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請你去看電影,怎麼樣?”她吃完最後一粒米飯,對著餘清一說。
“今天不用上班嗎?”
“哦...不用。我這幾天都不用上班?!彪[隱的擔心,如果繼續追問,該怎麼回答纔好。
“那給個理由吧?!泵髅鞯昧吮阋耍€要學著賣乖。
“就當是謝謝你的早餐吧。”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是一個算不上理由的理由,好歹矇混過關了。
他收拾好桌上的殘局,轉身去了廚房。水流聲和金屬碰撞的聲音夾雜在一起,頓時像是奏起了一支奇妙的交響曲。
“你家不是有傭人嗎?那個柳媽,他們去哪了?”從早上起來就沒看到人影,沈莫四處張望。
“別找了,今天週末,她們不會過來的。”,“因爲我週末一般不會在家?!彼蝗怀霈F在沈莫的身後,嚇了她一大跳。
“走吧,不是說要去看電影嗎?都快十二點了。”餘清一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表,十一點四十二。
沈莫這才注意到餘清一那塊限量的patekphilippe,想來價值也不菲。
在沈莫看來,雖然價錢不一樣,買到的卻是同樣的功能,不都是看時間嗎。換作她,寧願將錢變成存摺的數字,也不願去買那種華而不實東西?;蛟S有錢人的生活,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所能懂得的。
透過那一塵不染的落地窗,看的出外面天氣不錯,沈莫的心情也因此由多雲轉晴。
“小周,今天下午一點十分給我安排一場電影。”餘清一撥通了電話,聲音很小,生怕被一旁的她聽到。
“還是和以前一樣,需要包場嗎?”因爲是老客戶了,加上餘清一從來不會高高在上的擺架子,兩人的關係很熟,算得上是朋友。
“嗯?!?
車很快將他們送到了本市最繁華的地帶。
“都安排好了嗎?”
小周長的很清瘦,個子也很高,帶著一副眼鏡,人看起來很好。
“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
沈莫看著眼前兩個男人時而沉默時而大笑的交流,有些搞不懂了。
“走吧?!彼麚е募绨?,進了電梯。
“這邊請?!边@個瘦高的男人一直給他們帶路,偶爾還會和沈莫搭上兩句話。
穿過人潮擁擠的售票廳,她看餘清一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這邊買票。”她是在好心提醒嗎?
“跟我走就是了,其他的不用管。”他笑著說。
像是被拐賣一樣,左彎右轉,來到一間只有十幾個位置的大廳。
空無一人。
她看著他,想要問些什麼,卻又無從開口。
“好好看電影就是了,不要說話?!彼麤]有正視她的眼睛。
燈光突然暗了,只剩屏幕的亮光在跳動。
《因爲愛情》。
一首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
這首歌,他唱過。
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常曾常讓她魂牽夢繞。
或許,已無心再繼續看電影。
沈莫腦海裡閃過一個人。
是陳景嗎?
不是這樣的,那都是過去了。每個人都有一段回不去的過去。
沈莫突然覺得,因爲一首莫名其妙的歌攪亂了自己的心情,有點可笑。
她側過頭看著聚精會神的餘清一,眼裡閃過一絲抱歉。這些天的接觸讓她明白,這個男人不適合她。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註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看來加拿大是非去不可。就當是爲了逃避兩個男人。
“我想我要先回去了?!彼f。大概是不想再牽扯出更多的瓜葛。
“怎麼了?”對於這無厘頭的要求,餘清一一時沒了辦法,該挽留嗎?
“可能是有點不舒服?!彪S便胡謅了個理由。
“哪裡不舒服?”他過分的關心反而讓沈莫心生厭惡。
“昨晚沒有睡好的緣故?!?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無情的拒絕讓餘清一多少有些難堪。
“我想隨便逛逛再回去?!睜懥司徑膺@尷尬的氣氛,她說。
“好吧?!?
無可奈何?;蛟S是自己跟的的太緊了,該給她一點空間透透氣,餘清一想。
走出了電影院,外面的空氣很自由,風從指縫間劃過,像沙子一般,緩慢輕柔。她深吸了一口氣,渾身輕鬆。
三天後,就要離開了,是該好好看看這座呆了三年多的城市。
從街角的小商販到矗立於城市中央的寫字樓,他們身上都記載著一個個故事,沈莫想要把它們盡收囊中,然後加工印成鉛字。
多麼簡單的想法,可她就是願意在這種簡單裡的存活。
不知怎麼的,沈莫坐上了28路,回到了學校,雖然這裡跟她已不再有任何關係。一個人靜靜的走在林蔭大道里,身邊是不是走過一對手牽手的小情侶,他們有說有笑,談論著什麼,她不知道。
忽然,心生羨慕。大學該戀愛的。
只是她太過偏執了,放不下就是最大的硬傷。
“老師,請問一下體育館怎麼走?”一個手抱籃球的學生向她打聽。
“老師?”沈莫心底一怔,然後笑了。
“前面第二個路口右轉,再走100米就到了?!?
雖然沈莫不愛運動,但她還是知道的。
不知覺中已是下午四點。
“沈莫,現在有空過來一下嗎?”是簽證所的趙經理,那個頭髮花白的中年男人。
“現在嗎?”
“嗯,有個文件需要你親籤一下字?!?
“我儘快趕過來?!?
一陣慌忙腳亂。沈莫又馬不停蹄的往城東趕去,還好,沒有遇上堵車。
公交突然在一個十字路口停頓了下來,沈莫探出頭來,原來是紅燈。
穿過這條街就到了,看看時間四點三十五,還早。她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街道兩邊是各種店鋪商場,人羣涌動,很是熱鬧。但這熱鬧與她好像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忽然,一個熟悉的人落進在她的視線裡。
準確的說,是兩個。
陳景,還有陳靜雯。
沈莫擡頭,那是一家珠寶店。從裡到外都氣勢磅礴,富麗堂皇,很是惹眼。只見那個營業員不斷地從櫃檯裡取進取出盒子,而阿雯則不斷地比劃著手,有時還會將它停在陳景的面前停留片刻,像是在徵求意見。
就算是個傻子也該明白,她此刻正在做的事是選戒指。
不,是他們。這是事實,沈莫不得不承認。
紅燈暗淡了下去,綠燈亮了,公交車緩緩開過路口,他們漸漸退出了她的視線。
模糊,再模糊,最後變成了一個小點,直至消失不見。
沈莫沒有表情的臉,慘白的像一張白紙,心底的恨意像沸騰的水在翻滾著。
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後天就該走了。這個城市幾乎再沒有值得沈莫留戀的東西,除了那幾張被放進行李箱的舊照片。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像只獨自遷徙的候鳥,小憩在孤島中央,在等天明。
屋子裡已是空落落的,還剩一些舊傢俱和陽臺上那盆養了一年多的仙人球。
“都送人吧”她想,反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送給誰呢?思前想後,好像除了房東老太太,沒有人會接納它們。
沈莫的房東是個發福的太婆,頭髮花白,人很好,每次燉湯什麼的都會給她帶過來一碗,偶爾會來家裡串個門拉個家常什麼的,只是舊病纏身,身體一直不好。
雖然這個慈祥的老人每次聊天都要嘮叨她那不大聽話的孫女,但在她的言語之中還是會在不經意間透露出她的愛。而這些總是讓沈莫想起自己已經過世多年的外婆。
她對著門鈴按了下去,聲音穿透了瓷白的牆壁。大概過了有一分鐘,門開了。
“沈莫來了啊,快進來?!笨吹某觯繓|老太的身子骨比前些日子還要虛弱些,走起路來都有些蹣跚了。
“嗯?!鄙蚰χ?,雙手扶著她去了客廳,坐在沙發上,和從前那樣。
“最近,天氣不好,我這把老骨頭也經不住折騰咯,特別是這不中用的手,一下雨就鑽心的疼?!边呎f邊揉搓她的指關節,動作像個孩子。
人老了,皮膚的皺紋像年輪一樣,均勻的在表面分佈著。
沈莫又一次覺得時間是個可怕的東西。
一個穿著古怪的女孩從裡屋走了出來,頭髮凌亂,不時的打著哈切,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
“你看你,都幾點了才起牀,快去給沈姐姐倒杯水來。”老太像個嚴厲的父親在管教孩子。
“不用了,婆婆。”
她想要阻止,畢竟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你別管她,成天吊兒郎當的樣子,跟她媽一樣,就不知道不學好?!眹Z叨開始了,零零碎碎。
“喝水。”生硬的兩個字,讓沈莫渾身上下不自在。
“你這孩子?!崩咸珶o奈的搖搖頭。
“還小,長大就好了。”算是安慰嗎?也許吧。
只是長大了,想要去珍惜的時候,可能已經沒機會了吧。沈莫感慨,卻沒有過多的說什麼。
她喝了點水,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房東老太除了連連答應更多的是對她的不捨得。臨走前那雙乾枯的手把沈莫抓的有點疼。
房東老太再三的囑咐,空了一定要回來看她。這讓沈莫鼻子發酸,她的腦子一次又一次變得空白。沈莫上前,抱住了她,哽咽著答應了。哪怕她知道,這一別,或許是一生。
因爲在進門的時候,她就看到那份被壓在茶幾下面的確診書。
肝癌晚期。
沈莫在想,哪一天,自己老了會是什麼樣子。會和她一樣孤零零的嗎?她還想起那一人在家操持家務,挺著大肚子的母親。在她眼裡,自己是不是跟房東老太那個不聽話的孫女一樣叛逆呢?
傷人的實話,沈莫幾乎想都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