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中,夜半星黑,輾轉反側的三姨娘一直到天際露出魚肚白才稍稍有些睡意,可她並沒有閉眼休息,而是坐起身在牀前發了好一會的呆,這才慢條斯理的喚進婢女替她梳妝打扮。今天她要出府,一直都安於左相府後宅一畝三分地的她,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去茶樓見一見約見自己的那位貴人。時隔多年她竟然還記得自己,當真是無比榮幸,三姨娘一邊咬牙切齒的想著,一邊挑選著今天要佩戴的首飾,即便是做了木冷鋒的妾,她也斷然沒有讓對方看輕的道理。
“三姨娘,戴這枚七彩孔雀開屏的簪子嗎?”如意舉著掌心的簪子問道。雖說三姨娘將如意撥給了木芊舞,可接替如意的丫鬟們總是不能讓三姨娘滿意,權衡之後三姨娘便又將如意換了回來,爲此事木芊舞還發了一通脾氣,讓三姨娘好一通安撫。
三姨娘擡眸淡然的看了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孔雀再美也是凡鳥,如何能與鳳凰爭鋒?之前老爺送我的那對暖玉髮簪呢,就戴它們吧?!蹦俏蝗缃褚呀涃F爲一國之母,當年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人,如今已經攀附到了自己無法仰視的地步,當真是造化弄人。當年若不是她,自己又怎麼會淪落到爲人妾侍的地步?這般想著,三姨娘便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尖銳的指甲刺破了掌心她都沒有察覺。她畢生最恨的人有兩個,一是當今皇后蘇婉婉,二便是木冷鋒。
如意飛快的幫三姨娘挽出一個飛雲髻,斜斜的插上一對暖玉髮簪,修長的流蘇垂落在耳際,越發將三姨娘嬌豔欲滴的容顏襯托得嫵媚多姿?!耙棠?,今兒您想穿什麼顏色的衣裳?”
搭著如意的手走到放在托盤中的一長溜衣裙面前,三姨娘目光挑剔的從所有衣裙之上流轉而過,最後擡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套天青漸變色的羅裙,緩緩開口道:“這一身羅裙還是生辰的時候老爺送的,用的是最好的蜀錦料子,我一直都捨不得穿,如今配上今年新作的狐裘披風,倒也異常好看?!彼詈弈纠滗h,可諷刺的是木冷鋒對她一直都很不錯,甚至隱約勝過對林芳兒,她本該自足可她越不過自己心底的那道坎。她無時無刻不在恨著木冷鋒,可她所有的一切卻又都是他給的,她恨他卻又不得不依附他,多麼可笑。
如意手腳輕便的替她更衣,又爲她畫上最精緻的妝容,三姨娘本就長得娟秀柔美,如今這麼一妝扮越發顯得身如扶柳、貌比嫦娥,舉手投足間更流轉無限風流?!耙棠?,您真美?!比缫馑藕蛉棠锒嗄?,早已經見慣她的美豔非凡,可每一次她都忍不住的感嘆三姨娘這麼美爲何甘願做妾。她哪裡知道,三姨娘何曾甘願過?
聞言,三姨娘淺淺一笑,擡頭作勢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嗔道:“都已是半老徐娘,哪裡還談得上美?今要出府見貴人,你可知道該如何做了?”
“奴婢知道,閉門謝客,哪怕是二小姐來了都不見?!边@已經不是三姨娘第一次私自出府,如意身爲她最得力的心腹,哪裡會不知道如何應付?
三姨娘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著銅鏡擡起纖纖玉手撫摸自己的脣瓣,她已經三十有餘,可臉上卻沒有半點皺紋,就連皮膚也依舊嫩若凝脂,說她是二八少女也有人相信。老天對她還是厚待的,至少給了她勝過旁人的年輕與美貌。不過她是不會感謝上天,這本就是老天欠她的,這都是她應得的。
一路坐小轎前往天香樓的後院,三姨娘戴著斗笠拾階而上走進雅閣,令三姨娘意外的是她並沒有見到意料之中的那張臉?!疤K婉婉怎麼沒有來?”三姨娘黑了臉,怒聲問對她行禮的蘇麻。
蘇麻一聽她直呼皇后的閨名,不由得皺起眉頭,想呵斥卻想起眼前人的身份,不由得沒了底氣,低聲道:“四小姐,出宮不易,所以派奴婢前來見您,還請您不要生氣?!?
“生氣?我一個爲人妾侍的女子,又有什麼資格生的氣?!比棠飺P脣嗤笑,不知是在嘲諷皇后還是在嘲諷自己。身爲木冷鋒的妾,她有什麼資格去和皇后生氣,難道是向天借了膽子不成?
一想著豔絕天下的四小姐本該有著不輸於的未來,蘇麻就忍不住的有些心疼委屈做了木冷鋒妾侍的三姨娘,見她自怨自艾也不由得軟了語氣,“四小姐何必說這樣讓人傷心的話?您不管如今是何等身份都是蘇家的四小姐,這一點沒人能夠改變。更不會忘記這麼多年你對蘇家的犧牲,娘娘和蘇家一直都念著四小姐您的好呀?!?
蘇婉婉和蘇家還會念她的好?三姨娘如同聽了這個世上最可笑的笑話一般掩脣大笑,待一陣笑完之後,才言辭狠戾道:“少給我說這些沒用的,這麼多年我爲蘇家付出了那麼多,蘇家可曾爲我做過什麼?!我嫁給木冷鋒這麼多年,別人都知道我叫婉容,可有誰知道我姓蘇!你說蘇家記得我的好?哈哈哈,他們若是記得我的好,又怎麼會剝奪我的姓氏?我爲家族付出那麼多,得到的是什麼?是拋棄!是背叛!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憑什麼!”
望著嚴詞厲色的三姨娘,蘇麻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待後背抵在桌角之上無處可退時,才哽咽道:“四小姐,奴婢知道您這麼多年受了無盡的委屈、吃了數不清的苦,可是當初這條路也是您自己選的呀!當年爲了您的前途可沒少勸您,但您還是爲了家族利益義無反顧的犧牲,如今這般又能怪誰呢。”是你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聞言三姨娘面露悽婉,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輕聲喃呢:“是啊,路是我自己選的,我能怪誰?是我自作自受,又哪裡怨恨得了別人?說吧蘇麻,這一次蘇婉婉又想讓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