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騎難以入睡,心欠欠的總覺得需要點什麼。首先是一隻花腳蚊子盤旋著對他輪番攻擊,雖然雙掌多次出擊,卻沒能迫使它怯陣而逃。然後是月夜裡颳起的一陣清風,將山花淡淡的芳香送進窗來,撲入鼻腔,沁入心脾,讓他產生了誤入“狼窩”以來的首次興奮。
儘管久居板垣把場並習慣了人的血腥味,但川騎的鼻子不至於排斥這養鼻的芳香。因此,他起牀穿衣出門,踩著如水的月光,沿著白樺林相反的方向向香源尋去。殊不知,這一尋尋出了天大的問題。以至於,他與美智子之間出現一條永遠不能跨越的鴻溝。
從富士山到橫濱港碼頭再到中國的滿洲里,漫長的17年中,川騎從未如此浪漫地爲尋找山花而夜不能寐。橫濱航運公司的搬運工,擁有的只是滿腹的酸憷和一身足可薰死鮮花的臭汗。而作爲板垣將軍的貼身翻譯,每日充滿鼻腔的是閣下練活把後長久瀰漫空中的抗日激進分子的血腥味。
“‘落草爲寇’成爲烏鴉後,自己竟然如此浪漫地夜裡尋花,也許這就是支那人形容的‘叫花子玩八哥,苦中找樂’吧。”。川騎自嘲地沿著花香飄來的路線,向訓練場右側的那個山頭爬去,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眼越來越模糊的那座魔窟。
到了山頂時,剛剛掛在山埡口的那輪皓月已經攀高並開始向西移動,月光下那或近或遠的座座山頭猶如一個個巨大的碉堡。
川騎充分發揮想象地關注著這些山頭,那東一塊西一片的的樹木如同千軍萬馬,生龍活虎地有舉旗納喊的,有衝鋒陷陣的,有潛伏著等待出擊的,好一副波瀾壯闊的戰爭場面。
川騎從軍的初衷是當一名馳騁沙場的將軍,像板垣徵四郎閣下那樣,利用支那人軍人的鮮血書寫一名帝國軍人的光榮戰史,功成名就地步入凱旋門,在裕仁天皇的親自迎接中,讓那個開除他的宮琦俊校長望而生畏,把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如來佛”悔個腸子鐵青,然後尋回山口櫻花,讓她在榮華富貴中爲自己生兒育女。
不料,自己在板垣將軍身邊臥薪嚐膽這麼多年,正準備向閣下申請下基層幹一番事業時,他孃的一個鳥的演講大賽讓自己墜入陷阱,幹上這魔鬼一樣,永無天日的行當。
眼前這多有意思的戰爭幻景,使川騎無比地感到失落,賞花的興致也隨之蕩然無存。他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暗淡的目光盯著山腰間那片黑黢黢的油松林,愴然地流起淚來。
天空的那輪皓月在西進中遇到了障礙,一團破絮一般的蘑菇雲,黑多白少地如同兩支不同兵種的部隊,攜手漫漫地向它包圍過來。皓月快速通過雲的封鎖線後,山頭又變得亮堂起來,波瀾壯闊的戰爭場面又呈現在川騎眼前。
皓月彷彿在與蘑菇雲的交戰中受到了損害,月光的穿透力有所減弱,山頭與天際線接吻的地方升起一道霧幔,令川騎嚮往的戰爭幻景漸漸消失。
川騎惆悵一番,起身正要下山時,又一陣涼爽的山風颳過,濃烈的花香再次撲鼻而來。這花香猶如美智子,將他置於棄之可惜食之無味而一時難以取捨的兩難境地。
不過,最終川騎還是隨越來越濃烈的芳香進入一片灌木叢,藉助月光,他看到了一簇簇生長茂盛的夜來香。
這是川騎有生以來接觸到的最爲芳香的野花,他在一簇夜來香邊坐了下來,不斷地蠕動鼻翼,貪婪地享用著大自然給予的美好恩賜。
此時,美智子已經來到小屋,柔柔地敲了敲門,沒有反應。她伸手一推,門居然沒有上閂。她心裡暗喜,以爲這是川騎有意爲之,一股溫暖隨之油然而生,一下子就傳遍了全身。
爲使自己變得淑女一些,儘量讓川騎覺得,她跟新莊淳是服從大局的萬不得已。打個比方,就像每一位爲大東亞聖戰出力的帝國子民一樣,不能因爲怕死就不孝忠天皇。
美智子輕輕推開門,藉著月光,悄悄地脫去衣服,然後坐到牀上,想讓川騎主動一些,自己也好順水推舟地倒在他的懷裡,讓幸福排山倒海地來得快些。
然而,美智子坐了好一會兒,都沒動靜。這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強勢女人的本然面目又表現出來了。她伸手向身後抓去,牀上空蕩蕩的,嚇了自己一跳。
川騎去哪兒了呢?美智子當然不會想到他有月夜賞花的閒情逸致,只當他方便去了。
她心裡想,這不就是一個考驗川騎的好機會嗎?都說女人如花,本小姐現在就將一束香噴噴的花擺在牀上,權當對他初爲特工的一次只賺不賠的考驗吧。當然,她更希望的給川騎一個驚喜。不過,就他們之間的隔閡而言,她覺得自己有些一廂情願。
美智子躺了許久,卻沒有川騎的動靜。裸女的體香引來了好幾只花腳蚊子,它們把小屋當作了戰場,一次次地飛向月光照射下的那一片雪白。
既然躺著根本就不是它們的對手,何不起身與這些可惡的傢伙搏鬥一番呢?美智子縱身下牀,來來往往地驅打著花腳蚊子。
一個起夜小解的男人聽到了“啪啪啪”的擊打聲,以爲黑隊和白隊交上火了,好奇地貓到小屋邊偷看。
月光照射的小屋,牀上空無一人,而一柱白花花的軀體不斷地走來走去,兩隻大白兔不停地在眼前跳躍。
男人一陣燥熱起來,從來就沒有感到這麼飢渴過。他嚥了一口唾沫,貓步進入大開的屋門,野貓抓雞一般地撲了上去,一抱將白花花的柱子摟上,開始了奢望已久的訓練。
白樺林的兩隻烏,毫無顧慮地歡愛,嬌喘嗔嗲的聲音傳遍四野。
那輪皓月又鑽進一堆雲裡去了。不知雲層太厚,還是月不好意思出來,天地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