體,自己是否能接受一顆不完整的心。結果只是讓自己更加堅信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辦法回到從前,戀人,對彼此只是一個代表過去式的名詞而已。
遠遠地,肖豔逸就看見了那個位於街口的花燈攤,只不過那裡空無一人。
心裡忍不住嗤笑,原來所謂的等你也只不過是轉瞬即逝的短暫停留而已。不過既然自己已經來了,就由自己來等等看吧。畢竟真正的說清楚兩人的關係也只有今天而已。
清冷的寒風中,街口的花燈攤旁,一個姿容絕豔的女子靜靜地立在那裡,如果忽略她偶爾因爲發(fā)冷而裹緊衣服的動作,就好像一幅靜立的仕女圖,讓人不忍心破壞。而一直呆在身旁的翠兒則被肖豔逸吩咐著去爲自己回府取一件狐裘。
天色漸暗,街上繽紛的花燈漸漸地一個一個的被點起,霎時間燈火通明,而且色彩繽紛。
時不時有手拿花燈的三三兩兩的少女從肖豔逸的身邊走過,混雜的香氣強烈的渲染著主人不可被忽略的存在。
而那些一樣拿著花燈的男子卻總會特意在她身前停留,只爲求得她一眼的關注。但是面前這靜立的少女卻只是但笑不語,彷彿周遭的一切與她毫不相關。
直到身邊響起花燈攤老伯的聲音:“姑娘,你在這裡這麼久,想必是在等人吧。這麼長時間,我看那人應該不會來了。不過你在這呆了這麼久,老伯我的生意卻從來沒有過的好呢。真的是謝謝你,這盞蓮花燈老伯送給你,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千萬不要推拒。”
老人的聲音熱絡,隨手遞過的花燈雖然不甚華美,但做工也很精細。肖豔逸沒有拒絕,笑著接過。拿到手邊的時候突然覺得手掌上和燈光所及的地方變得溫暖,連心都不像剛剛那樣的寒。
“姑娘,隔壁的攤子是賣面具的,姑娘可以去買一個,就說是老伯我介紹的,價格還會便宜些哦。我聽說今年花燈會的主題是假面呢,不相識的兩個人在不知道彼此面目的情況下卻依然互生好感,那就是緣分吧。今晚應該也會造就不少姻緣呢。”老伯滔滔不絕的說著,沒有理會肖豔逸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啊,與其在這裡傻傻等著本就打算放棄的姻緣,爲什麼不好好享受這留在京城中的最後一晚呢?雖然不是爲了所謂的緣分,只是單純的想享受一下待嫁少女的情懷而已。別無所求,就那樣走在滿是人流的街道上,感受熙攘人羣帶給自己的生活的氣息,和活在現(xiàn)實中的觸感。
“老伯,如果一會兒你看到和我一起來的小丫鬟,請你轉告她我稍後會自己回家,讓她不要擔心。”
換上了輕快的心情,肖豔逸的聲音如黃鸝般清脆動人。
“老頭我活了這麼久,還從未見過這樣美的人呢,連聲音都這麼動聽,好像是天上的仙子。會不會就是活在月亮上的仙女呢?”肖豔逸走後,只剩下老伯一個人的喃喃自語。
買了一個喜慶的豬頭面具,肖豔逸像衆(zhòng)人一樣,開始逛起了這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
舉止優(yōu)雅的閨秀,活潑靈動的閨秀,叫賣的攤主,斯文有禮的公子,還有流裡流氣的少年,形形色色的人們就像一幅流動的畫卷,一喜一怒、一顰一笑展現(xiàn)在了肖豔逸的眼前。
突然間,對面街上一個身影牢牢的抓住了肖豔逸的視線,滿街閃爍的燈光和掛起來的高高的燈籠卻好像都照不到那人身上,他整個人就處在沒有光照的陰影處,脊背傲然的挺立,顯得無法言喻的寂寥與落寞。
但是這種落寞卻讓肖豔逸升起一絲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是曾經出現(xiàn)在自己生命中的某個少年,躲在無人的角落裡,卻依然像刺蝟般豎起渾身的刺自我防禦。
也是一個受過傷的人吧,所以與這樣的喧鬧格格不入。
漸漸地,一個提著燈籠的人從那人身前走過,流動的光影打在他的臉上。
肖豔逸忍不住低呼出聲,那是一個極其精緻的半臉面具,整張臉只露出了一張俊逸的薄脣。而那人面具後的眼睛也正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清晰,天地間喧鬧的大街上只剩下怔怔對望的兩人,眼中流轉的確實別人無法嚴明的情緒。
也許,我們是一樣的人。
突然出現(xiàn)的大規(guī)模的遊行的花車和花車後大批的人羣就這樣阻隔了兩人對望的視線。等到一切消散,肖豔逸的眼前卻早已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一切就好像一場因爲曼妙燈光而出現(xiàn)的幻覺,瞭然無蹤。
兩個時辰前的太子別苑,一個長相極其精緻的少女叩開了緊閉的門扉。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蘇梓寒的貼身侍婢小舞。
上官昇的表情有一絲玩味,看著行色匆匆的小舞,說道:“小舞姑娘,上次有幸在街上得見,雖早有結交之心。卻沒想到姑娘今日竟然主動找到暗樁聯(lián)繫本殿,不知姑娘如此急切,可有要事?”
哪怕面對的是當朝太子,小舞卻依然不卑不亢,說出了來意?!疤拥钕?,小舞本身一介下人,有幸得太子殿下擡愛??吞椎脑?,小舞並不想多說。只是覺得既然殿下和小舞都想得到本應屬於自己的東西,那麼我們不如就此連手?!?
“呵呵,小舞姑娘,本殿卻不覺得和小舞姑娘有什麼可以連手的事情。”上官昇當然知道她的用意,但是這女人未免有點太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殿下,何必如此推拒,我們的眼中明明燃燒著一樣的慾望。而且我今日前來,就是要送殿下一個大禮的……”小舞的嘴角揚起一絲邪魅的笑,像極了她的主人。
半個時辰後,正去往昌平街街口花燈攤的蘇梓寒卻在路上遇到了帶著不少兵士的上官昇。
“蘇公子,本殿今日突然間有些經營上的問題想要與蘇公子討論一下,不知蘇公子可否移駕本殿的別苑?”上官昇的話雖然是問句,但是語氣卻有些不容置疑。
看了看上官昇身邊的兵士,蘇梓寒極其複雜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花燈攤,只得轉頭跟著上官昇而去。一路前行的衆(zhòng)人中,沒有一人注意到就在他們轉身後,一個絕美的妙齡少女與一個翠綠衣服的小丫鬟正緩步往那個花燈攤走去。
有時候,錯過只在一瞬間。
而相遇,只需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