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煥知道大家是在恥笑他的滑稽,臉色頓時緋紅不好意思來。
見狀,閻羅王道,“按論,在這裡屬於第五殿,下此地獄之罪由,爲樂行殺生、偷盜、邪行、嗜飲酒等諸類,此獄之苦是凡人無法承受的。但你的情形不同,屬於自虐類,但遠沒有危及生命安全,衆所周知,若是自殺身亡,那在地獄中是受不盡的苦難,因爲,四恩未報,即父母恩、師長恩、國家恩、衆生恩,但如你這種情形,尤其是在我的親自安排下經受磨難,完全不同。你無須過份緊張,順其自然就好?!?
閻羅王滔滔不絕一大堆,末了,他轉向地藏王菩薩,顯得十分恭敬,一派聽從調遣發號指令的神情。
“菩薩聖明,一直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衆生渡盡,方證菩提’信念,皆系普渡衆生之明志,我等豈有不遵從之理。”閻羅王說到這裡,又轉向江成煥,“雖說你曾經在仙界修煉,但畢竟身世不同,屬於肉體凡胎,同仙界、冥界生靈有天差地別,鑑於此,本殿會一併考量,敬請放心。”
江成煥聽了上述這番話之後,總算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即,雖然同樣是下地獄,但是,身爲活體的江成煥只是不同,所有魂魄皆必須按其在凡間所行惡善分門別類施以相應的安置,該受罰的受罰,該施恩的施恩。具體到江成煥,是通過這種渠道還原受傷的身體,幫助馬凱麗附身。
江成煥被迫踏上下地獄之途。
雖然已經知道自己下地獄是一片坦途,但他仍然心驚肉跳,孱弱如遊絲,渾身上下哪兒都不對勁兒。沿途中,猶如穿越時空隧道般神速,且伸手不見五指,周遭的溫度在急劇下降,如同掉進了冰窟窿中一樣,渾身上下溼漉漉的,耳旁不時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響,他完全處於一種失控的狀態之中。
漸漸地,他眼前有了清晰的影像來。
那是一羣被脫光了的屍體懸空掛在那兒猶如干貨,再細看一下,一個個舌頭伸得老長,舌頭直接懸在崖壁頂上,江成煥知道,這是一羣下地獄正在受酷刑的惡鬼。他忽然明白過來,這是地獄第一層,即,拔舌地獄,是專門對挑撥離間,誹謗害人之流,實施的毒刑。他正擔心自己會不會同樣被懸吊在那兒時受刑時,忽覺“唆”地一下,身子很快滑走。緊接著,眼前呈現一片被剪去手指頭的婦人,披頭散髮,甚是嚇人。他又是一驚,正張皇失措,很快又明白過來,這是對爲婦不貞的懲罰。
眼前一幕幕一晃而過,一幕幕都讓他提心吊膽,膽戰心驚,不知過去多長時間,終於停下,待他定神一看時,呵呵,已經是在十八層以下。
啊,原來,這就是十八層地獄。江成煥忽然想到了曾經讀過的《十八泥犁經》從中就介紹過有關十八層地獄的千差萬別,最主要不在於空間上,而是在時間和刑罰上的不同,尤其是在時間上。
與凡間時間比較,在拔舌地獄,即第一層地獄,以人間三千七百五十年爲一日,這一層地獄必須生活一萬年,即相當於凡間的一百三十五億年。這是什麼概念啊,簡單是天文數字。以此類推,到了十八層地獄,那是以億億年爲單位,我的媽啊,簡直不敢想像是什麼概念。
但江成煥不同,閻羅王說了,他不是下地獄受罪來的,而是迅速有效治癒受傷的身心,消除疲憊,蓄精養銳,爲牛氏附身馬凱麗打下堅實的基礎。是閻羅王法外開恩,並且,得到地藏王的恩準默認,因而,是無須受磨難億億年之苦難的。
因爲馬凱麗是警幻仙子。
說話間,江成煥頓覺一身冰涼,可以說,是徹骨之寒,漸漸地一點覺察不到沒有,既沒有寒冷的感覺,更沒有疼痛的感覺,整個人彷彿只剩下空空的腦袋。甚至,腦袋都是虛無的,只剩下能夠俯瞰一切的眼睛。
在極度虛無中,眼前浮現一幕又一幕令人匪夷所思、浩渺無垠的奇妙情景,前世五百年,後世一千年,似乎在那一瞬間盡收眼底,沒有時空概念,涉及之廣泛,探幽之深刻,無法喻盡,令江成煥目不暇接。
當然,前世五百年、後世一千年之瑣碎,在此無須贅述,單提那警幻仙子施恩布情,便有一番說頭。
“冥頑孽障,隨業去,前世因緣,一世消?!?
空曠中,飄忽一個聲音。
咦,是誰?江成煥似曾熟悉,卻一時無法確認。
哦,是馬凱麗吧。
他無法確認是誰,也不太明瞭是何意,卻饒有興致地繼續聽下去。
“聚歡離恨,風花雪夜,曇花一現,悲喜同在,何須閒愁,呵呵之間,翻新篇?!?
“何意?”
“本意。”
“何謂本意?”
“即,情緣,緣來,或緣去,一切皆隨緣,無須太過計較,一切皆天意?!?
“情緣何在?”
“一切盡在不言中?!?
至此,江成煥基本確認是馬凱麗。呵呵,馬凱麗居然是警幻仙子,怪道是情種,更驚愕在十八層地獄下能聽到她的聲音,油然而生好奇來。
“在如此境界中有這般相遇,不知何故,真是奇哉,乃妙哉,願聞其祥?!?
“哈哈,”一陣浪笑,“置身如此處境,還有這等心思,料你不是個善茬。沒白費我一番辛苦。”
“更是何意,何須之乎者也,令人費解?!苯蔁ㄓ悬c著急。
“唉,真是愚鈍的傢伙,冥頑不靈,乾脆告訴你吧,”馬凱麗頓了一下,“我倆在此幽會,一切緣緣天命。但我更賦有另一層任務,是來拯救你的?!?
“啊,我需要你拯救,難道,我此行不是閻羅王的安排嘛,”江成煥十分吃驚,“那老小子,說是要讓我在十八地獄下修煉,然後超度你呢,卻是你來拯救我,何故之有呢?”
哈哈――
馬凱麗又是一陣浪笑。
“閻羅王的確不是讓你下地獄來受罪的,卻沒有說不經我這一關卡呀!”
“你是何關卡,又是怎麼來到十八層地獄的?!?
“哼,一切拜託你的福嘛,我從凡間一直尋了你到陰間來,如今又下到十八地獄,不都是拜託你嘛,若不是因爲你的緣故,我何須此行?!瘪R凱麗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閒話少敘,言歸正傳,趕緊閉上雙眼,我負責超度你,解脫皮肉之苦。”
江成煥一楞,忽地被震懾,他下意識默然緊閉雙眼不再吱聲。接著,便感覺是一陣透心的涼爽,身心有一種飄飄欲仙的美妙感覺,漸漸進入一種忘我無他的境界中。再定晴一看,喲呵,是一間古老的木製建築,正廳空曠,既寬大又高聳,似乎一眼望不到頂,正面是照壁一般的封頂屏風,隱約中,似乎是一款詩文,定晴一看,果然是詩文,只是因年代久遠,隱現不全,依稀識得一些文字,什麼“龍溪天尊――”後面便不知所云,還有“文德武功,名留竹簡――”其後又不詳。他隱約知道“文德武功,名留竹簡。”是始於蘇東坡之手筆,卻不甚明瞭,便顧不了徑直入內。
跨過左側門檻,又是別有洞天,另有一番景色。兩側都有儀門,數間排排,顯得莊嚴肅穆,中間部分是寬闊的院落,其間是一排蒼勁古拙的大樹,遮蔽了整個院落,十分陰涼。細細端詳,那大樹系青一色榕樹,遒勁、凝重,給人厚重純樸的美妙感覺。再向前數米的左側一隅中,是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柏樹,樹幹雖已呈現枯乾禿頂的衰敗來,卻仍不乏茁壯生命力,巍然屹立不倒。
至此,江成煥猛地一個轉身,卻發現自己早已走過一條長長的石板路面,根根麻石清晰,隱現歲月的痕跡。再往前,又是一門徑,邁步跨入一看,又是一廳。照壁上,同樣賦詩一首。
日月輪迴千萬載,煙雨浩渺萬萬年。
九淵禁錮罪孽緣,鳳凰涅磐又重生。
他在猛地一個轉身的同時,發覺自己是站立著的,咦,腿不痛了,渾身上下都舒展了,展開雙臂,一切如故,“馬姐,啊,不,警幻仙子,你剛纔施展什麼了,果真是你的功勞嘛,怎麼一切和好如初了呢?”
“還有第三殿呢,”馬凱麗一臉嚴肅,目光朝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請繼續吧。”
她說完徑直朝裡間去。
江成煥腳下挪動著,但一雙眼睛仍舊盯著剛纔的詩句,暗自私忖,“難道還沒有鳳凰涅磐嘛?”
一邊想著,一邊一腳跨出去。
啊呀――
他失控地驚叫起來,立馬如同墜入雲裡霧中,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