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到底是哪天去世的，沒人說得清，發現老人屍體的，是一個偶爾過去串門的鄰居，結果叫了半天沒人應聲，那鄰居心裡就“咯噔”一聲，推開門，看見牀上死灰面色的老人的同時，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也飄了出來。
那位鄰居立馬又叫了好幾個人，才發現老人的屍體早已僵硬，黃毛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抱著女人睡覺呢。
“什麼，啊？行，我這就回去。”
“怎麼了？起這麼早。”
“我奶奶去世了，我得回去看看！”
黃毛坐在那裡愣了會兒，抓了根兒煙抽，他**歲的時候被爸爸從老家帶出來在外面打拼，但是他爸爸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就意外去世了，他也退學在社會上混。
這黃毛從小就愛看片子，最喜歡學那些黑社會老大的派頭，收羅一羣小弟。
現在也算是實現願望了吧，不過遠沒有他想的那麼風光，手底下只有二十來個兄弟，看了四個場子，每天的收入也夠花天酒地的，偶爾找個女人，也算是逍遙。
至於老家的那個奶奶……
黃毛嘆口氣，一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拿著手機看看能不能訂到票。
以前吧，他總是怨恨自己爲什麼這麼早爸爸就去世，沒人管他，小時候嚮往的生活長大了實現了，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玩了。
生活嘛，哪有可能好玩呢！
黃毛髮現，原來他一直以爲自己成了孤兒，這下子卻是真的孤身一人了，他唯一的親人——奶奶也走了。
他拿著手機的手有些顫抖，視線模糊，點了好幾下都點錯了。
之前還覺得奶奶是累贅、總要錢很煩人，現在小時候奶奶牽著自己、給自己買糖的一幕幕，卻突然發現原來那麼清晰。
火車票最早的只剩下明天的了，黃毛一狠心定了今晚的機票，他還是頭一回坐飛機呢，也不顧女人的挽留了，連忙跳起來穿衣服就要回家收拾行李。
黃毛緊趕慢趕坐上飛機，都沒心思觀察飛機裡有多麼好多麼新奇，閉著眼睛，手揉著眉心，滿腦子都是奶奶的一幕一幕。
小時候，奶奶捨不得花錢，卻只要他嚷著要吃什麼，奶奶都會掏錢買。
他鬧脾氣、哭的時候，連媽媽都嫌他煩，只有奶奶耐心哄，給他講故事，雖然那些故事老氣得要命一點都不好聽。
可是他幹了什麼？
黃毛很是後悔，長大了他連點錢都捨不得多給！猛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清脆的響聲弄得飛機上的客人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
下飛機，打車直接到村子，那村子名字要不是寄錢他都不記得了，走進村子的時候，很多村裡人都看著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在這些樸實的莊稼人眼中，黃毛都是混混的象徵，雖然他確實是個混混，都躲著他走。
黃毛以爲自己已經忘了老家的位置了，結果一下車，看見村口的那棵大白楊樹就立馬想起來，小時候他特別喜歡圍著這棵樹轉，往前走，第一個巷口右轉北邊第三家就是他家！
跌得撞撞往家走，一轉彎就看見他家門口已經放了好幾個花圈，很多他不認識的人嘆息著幫忙準備後事呢。
“奶奶，奶奶！”
黃毛在家門口忽然痛哭失聲，所有的難過、後悔一下子噴涌而出，一下子跪在地上，膝蓋沾上塵土，一下下往屋子裡面挪。
黃毛聽見周圍鄰居有人嘆息奶奶平時多麼不容易，有人罵他不孝，他認，他全都認，要是、要是有後悔藥，他一定把奶奶接去城裡跟他一起住、照顧她！
一開始村裡人罵他罵的挺狠，但看他確實非常難受後悔，罵聲漸漸也沒了，人都死了，還能怎麼樣呢，罵罵也活不了。
在村裡人的幫助下辦完了喪事，把骨灰埋下土裡，黃毛覺得自己的精神都抽走了，這期間，鄰居跟他說了不少老人這些年過得是什麼日子，黃毛聽完，狠狠地又打了自己好幾巴掌。
黃毛看了這個破敗的院落最後一眼，吱呀悠長的聲響後關門上鎖，坐飛機回去了。
僅僅四天，黃毛覺得自己像是經歷了四年，再步入混亂的酒吧時，他忽然就覺得，這樣混亂頹廢的日子是時候該到頭了。
兩個月後，京城某小飯館。
“小黃，去給靠窗戶那桌送兩瓶啤酒！”
“哎，好！”
黃毛從老家回去沒多久，就把手底下二十來個人都召集在一起說了他要離開的消息。
不少人惋惜、規勸，也有一些眼睛滴流亂轉別有用心的。
最後，黃毛按照他們平時的表現在每家負責的酒吧中各選了一個人當管事的，至於他們以後是一個整體還是各自發展，他就管不著了。
回到出租屋休息了兩天，便買了北上的火車票，成了北漂大軍中的一員。
黃毛拿起掛著的毛巾擦了擦頭上隱隱冒出的汗，拎了啤酒送過去，回後廚端菜的時候，朝鄰桌聽著客人點菜邊往本本上記菜名的女人看了一眼。
那個女人頭髮齊肩，臉上有幾道疤痕，剛來的時候聽說嚇壞了不少客人，被大家指指點點，要不是老闆看她可憐肯定就開除她了。
女人再怎麼樣也有自尊心，被這樣嫌棄也難受，白天干活的時候看不出來什麼，到了晚上回家只能自己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出租房裡哭，後來她去看了醫生，買了點祛疤的藥膏，又學了化妝，遮掩一下基本也看不太出來了。
只有這些當然不值得黃毛注意，她平常上班，其他時間有空就去成人學校，說是還準備考個文憑出來，有點文化以後纔不用一直幹這種吃苦受累的活兒。
“請問您還要別的嗎？”
“夠了夠了，不用了。”
“那行，我馬上讓廚房快點給您做啊！”
露露習慣性的撩了撩耳邊的碎髮，轉頭看見黃毛在看自己，衝他笑了笑，黃毛立馬臉就紅了。
呸，他囧了個囧，照理說想當年他帶著一羣小弟的時候，在酒吧那種地方見過的女人還少嗎，玩過的都數不過來，怎麼突然就這麼純情了，還臉紅，哎呦，快點幹活，虧著沒人看見！
小飯館每天早上9點上班，晚上11點下班，兩班倒，分白班和晚班，不過因爲規模小，就十來張桌子，所以服務員只有黃毛和那個疤臉女人露露，老闆和老闆娘平時也跟著忙活，倒是也忙得過來。
不過不管上白班還是晚班，並不像那些大飯店那樣，兩個班之間再拋去吃飯休息的時間，總會有那麼一個小時左右兩人同時都在。
而且老闆管吃管住，給他們租了個院子，這一塊兒都是平房，那平房裡面有間廂房，黃毛覺得自己再怎麼說也是男的，不能欺負露露，就住了廂房。
洗澡的時候注意點，打掃衛生也幫忙乾點力氣活，因爲黃毛是後來的，一開始露露還挺害羞彆扭的，但過了段日子，發現這男的雖然染了點黃頭髮，但還挺老實，平時也說說話，關係倒是不錯。
熟悉了以後，有回喝酒，黃毛醉了，嘴上沒把門的，把自己的老底都禿嚕出來了，第二天醒了一捂腦袋，壞了！
人家一個女的，知道每天通知一個屋檐下的男的以前是個混混，還玩過女人，還這麼對待自己的奶奶，肯定不搭理他了！
結果還沒後悔忘了，露露就端著一碗醒酒湯過來了。
“那什麼，你要是不放心跟我住一起，我就自己找地方搬出去吧。”
黃毛接過醒酒湯，聞著酸辣的味道，心裡挺不是滋味的，他自己都覺得以前太過混蛋，唉。
“沒關係，誰沒做錯過事情啊，你現在都改了也後悔了，以後、以後別再那樣就行了。”
想起他昨天抱著沙發哭得都要抽過去了，露露嘴角帶笑。
嗯？
黃毛轉頭看，早上剛起來，露露還沒化妝，臉頰上猙獰的疤痕在她笑起來的時候隨著肌肉的牽引也蠕動著。
露露從來都不穿裙子，不過有回洗澡他看見她圍著浴巾，露出的小腿和鎖骨上也都滿是疤痕。
黃毛不知道她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疤痕，要怎麼樣的痛苦才能落下這些痕跡。
二十二三歲，正是喜歡打扮的時候，露露卻只能把那具也許讓她自己看著都難過的身體藏在厚厚的布料下，黃毛覺得，其實露露那張臉看慣了也沒什麼，比起她，自己那些事又算得了什麼？
喝完之後，露露把湯端走，黃毛把胳膊枕在腦袋下，看著窗外漸明的天色，迷迷糊糊要睡過去的時候，好像聽見了奶奶蒼老的聲音。
“這個女孩兒不錯，孫子有眼光！”
黃毛覺得自己一定是做夢，還是美夢，居然聽到奶奶在誇她。
“來人，結賬！”
“來了來了，您是點了四菜一湯四個米飯，一共120。”
這兩個剛進來，黃毛就盯上了他們，混混乾的久了，也有個好處，那就是到底進來吃飯的是真的客人還是找茬的，就算看不準心裡也有個感覺。
那兩個人，露出來的胳膊上都刺著刺青，雖然沒染頭，但吃飯的時候說話粗鄙，總是有事沒事看飯館的情況以及其他客人，一看就覺得不是什麼好人。
果然，一聽到報價，就拍了桌子開始找事。
“什麼，一百二這麼多！你們是不是就是家黑店，看看這飯，纔給這麼點！”
這邊一嚷嚷，別的吃飯的客人也都不由自主往這邊看。
現在的人，都有自己的辨識能力，京城的小飯館什麼的，菜價比別的地方也要稍微貴那麼一點，這家店，給的菜量已經挺大的了，價錢也合理，他們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就是鬧事的。
“怎麼了這怎麼了，小黃啊，你快去先拿兩瓶啤酒，給兩位消消火氣，咱有話好好說嘛！”
黃毛其實很想直接把這兩個人打一頓，但也知道這些混混肯定不止兩個人，打了兩個，明天就跑來四個，就跟牛皮癬一樣，反正他們天天沒事可幹，要是天天搗亂，生意肯定就不用做了。
看老闆的意思，也是想息事寧人，黃毛雖然心裡憋屈，但在外面混的多了，也知道這個道理，有時候並不是逞強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看老闆上道，兩個混混也識趣不再大鬧，黃毛招呼著其他桌的客人，但還注意這這邊，看老闆賠笑著，最後也不知道是達成了什麼條件，混混終於滿意地走了，飯前也沒給，喝得心滿意足離開了。
黃毛想也知道，肯定是來要保護費之類的，他們會根據飯店客流量定價，多的就多收，少的就少收，不過也有個好處，交了錢，以後別的勢力的小混混再來，那就是跟他們對著幹，他們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老闆嘆了口氣，這年頭，做生意也不容易啊！
黃毛看了看這家飯店，覺得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就這麼幹下去，正好看見露露揹著包來上班了，眼前一亮，對，他也去上成人學校！這年頭，有了知識才能創造財富！
咳咳，雖然這句話土了點，但是事實啊！
私下跟露露問了下，黃毛多花了點錢，作爲插班生進了去，要是下課下得晚，因爲兩個人住在一起，誰先出來就先在外面等對方，黃毛還爲此買了輛二手自行車，這樣一來，就不用趕公交了。
咳咳，當然方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啥，戴著女生騎車不是特別浪漫嘛！
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居然還真的看對眼兒了，露露也不在乎他的過去，而露露那身傷疤，黃毛也旁敲側擊過，但都被她轉移話題帶了過去，看得出來，她並不太想談那些事情。
不過想想也是，那樣的痛苦肯定不願意再回憶一遍。
日子似乎越來越有滋味，但有一天兩個人下課順路去買東西，出來的時候又遇上一羣喝醉了的混混，其中兩個正是那天去飯館裡要保護費的。
五六個混混，喝得臉通紅、東倒西歪，看見露露，那個臉熟的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你們、你們不是道邊上那個小飯店的嗎，怎麼，兩個人在一塊兒了？哈哈哈，你叫露露是吧，真沒眼光，跟著這種人能有什麼出息，來，叫聲哥哥，跟著我們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不比跟著這個黃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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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還記得前面有個故事，是黑市的小山村有個邋遢的邪惡靈師？最後女主跟男主救出來一個女孩，嗯，就是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