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高彤正式啓程前去療養。
顧中琪來送站了,秦大通和劉晶娜來送站了。
馮韻也偷偷來到火車站送站了,但是她只能站在站臺的地道出口處,遠遠地望著高彤和他夫人的身影,她默默地流下了淚水,爲自己的男人送站,卻不能站在面前深情的注視,也不能說兩句悄悄話,就是因爲那個男人不僅是自己的,更是別人的,而那個“別人”在道德和法律上都更加仗義。她就這樣孤獨地站在遠處偷偷地流淚。心中的酸澀難以名狀。
在列車徐徐開動的時候,高彤透過玻璃窗向車下的三人揮手致意,當他隨著列車經過馮韻身邊的時候,高彤報以一個感激的微笑,並向馮韻做了個親吻的手勢。列車離去了,高彤的心留在了馮韻身邊。
北方東部山區主要是長白山脈,這裡山區山險林密。草木衆多,各種野生珍奇應有盡有,大小溫泉不計其數。尤其是遼東北,也屬長白山餘脈,那裡山清水秀,美麗富饒,曾經養育一代帝王,造就數代王朝,被後人視作龍韻之地,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清代著名的關外三陵之一的永陵和清朝第一城都——赫圖阿拉城就坐落在這一帶,它位於新賓滿族自治縣境內。
高彤所去之處是一個鄉鎮自建的小型療養中心,那裡依山傍水,空氣清新,所有的建築都建在半山腰的一塊平地上,建築羣落規模不大,佔地面積卻不小,園中綠樹掩映,五彩交替,白霧嫋嫋。以一個靠近坡上的白色圓形平頂建築爲主,其內部是一個四季噴涌的溫泉,稱作溫泉浴場,一條甬道向下錯落延伸,兩面是側向擴展的花園,花園中有一些健身設施、石桌、石椅和武舞場地,然後是同分兩側的停車場,再往下就是兩幢獨立的建築,相向呈“〉”形坐落,在這兩幢建築裡有康復室、醫療中心、後勤部、客房部和娛樂中心等部門。建築周圍是一道很闊的“蝶”形圍牆,整個園區凌空俯瞰就是一隻飄落山間的彩蝶。
兩樓中間的間隔是療養中心的入口,門前一條蜿蜒的小路盤旋向右,繞過一處山巒直抵山下的省際公路。
高彤下了火車,換乘汽車,到了療養中心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
按照事先的約定,他住進了204客房。客房部在西側樓房,和東側樓房一樣樓高五層,是北面入口中間樓梯的格局,一層樓有12間客房,從兩層一直到五層。
高彤住的是一套內有衛生間的標準客房,房間的設施不算豪華,但是比較清潔整齊。和一般的賓館差不多,內有電視、空調和電話,紅色地毯,白色牀具,衛生間的地面和牆壁全部是白色大理石鋪面,在橘紅色燈光的照射下,讓人有安然溫馨之感。
高彤把隨身攜帶的旅行包往電視櫃上一放,先到東側的一樓食堂吃了晚飯,回來後往牀上一倒,順勢掂了幾掂,厚厚的席夢思牀墊彈得他的身體上下飄動。他十分愜意的“嗨”了一聲,拿起身邊的遙控器就打開了電視。他在下了汽車之後就給愛人打過了電話,現在他想起來該給馮韻打電話了。他站起身來坐在牀邊,拿起牀頭櫃上的電話,和總機要了外線,撥通了馮韻的手機。
話筒裡傳來馮韻響亮優美的聲音:“高彤啊,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不算長,很快就會過去的,我回去就去看你。”
他們又親熱地簡單聊了幾句,雙方互道晚安放下了電話。
高彤看了一會兒電視,想起來應該把揹包裡的物品整理一下,終歸要在這裡住上一個月啊。
高彤整理好物品之後就覺得睏意襲來,他到衛生間簡單的衝了個澡就倒在牀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晨,醫護人員給他送來一套療養服和一張他在本院期間的日程表。醫護人員告訴他要是到院裡的溫泉、康復室和醫療中心一定要穿療養服,這樣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高彤看了看那張日程表,具有一定的彈性,並沒有過分嚴格的規定,他就把它放在了牀頭櫃上。然後看看錶中的要求,今天主要是身體調整,明天一早做例行身體檢查。他換上療養服來到樓下,透過斑駁的花樹叢,他看見兩側的花園裡有不少和他一樣裝束的人在那裡打拳、度步、閒談。他也走進了花園之中,選擇一個無人的石凳坐在那裡。
終於可以輕鬆一段時間了,剛剛在樓上時,高彤的心就像一匹脫繮的野馬,肆意地奔騰,當他置身於這鮮花開放、綠葉縈繞、霧氣升騰的美景之間,瞬間就眼如明鏡、心如止水,腦中肆意喧鬧的情緒頓時消失,他恍如置身雲霧之中,溼潤的空氣吸入口鼻,清涼潤肺,暢快淋漓。
這片山林之中,因爲溫泉的緣故,終年白霧不散,空氣中的負離子較多,爲這裡營造了一個天然潔淨和溼潤的環境。尤其是泊泊而涌的溫泉,內含多種對人體有益的微量元素,每天傍晚泡在溫泉水中,呼吸水汽蒸騰,即可養護皮膚,又可滋陰潤肺,還可排解心中苦悶,絕對是一種逍遙的生活。不過,對於高彤來講,一時的痛快並不能洗掉他心中聚集已久的塵垢,何況還有孕育不久的牽掛。
前三天高彤一切正常,例行的身體檢查沒有發現他有什麼大疾,醫生只給他一個身體虛弱,氣血不周、神經衰弱的批語,只要他平心靜氣、藥物和心理共同作用就可在半年之內恢復,但是如果他還像以往一樣積勞、積怨,不隨時發泄心中怨憤,可導致病情惡化,進一步引發神經系統病癥,到那個時候就很難醫治了。
可是到了第四天晚上高彤就煩躁不安起來,他開揹包尋找MP3的時候,突然發現了那本藍皮小冊子。他的心就像被火燎了,一下子縮成一團,緊接著就感覺房間里布滿了無數眼睛,在那裡窺探他的心靈。它明明不見了,怎麼像鬼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揹包中?高彤憤怒地拿起那本小冊子,隨手就把它撕成兩半,可是他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因爲他看見一張照片從藍色小冊子裡掉落在地上。
高彤把小冊子摔在電視櫃上,低頭撿起了那張照片,這一看讓他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彤自己,然後是左邊的馮韻,馮韻正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歪著頭甜笑,在高彤的右邊是一個白衣長髮女人的背影,那背影有些模糊不清,能大致看出輪廓,背景是映著橙色光亮的白牆。高彤拿著照片的手不斷地發抖。在他的記憶中他沒有和馮韻在一起照過相,這等事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顧中琪看見這張照片,肯定和自己拼命。更爲奇怪的是,即便和馮韻真的照過這張照片,旁邊的白衣女人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藍色小冊子上說的那個叫北山小妹的鬼魂。
高彤不再管那照片的事,隨手放在牀上,他拿起那本被從中間撕開的小冊子,翻到他以前閱讀終止的地方看了起來。
“高彤在上高中的時候,因爲一次意外摔倒在樓梯上,腦部重傷住進了醫院,他在一個月的住院治療期間昏迷了三次,那三次他的靈魂離開了身體,被守候在身邊的我帶到遠在藍之星城的王村和北山,他看見了倒在墳墓中的林姑和我以及他前世的骨骸,得知他確實是陸郎的轉世,於是他和我纏綿一起,但是每次時間只有兩三天的時間,我還是沒能留下郎君。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他的病好了,但是他忘記了靈魂曾與我相會。又過一年,他考上了大學,可是我們已經有了孩子,那個孩子可能是受到高彤某個病變基因的遺傳,住在北山的墳墓中終日睡眠,一旦醒來就大聲啼哭,哭累了就再次睡去。”
高彤看到這裡,不由得怒從心生,他大喊大叫“沒有這回事兒——沒有這回事兒——”然後就發瘋的撕扯自己的衣服,手舞足蹈,並不斷地踢牆、砸牆甚至撞牆,把房間折騰得亂七八糟。
二樓裡其他房間的人都被這聲音吸引,走出房間,站在走廊回頭回腦地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走廊東側的護士也被他這一聲喊叫嚇了一跳,急忙走出房間問衆人怎麼回事。210房間門口的人用手指指對門說:“好像是這個房間的人在喊叫。”
護士敲敲204房間的門,裡邊的聲音依然繼續,沒有人迴應也沒有人開門,護士覺得不對,趕緊跑回守護室拿來鑰匙,可是她沒有將房門打開,因爲裡面反鎖了。
高彤的臉色一會兒變白,一會兒變紅,仍拼命地在房間扭動身體,撕扯衣服,把牀單和被子也掀到地上,幾乎所有的白色物品被扔到地上之後,他慢慢恢復了平靜。門外的敲門聲繼續,高彤漲紅臉探出頭來,護士問他怎麼了,要不要到診室去看看醫生。高彤說了聲:“對不起,這個……這個……我在打電話,打擾大家了,不會了,再不會了。”說完他關上了門,身體倚在門上,臉上不斷有汗水流下。
高彤靠在門上,腦子裡亂蓬蓬的,不斷在自己的記憶中苦苦搜尋。仍然沒有高中時摔倒在樓梯上並住進醫院的記憶,也不知道自己剛纔怎麼了,爲什麼白色的衣物滿地都是。
他在門口喘息了好長時間,心跳和體溫才完全恢復正常,他收拾好地上的衣物,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腦中生出。他走到牀邊鄉下的父母打了個電話,媽媽說他高中的時候確實摔過一次,也住了一個月的院,不過沒有傷到腦部,也沒有昏迷過,但是在他出院以後,就忘記了此事,以後曾不止一次的問過媽媽。得到媽媽確切的答覆之後,高彤覺得那個小冊子裡面說的並不是杜撰。可是自己的靈魂離開身體是怎麼回事兒,而且還和那個叫北山小妹的鬼魂有了一個鬼孩子。這不可能,一定是她在誘騙我。但是高彤轉而一想,做夢的時候靈魂也會離開身體的,自己的靈魂這半年來不是始終走向王村和北山嗎,難道我真的有一個鬼孩子住在北山的墳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