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沈莫才睜開了睡眼惺忪的眸子。
“醒了?”
她坐了起來,沒注意到裹在身上的衣服,它順勢滑落到車座下,於是她欲彎下腰把衣服撿起來,那一瞬間餘清一終於得空將他那隻早就被壓麻的左手抽了出來。
“啊,真要命。”手完全不聽使喚,餘清一隻得將它小心翼翼的懸在半空中。
“你在做什麼?”沈莫剛起身,身體的某個部位就蹭到了他的手上,她的臉驟然變紅,爾後將衣服狠狠的丟在了餘清一的身上。
“你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
他對著她的背影叫囂,但沈莫沒有回頭,很快樓上房間裡的那盞燈就亮了起來。
“沒想到,手感還蠻不錯的。”餘清一嘟囔了一句,他愣在車裡的半邊身體還是有些不能動彈。
而另外一邊,醫院的兩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就宛如一對恩愛的小情侶。看來陳景已經陷在陳靜雯編織的假象裡再也鑽不出來了。
“那天那個女孩之後就沒有再來過嗎?”
“那個女孩”,他連名字都記不起了嗎?
“女孩?哦...你說的是你的高中同學,沈莫吧。”一時間她竟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沈莫的。
“你們之間本來就不是很熟,況且...算了,這些都是爛芝麻穀子的陳年往事,提起來怪讓人不開心的。”陳靜雯猶豫了一下,打開的話匣子又關上了。
“不行,今天你就必須得跟我講清楚,這幾天來你一直都閃閃躲躲,像是在逃避著什麼。”陳景是聰明的,車禍沒撞壞他的腦子。
“病人該吃藥了。”護士推著推車進來,將一粒粒五顏六色的藥放在了牀頭的鐵櫃上,然後又走出去,踢踏聲漸漸的遠去了。
“先把藥吃了。”陳靜雯將那個質量不太好的塑料杯子和藥遞了過去,溫度剛剛好,不太涼也不太熱。
“開始吧。”陳景一股腦的吞下了藥,苦澀的味道從嘴裡蔓延開來,所以他不禁又多喝了幾口水。
“我想醫生有跟你說過吧。這場車禍造成你顱內淤血大量淤積,所以在手術時醫生根本不敢過多的清理,也因此才導致一部分淤血留在腦子裡壓迫了部分神經,也許正是這樣,很多以前的事情,你就記不起來了。而沈莫剛好就是你記不起來的一部分。”
“我以前喜歡過她嗎?”陳景的這句話讓陳靜雯猝不及防,難道他還記起什麼來了嗎?
“怎麼會這麼問?”就算心裡緊張,她還是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只是那天我看她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一陣酸楚不來由的從心底升騰而起,就算是忘記了她這個人,陳景還是不能忘記對她細枝末節的關心。
“她確實喜歡你。”
這句話像是一針強心劑,讓病牀上的陳景翻身坐了起來,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動作太過誇張,他又拿起了桌上的雜誌,胡亂的翻閱著。
“我們阿景當年在學校裡,雖然不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但喜歡你的女生應該不止她一個吧。”陳靜雯笑盈盈的走過去,坐在牀沿的那瞬間,臉上的笑容終於還是僵硬在了空氣中。
“哦,是嗎?”陳景有些失望。
陳靜雯一擡頭就迎上了他糾結成一團的雙眸,雖然只是一個眼神,也足以對她造成十二分的傷害。
“阿景,你這樣我會吃醋的。”她又一次將臉緊貼在他的胸前,心臟有節奏的律動頓時撫平了剛剛被撕裂的傷口。
“阿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陳景將手放在她的一頭秀髮上,這個親暱的動作讓陳靜雯又一次陷入愛情的“甜蜜”中。
秋天就要過去了。寒流趁著強勁北下,一場冷空氣很快席捲了這個繁華的城市。百日裡喧鬧的街上,一到晚上就停頓下來,只有零星的行人穿越在路燈下。
“趁這週休假,我想回趟家。”她端著一杯咖啡從廚房裡緩緩走來,然後將它放在了餘清一的面前。
“給我的嗎?”他指了指自己。
“這房子裡除了你,我還能跟誰說話呢。”她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漫無目的的調著頻道。
“今天都十一月八號了,我媽預產期就這幾天。我想我該回去看看。”
該面對的始終是要面對。
“阿姨她知道你的事嗎?”他指的是去加拿大,還是賠償違約金?
“我沒告訴她,也不打算告訴她。”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也只有這樣了。沈莫不想再橫生枝節,再讓任何人替自己擔心。
餘清一埋著頭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裡的咖啡。很苦,沒有加糖。
沈莫翻箱倒櫃,折騰了很久才收拾好行李。她將它放在了門口,因爲冬天帶的自然多了些,箱子被撐得圓滾滾的。餘清一斜靠在冰涼的牆上,寒意透過長袍滲透進了皮膚。
“做什麼用那種眼神盯著我?”那副表情簡直無法形容。
“我好害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他的話讓沈莫沒來由的笑了出來,這是什麼鬼話。
“放心,就算你攆我走,我都不肯呢。在這裡管吃管住,還有人聊聊天解解悶,這樣的好事我去哪找呢?”雖然話是難聽了些,但這倒是實情。自從餘清一收下了那幾百塊,沈莫就再沒能給他拿錢。一方面,他不肯收,另一方面,自己每個月的工資並不太多,除去給家裡的那部分,已經少的可憐了。
“要不,我送送你。”
“好吧。”
餘清一暗淡的臉上,瞬間變得神采奕奕。一轉眼間,他就下樓換好了衣服。也許是因爲冬天,身上的衣服裹得有些厚,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沈莫跟在他的身後,時不時發出嗤嗤的笑聲。
“照顧好自己。”他再三叮囑著,然後幫她繫好了安全帶。
沈莫看著餘清一慢慢消失在車站裡,那寬厚的背影最後聚成了一個點,淹沒在了人羣中。
“能麻煩你換一下位置嗎?”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一回頭看到兩人矗立在面前。
如果沒有看錯,這憑空出現的一男一女就是陳景和陳靜雯。
“是你?”笑容退去,質疑爬上了他的臉龐。而站在一旁的陳靜雯有些慌亂,估計她也沒預料到沈莫會出現在站臺,更沒想到三人還在同一班車碰頭。
這世界會不會太小了些。
“沈莫,你能和我換一下位置嗎?你看阿景他...”禁這麼一提醒,沈莫才注意到大病初癒的陳景還拄著一隻單拐。
“當然...可以。”或許除了慷慨大方的讓出座位,她別無選擇。
陳景沒有再多說什麼,倒是一旁的陳靜雯會時不時的偷瞄後座的沈莫。此時此刻,她會不會在想,這不是巧合,而是沈莫精心策劃的一場陰謀呢?
“阿景,喝點水吧。”陳靜雯從袋子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了他。
猶豫了幾秒,那瓶還沒捂熱的水又落入了沈莫的手裡。看的出來,那一瞬間陳靜雯臉上有一絲絲的不樂意,不過礙於陳景的面子,她又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沈莫想說些什麼的,但鑑於這尷尬的情形又活生生的把話嚥了進去。
車緩緩的駛出了車站,沈莫透過玻璃打量著這座城市。高樓大廈,人來人往,還有數不盡的繁華街道,那些掛在櫥窗裡的奢侈品,一一從她眼裡晃過。但她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它們的樣子,因爲她想看的不在窗外,而近在咫尺。
一路上,她都很沉默。看著他們偶爾小吵小鬧的樣子,沈莫突然想起高三時的光景。
“你怎麼老是這樣啊?”
“怎樣啊?”
“還真有理了你。平時說你腿短吧,你還不信。看吧,末班車都走了。”
一輛公交車已經從對面飛馳而過,只剩兩人呆呆的站在馬路對面。
“這能怪我嗎?明明是它來早了一分鐘。”她嘟囔著嘴,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他看了看時間,她雖然是在找藉口,不過這個藉口與事實相符。停下了嘴裡的嘮叨,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要吃冰淇淋。”她說。這大冷天的,也只有沈莫纔想的出來。陳景看著斑馬線對面的那盞紅燈,沒有理她。
“我要吃冰淇淋。”第二遍還是沒能得到迴應。
“陳景,你聽到我說話沒?我要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她走到他的面前,湊在他耳邊大聲的喊著,大概整條街都聽到這聲音了。
“你腦子有毛病吧,這麼冷的天。”他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以表示自己的不理解。
直到紅色的燈光暗淡了下去,他才拽起她的手走在這個漫漫的冬夜裡。第二天一大早,沈莫就發現桌上多了一杯冰淇淋,是她最愛的香草口味。冰淇淋雖然很冷但很甜,沈莫心想:這就是愛情的味道吧。
“陳景,突然好懷念那時的自己,那個偷偷愛你卻不敢說出口的小女生,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