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坐在吧檯前,要了一打大扎啤。臉上的容顏如山水明淨,卻也是棱角分明的模樣。倒是頻繁的惹來別人的眼光,好幾次都有人躍躍欲試,都被他冷漠的眼神通通擊退了回去。
“嘿,帥哥,能請你喝杯酒嗎?”一個穿著妖嬈的短髮女人走過來,鮮豔的紅脣嬌豔欲滴。
濃烈的香水混雜著渾濁的空氣慢慢散開來。
“別煩我。”
簡單的三個字表現出了他心中極度的不耐煩,可越是這樣越像是世間尤物,讓人難以抗拒。
不經意間,一隻手就遊走到了肩上。隔著衣服仍能感受到指甲有力的扣緊皮膚的挑釁。
陳景將玻璃杯重重的摔到吧檯上,聲音太大,惹來了周邊人的注意。這使得穿著妖豔的短髮女人略顯尷尬,昏暗的燈光下臉部在抽搐。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識擡舉,偏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是吧?”一個滿身橫肉的胖子從人羣中三步兩步竄了出來,直接將陳景從座位上拎了起來,衣襟勒的脖子有些緊,差點沒能喘過氣來。
胖子後面還跟了六七個人,高矮不一,但每個人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請你放開。”聲音平靜,一點沒有因面前陣勢而慌張。
“大水衝了龍王廟,你知道你小子今天得罪的是誰嗎?”
陳景冷冷的斜著眼,從喉頭深處冒出‘哼哧’的聲音,以表達自己正置著的不屑氣息。
“我再說一遍,麻煩你拿開你的髒手。”
“你這*。”
話還未落音,只聽‘嘭’的一聲,酒瓶在腦袋上破碎的悶響。一股暖流從額間緩緩滲透出來,胖子這才意識到頭
有些疼,用手輕輕一掂,差點沒暈過去。
“你這*,*祖宗,竟敢動手打我。”
剛剛還搭訕的短髮女人,臉上一陣痙攣過後,點燃了一隻煙,殷紅的顏色在夜裡尤其顯眼。她低頭猛吸了一口,吐出了長長的菸圈。然後掄起一把椅子。
周圍的人,漸漸的聚攏過去,小聲議論著。大家交換了眼神,有的頗是疑惑,有的純屬權當是等著看好戲。
細碎了,還有硝煙摻雜著酒精的味道。
濃烈,刺鼻。
陳景閉了目,腦子裡卻浮現一個清明的輪廓,只是沒有一點回憶能牽扯進來。
南下的三個月,足足輾轉了十幾個城市,卻一無所獲。沒有找到她,甚至連關於她的記憶也一併零落落的散在了南邊的街頭巷尾。
他的手插在褲袋裡,輕輕的磨砂著那一頁頁便利貼,上面的字印清晰明淨。
陳景,沈莫。沈莫,陳景......
簡單的四個字,兩個名詞。好像傾盡了少女所有的心思,也許正是因爲這五顏六色的便利貼,這簡單的幾個字讓他選擇了逃婚。
與其說逃,不如說是棄。
當他在陳靜雯耳邊低聲說,我想,有些事沒能確定前,我不能...娶你。
對不起。
她擡起紅了的眼睛,看著他,一瞬間皺縮了眉眼,頭抵在他的身上,抽噎著,拽著他的衣角,始終不肯放棄。
但他還是隱忍著將她隻身一人留在了婚禮現場,一個人匆匆而別。
隨後,她也跟著追了出去就再沒回來。
盛大的婚宴,男女主角都潛逃了。留下滿堂的宴客,不知的所然。
他爲了一個女人,拋棄了承諾。
她爲了一個男人,丟盡了此生的尊嚴。
“阿景!”尖銳的聲音隨著那把鐵椅一齊落到了陳景的頭上。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他在人羣中跌跌撞撞了幾次,忍著劇痛嘗試著從地上爬起來,卻無濟於事。
щшш ▲T Tκan ▲¢ ○ 終於還是倒在了地上。
爲什麼會有種頭皮發毛的感覺…
“阿景…阿景…”
昏昏沉沉中,彷彿聽到一個急切的呼喊聲。一片空白的腦子閃現過一個背影。
清新。倩麗。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正輕微的擡著頭。陽光正好落在她的前額上,風吹過,柔軟的細發被揚起。她撥了撥稍微凌亂的碎髮,一個側影一閃而過…
這不是他記憶裡常常作祟的那個魅影嗎?
陳景伸出手去,還沒觸到那個微笑著的臉,眼前就覺得一陣昏暗,眸子沉重的再也擡不起來。
有些累,更是疲乏.
背影漸漸模糊掉。
一時間,酒吧裡的音浪和人羣的尖叫聲摻雜到一起,分不清孰是孰非。
…
陳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病牀上。天花板和他的脣齒一樣蒼白。乾淨的牀單上還帶著一股福爾馬林的味道,總覺得有些刺鼻。
他輕輕一挪,感覺背後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胸腔裡不禁發出沉悶的哼唧聲。
“阿景,你醒了?”
陳靜雯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那樣子是委屈連帶欣喜的模樣,絲毫不加以掩飾。
實際上,也不需要掩飾。
陳景輕聲的應答,雖然心中甚是渴望溫暖,單更渴慕著流浪。這流浪便是對另一個人的想念。
及時他說不出這個人的名字,單直覺告訴他,他曾經愛過,而且還那麼深沉。
但這個人卻不是陳靜雯。
她笑著,可就在轉眼間笑聲變成了哭泣聲。她伏在他的肩頭,眼淚很快浸溼了藍色條紋的病服。溫熱的溫度驚嚇了陳景,他一個轉身,傷口又被生生的撕裂開了,痛苦的表情在臉上蔓延出去。
“別亂動。”陳靜雯邊擦紅了的眼圈邊叮嚀,神情裡含滿了急切的關懷。
其實,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若不是當初對陳景一眼動情,現在說不定早爲人妻。就算是落到政治聯姻的下場,至少也好過一個逃婚的陳景。
可是,她偏偏愛上了這麼一個男人。
曾經在心中默默許下諾言,絕不原諒這個男人。可她的心意卻在重新遇見陳景的那一刻完完全全被改變了。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
夜深了,神漫躺在牀上,難以入眠。頭著實暈的厲害,甚至連握杯水的力氣都沒了。
大概是今天平白無故的受了驚悸,白日又淋了一點雨。剛開始還只是手腳有些冰,到後來整個人都變得懨懨的。本以爲躺下會好些,缺沒料到一沾到牀,整個人就動彈不得。
胃裡翻騰又絞痛著,彷彿正有一團火在燃燒。
沈曼扶著馬桶上將一整天的食物全部騰空了。
現下,實在真的再沒有一點氣力。
她挪了幾步,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頰滑下,卻始終忍著打開了門。心口又難受起來,沈曼不得不蹲到地上,用手託著胃,似乎只有這個姿勢才能讓自己暫時好受些。
“小姐,你怎麼了?”
她始終低著頭,只看見一雙黑色平底鞋,想必應該是酒店的服務生。
沈曼搖搖頭,背靠著牆壁,僅憑著兩隻手支撐起來。那雙黑色的平底鞋也跟著她移動了方向。
“需要幫忙嗎?”
“謝謝…不用。”艱難的擠出這兩個字後,向前還沒走到一步,雙腳彷彿踩了空,一下就昏倒在了地上。
“小姐…你醒醒…你醒醒啊…快來人,快來人幫忙…”
門外吵鬧的聲音將剛剛睡下的陸羽吵醒了,他摸索著開了客房裡的燈,揉著惺忪的眼睛朝外面走去。
有些悶悶不樂。
他的睡眠向來這麼淺,經不起一點響動的叨擾。
陸羽不耐煩的推開了門,無名的火氣在吵鬧中越變越大。
“這麼吵,還讓別人怎麼睡覺。”
“不好意思,我們這邊有位小姐暈倒了…你來了,正好可以幫上忙。”
陸羽側過頭,一臉無奈。透過縫隙,才發現一個人正貼在地上。而那個人那個竟然是沈曼。
他撥開鬧嚷嚷的服務生,走上前去將她騰空抱了起來,心中不翁不熱的怒火也一下被完全澆滅了。
暴雨清洗過的街道,夾雜著一股泥土特有的芬香。凹凸不平的地面積著白日裡的雨水,一半清澈,一半渾濁。
“沈曼…”
陸羽每隔幾分鐘就叫一聲她的名字,生怕沈曼又再昏睡過去,但始終沒能得到一點回應。
他的分貝沒來由的提高,細碎的頭髮在額間陣陣發顫,棱角分明的臉在城市的燈光下,越發明亮。
夜深,還有零星的幾個人在街上路過,匆匆的腳步踩在地上,沒有一點聲響。
“怎麼連輛車都沒有。”陸羽站在路燈下,眉頭緊鎖,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老長老長。
終於,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面前。
“去哪?”司機搖下了車窗,用怪異的眼神打量著兩人。
“去最近的醫院。”
陸羽艱難的騰出一隻手來,摸索了半天還是沒能把車門打開。
“麻煩你幫個忙。”
生來就不會求人的陸羽說這句話時,感覺彆扭生分,卻也無可奈何。
“我現在收班了,去醫院不太順路,你還是搭別人的車算了。”
他心底沒一陣好氣,又不敢將它表現的太過放肆。如果繼續等下去,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半個小時。
“付你三倍價錢,怎麼樣?”清晰粗魯的音量,心中竟奇異的變得平靜。而沈曼眉梢依舊是遠山般的線,帶著淡淡的倦意。
司機遲疑了一會兒,有些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沒能經得起金錢的誘惑,下車幫他們開了門。
“是你女朋友啊?”
他看了一眼沈曼,表現出一絲訝異,很快又歸於了平靜,“不是。”
她蜷著的身體輕微的躁動了一下,滾燙的皮膚透過薄布貼在他的腿上。
手臂有些痠痛,心口有些發緊,剛平復的心情又漾起幾圈漣漪,散開去,久久沒能停止。
陸羽心中彷彿漫過一陣霧,模模糊糊的,就快要看不清楚這世界最本真的模樣。
“醫院,到了。”
陸羽著實被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話嚇到了,連忙‘嗯’了幾聲,以掩飾內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