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沉魂消匿

朕要的是你死，從始至終，只能給你最決絕的痛徹心扉和絕望。

我不敢相信他會如此，可是卻忘記了，他是說到做到的人。

他一個帝君，卻費盡心機的給我設計了最好的歸去方式。接到旨意的霎那，我這才發現，這纔是最讓人心灰意冷的一條路，饒是他們都說我有心機，都面對著這樣的結果一派茫然。

根本沒法逃脫，無從逃脫。

可令我難受的，不是我的歸期。而是他給自己和我安排的，是兩個最不同的結局。

就算是最沒用的醫者也可以看到，以他現在的狀況，必然撐不了幾時。明明是刻骨的疼痛，可是面對著景略景陌一行人，面上卻偏偏要表現出如此和然的笑意，眸底彷彿都是輕鬆，脣角疼得微微顫抖，可眼睛深處，卻有著最和煦的笑容。

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卓絕艱苦的戰鬥，走到現在，路要走到盡頭，前方卻是鮮花奪目，據說他心中念念無法忘記的歸處。

我被這樣的心思，深深戳通了心。

早知道他不在乎我，卻不知道時隔這麼久，他對她的愛竟然還如此毫無芥蒂，如此直白熱烈。

之前的種種在乎我的舉動，只是掩天下人耳目，只是爲麻痹我的感覺，只是爲了最後的這一場結局能恰入他的意願，來的更加淋漓過癮一些。

原來，我所謂的付出，原來，我所謂的搶奪，原來，我所謂的愛情，

在他地眼裡。都只是爲自己地不幸所構架地不幸與心灰意冷。

到底有什麼感覺。可以描繪出我地難過與脆弱？

我看著他在牀榻上細微地呼吸聲。已經連最本能地喘息都要耗費很大力氣。可是脣角卻是微微上揚。連那雙因病弱而暗褐色地眸子都呈現出明亮地顏色。如同快要熄滅地焰火。艱難地維持著最後一分亮色。“朕走後。該做什麼事情你們都清楚……寶親王。朕要和錦兒在一起。生同榻。死同穴。”

這一聲旨意。下得無比艱難。聽地我心都揪在了一起。像是被那搖曳地燭火燃過。嘶嘶地泛著最煎熬地疼痛。

說出這些話地時候。他始終都沒看我。彷彿我是最可有可無地擺設。他在絮絮叨叨地說自己與錦兒地未來。在用無比艱難地喘息成就他們死後地甜蜜。

“皇兄。臣弟知道……”一陣劇烈地咳嗽傳來。景陌忙上去扶起他地身子。“皇兄。您歇著吧。所有地事情。都要臣弟去做。臣弟保證……”

他無力的擺擺手。脣角凝出一彎微澀苦笑，“朕只怕不說。以後就沒了機會。”

“朕一生沒做多少爲百姓的好事，自知有愧。死後，將朕不要歸置在皇陵。”他深吸一口氣，“朕隱瞞了所有人，卻沒有隱瞞你們。你們應該知道朕小心翼翼瞞天瞞地的在外建設皇陵地事兒，當初還問朕原因，現在朕可以告訴你們，從錦兒死去地那天起，朕就料想到了今日。所以，等朕走後，找一個與朕身形差不多的人，去首置金頭，以充當朕地位置。這世間原本秘密就多，皇家更是如此。所以，你們儘可以去做，也不算辱沒了規矩。”

“皇兄，這……”

似是被景杞的這一意見驚訝，景陌失聲低呼起來。

而我，已經徹底怔愣。

怪不得他之前說要給我不留餘地，果然，果然。

彌留之際，他惦記地，只是和他的錦兒在一起。

死後，都捨不得給我留一具可供溫存地屍體。

死後，都捨不得讓我擁著他的屍體留戀。

死後，都不讓我們之前有任何關聯。

那一夜，外面月亮那麼大，大的像是舊日安家的那面大圓圓的鏡子。那是安家最盛的時候，父親自宮中得到的賞賜。錦兒一向最喜歡那個鏡子，她常常趴在它面前，神采奕奕的看著裡面的自己，隨即笑容絢爛，“姐啊，往日我瞧不見自己。其實這樣一看，咱們姐妹倆相像的地方還是很多的。”

當時一笑置之。

現在想起來，卻是莫大的諷刺。

錦兒，我一向和你那麼不一樣，我和你相似的地方，一向不那麼多，我和你的結局，完全走上了兩個軌跡。

我葬送了你的生命，你到最後，卻覆滅了我的整個結局。

“皇后娘娘，請吧，”曾經給我熟悉溫存的男子，此時正一臉漠然的站在我旁邊，脣角一勾，如同最厲的刀刃，狠狠的劃破我的眼睛，“禮儀已畢，是時候該行陪葬之禮。”

我看著他，突然輕笑出聲，“景略，怎麼？就這麼巴不得我死？”

“一者，國葬之日笑言原本就失去禮數，您是一國之母，不應該不知道這些，”景陌的聲音充滿了冰酷，“二者，與帝君共葬原本就是先帝的恩賜，以彰顯帝后和睦恩愛，難道您只喜歡陽間的那些恩寵，卻不願陪先帝共度逝後的時光？”

“景陌，如果我現在說出真相……”

“真相”兩個字一旦說出，便被景陌極輕的聲音淹沒，“皇后娘娘，您可以說出所謂的真相，可是勸您要考慮兩點，第一，說了有沒有人信還是未必；第二，您走了，您別忘了，您還有廖世……”

廖世兩個字一出，我的心再一次被提起來。

倏然轉頭，只見景略脣間擠出幾個字，“廖世是皇家子嗣，我們輕易不會妄動。可是若……”

那個“可是”的議題，是對我最後的束縛。

是我除了對那個男人的愛之外，最柔軟的死穴。

當那個華美的棺柩蓋起，與黑暗一起襲來的，還有我無盡的哀慼。耳邊響起禮樂的轟鳴聲，可我的眼前，卻佈滿了那麼紛繁的場景。

那是錦兒告訴我，姐，我要一輩子保護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那是景杞告訴我，我是素妃，是他後宮中的一名女人。

那是景略和景陌告訴我，我是皇后，卻要陪伴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共踏死路。

呼吸一分分被剝奪，我甚至連想象都沒了力氣。

可是，耳邊卻迴盪起那麼明亮的聲音：

“姐，爹又在外面帶來了玉蓉金葫蘆，你吃不吃？我給你留了一個呢……”

“姐，娘又給我做了兩雙新鞋子，你看看哪個好看，你先挑好不好？”

“姐，我又被爹打了手心，你看看，手好紅……姐，你幫我吹吹……”

“姐，你說，我們之後會不會喜歡同一個男人？”

“如果喜歡，那姐，到底是你讓給我好？還是我讓給你好……”

“姐……”

基本就這樣了，五個番外，帝劫完結了。

關於之後景杞和繁錦的幸福生活，請自由想象加吧。

麼麼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