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故事 白哉番外(二)
朽木白哉本以爲自己會守著對緋真的諾言,守著對朽木家的諾言,守著對爺爺的承諾,默默過完一生,就此終了。?
可意外的事,意外的人,還是突如其來的闖入了他的生活。?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眼裡多出了這道水藍身影??
黃泉落音,在他的記憶裡首次的接觸應該是傾角上二年級,燒燬了教學樓兼惹怒了十二番隊長的那天。?
不知道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一所教學大樓在這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孩子的鬼道中成爲廢墟。他走來時,一眼就看十二番隊長哭天喊地外交捶胸頓足,傾角和天滿、修兵站在旁邊,手足無措的等候發落。?
他在弟弟身旁看到了她以後,他腦海裡的想法便是‘從外表真看不是她就是傳頌多日的把學院弄得烏煙瘴氣的人’。?
中等微偏瘦的身材,亞麻色的兩條麻花辮用材質低劣細繩綁好搭在胸前,雖然肌膚很白,可更凸顯了鼻樑附近星星的雀斑,至於眼睛更是被過長的劉海和大眼鏡瓜分,完全遮蓋住了美麗的水藍光澤。?
如果不是事先就從海燕哪裡確定她正是黃泉落音,他會懷疑她根本就是一個土氣的普通女孩。?
不過現在她的所作所爲真的捻到虎鬚了。?
常年待在十三番的人都知道,十二番的隊長不是好惹的人,更不是個隨便就能惹的人,更不是惹了能輕鬆消氣的人!?
雖然對這種胡鬧的行爲感到厭惡,他還是跟著去了訓導處,以免傾角他們出事。?
出乎意料,那個女孩勇敢的承擔了所有的錯,以自己爲賭注要和涅隊長賭一把。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來自信,或者她從一開始就不在乎結局——簡直是胡鬧!?
迷霧森林也好,黃泉森林也好,她怎麼可以讓傾角去哪種危險的地方?而且萬一賭輸了,她就要去技術開發局,做實驗品!?
十二番的隊長涅繭利,有身爲科學家狂熱的一面,所以一旦他狂熱起來,那種執著和熱情直接能把整個十二番隊舍點燃。對於這個瘋狂科學家的傳聞,即使對八卦不感興趣的他,也聽說過太多太多,而且每個版本都趨向於慘無人道和駭人聽聞。?
傾角和海燕一行人離開快幾個小時了。他走向她,因爲想斥責荒唐行爲的念頭,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壓制不住。?
“朽木隊長。”她緊張不安的瑟縮起脖子,使他又滅了念頭。?
像花朵一樣柔弱的女人,確實很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不過看來,這個女孩應該不是故意用如此行爲來驅使傾角和修兵爲她去森林的。?
事情最終還是完美解決了。他用爺爺曾教他的秘密鬼道,一舉扭轉的勝負。並不是可憐她將被送去技術開發局過從此暗無天日的生活,他只是不想讓傾角和隊長級別的人發生衝突。?
但她大叫著‘有鬼’倒他懷裡的時候,原本鎮靜的情緒,確實波動了一下。?
這是他和她的初次接觸,沒有特別感受。?
但後來聽到了海燕閒聊的隻字片言,才知道他們的初次見面應該要更早一些。?
她的首次登臺震驚全校的時間是以新生身份參加入學典禮的那一天。?
對於那場被衆多學生和老師評爲‘黑暗日’並被載入學校記錄的‘恐怖入學典禮’事件,他唯一的特殊印象就是傾角在那一天正式成爲了真央的新生。?
原因很簡單。?
入學典禮纔開始不久,暗衛就來稟告說緋真再次昏倒,於是他就急匆匆趕回了家,錯過後來的新生髮言會。?
不過第二天,他明顯發覺前來上班的其他隊長副隊長們神情都有些遊離,明顯不在專注工作以內,像受到了什麼刺激??
向海燕打聽,對方卻瞬間青著臉的捂住嘴,揮手錶示不適。? щшш ?тт κan ?¢ ○
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看到連本對某些血腥東西都習以爲常的四番隊也呈現不良反應。他摸著下巴慎重思考。?
“你真幸運啊,居然無意躲過了那恐怖童謠的襲擊。”很多天以後,恢復過來的海燕拍著他的肩膀做出莫名其妙的道賀。?
那個女孩真有大虛那麼恐怖??
晚飯後,暗衛照例送來了關於他那個平民弟弟的報告。?
不是他有**的毛病,這報告的原件是呈遞給長老。雖然那羣老傢伙拒不承認傾角的身份,可私下又於暗中監視他的生活。?
這不是爲了保護傾角。畢竟一個人流著朽木家的血脈的人,卻住在平民區每日和平民流民廝混,這足以讓長老們認定朽木家爲此顏面盡失。所以要防止那個小子作出更有辱朽木家聲譽的事。?
長老們的擔心不無道理,傾角也許始終心懷怨恨,他平日行爲裡的**不羈,或許是對家族的報復。?
白哉得知長老在監視同父異母的弟弟後,他便要求暗衛將從今以後的報告一式兩份,給他一份。萬一傾角真做了什麼惹怒長老的事,他也好率先發現苗頭。即使他很討厭‘同父異母’這個詞,也不可抹殺傾角流著一半和他一樣的血的事實。?
何況傾角也可以說是他在屍魂界唯一的血親了。遵照著初次見面時候父親所說的話,做哥哥的他有照顧弟弟的責任。?
報告裡記錄著傾角的日常行爲,自然而然也就不可避免的提到了他那倆個關係密切的朋友,修兵和落音。?
暗衛所寫的報告,絕對沒有摻雜任何個人感情和偏見,總用平白直敘的口吻來寫事。?
傾角的生活,如果撇開總向貴族子弟找茬,尤其是和海盾家的獨子常常針鋒相對,日常言語裡的譏諷自傲外,確實只顯得平乏無味,跟普通平民無異。?
一切是指,黃泉落音出現前。?
黃泉落音的身份很簡單,她是幾年纔來到屍魂界的,被兩個人收養做妹妹,居住在一般的平民街,那裡治安良好,很多年都沒出現過虛入侵和饑荒事件了。?
而暗衛最初對於少女的描述,只單方面定義在她是傾角的同班同學上。他們的初次相遇是在去考試的當天,然後便一語投機,相逢恨晚。?
在考試中午,他們三人和海盾天滿發生了衝突,海燕解圍。之後就順利的通過考試被錄取。?
報告常常提及,傾角和修兵會把送給落音的情書全部偷偷拿走丟掉,甚至爲了保護她,成立了一個什麼什麼協會……?
表面古井無波的朽木家主在心裡啞然失笑:這種典型的小男孩的彆扭戀愛方式,實在是令人費解。如果喜歡了,就該早告訴她。不要到了最後失去了又追悔莫及。?
很快,他把她放置到‘弟弟愛慕的女孩’和‘弟弟可能的未來的女朋友’的位置上,進行評價。?
那個女孩長得很清秀,和傾角很相配,而且個性活潑,在愛好上和傾角非常投機。她的笑容很燦爛,她的脾氣很對傾角的胃口,她和他之間有聊不完的話……?
像這樣的女孩很適合傾角,他側著看著三個少年少女從橋下走過,一路的歡聲笑語,四周似乎支撐起透明的結界,外人根本無從涉足其中。?
他仰頭,一羣遷徙的雁羣掠過碧空,大片的陰影落到羽織上。?
“朽木大人,早晨好。我六番隊新進隊員海盾天滿前來報道。”?
“早晨好,坐。”他手一擡示意坐到對面的椅子,臉色紅得和髮色有一拼的少年恭敬先關上門,再坐下。?
端詳著那張神采奕奕的臉,他發現了天滿和從前還未入學前比,並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一樣崇拜的眼神。?
幾十年前,他跟著父親參加了海盾家獨生子的生日會。看著那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努力保持正襟危坐的舉動他不禁發笑,多像他小時候練習禮儀的樣子。當時朽木家的悲劇還沒有發生,他總帶著溫和的面具去接近每一個衝著‘朽木’頭銜而來的客人,只有童心未泯的小孩子例外。?
而後天滿才見到了,就像看見了糖果似的,雙眼閃閃發亮,很快就粘過來。?
這一粘,就是幾十年不變。?
眼前的少年,自純真的孩提時代,總愛拉著他的衣袖跟著走來走去,等再大一點的時候則是甜甜的喊‘白哉哥哥’,等到他披上了黑色的死霸裝後,少年就只站到他身後用崇拜尊敬的目光盯著自己的背影。?
似乎在天滿眼裡,他逐漸成爲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朽木家的僕人私下偷偷議論過,天滿少爺,遠比傾角要更像是他的弟弟。?
“天滿,恭喜你畢業了。”即使事先沒有得到海盾家主的授意,他對天滿還是很友善的。他說:“雖然你以非常優異的成績畢業,而且老師們也對你有很高的評價。但你現在只能以一個普通隊員的身份進入十三番。這是一種歷練,希望你不要有所不滿。”?
“絕對沒有!我知道的,朽木大人。事實上能進入六番隊,追尋朽木大人對我已是莫大的榮耀了。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努力,不辜負朽木大人對我的期待!”天滿‘唰’得站起來敬禮,掃一眼辦公桌:“朽木大人,我這就給你倒茶去!”?
“停下,在外要喊我朽木隊長。出去吧。”語氣的柔和叮囑,他點頭示意。?
“是。朽木隊長!”?
望著離去的身影,他感到茫然,自己都看不過自己的人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這個少年如此崇拜和尊敬。?
一次旁敲側擊中,發憤圖強成爲了副隊長的少年,坦然回答:“因爲朽木大人是貴族中的楷模,是我學習的對象。我一直希望能成爲像朽木大人一樣的貴族,維持我們的榮耀和驕傲!?
他赫然無語,自己在少年居然是這個樣子……真實的自己根本就……?
不久之後長老們催促他再婚,不但擅自選定了對象,還用傾角做要挾的籌碼。怒火在他的血管裡咆哮,屈服的那刻,他想到的是:遲早要殺了這羣早該回歸死亡的傢伙們!?
“白哉,你是不是和石紜家的小姐訂婚了?”?
“恩。”他點頭,眼不擡,繼續批閱文件。?
長老們挑選的對象是石紜家的千金,素宣。他無言以對,對方是天滿青梅竹馬的朋友,在他意識裡素宣是像妹妹一樣的人。長老們真是隻認權勢不認人!?
“到我這裡來就只問一句話,可不是你志波海燕的風格。你一向不是想什麼說什麼嗎?”見身旁的人慾言又止,他開口詢問。?
“唉~~~!那我可就真說了。你不要生氣!”海燕撓頭,豁出去的下決心說:“白哉,你倒底是不是自願要再婚的?”?
“不是。”斬釘截鐵。?
“哦。果然果然,我就說嘛。憑我對你這麼多年的認識,你可是個很固執的人。何況緋真又是你心愛的人,你不能會……嘿,白哉告訴我,長老究竟拿什麼要挾你的?”?
握手的筆頓了頓,半合的眼眸睜大瞪對方一眼,後又垂下,繼續批改文件。?
“白哉。”海燕苦惱的組織起語言:“我也有喜歡的人,而且我會愛她一生一世,所以對你的執著我很支持。不過啊白哉……你有必要這麼折磨自己嗎?你看你現在都什麼樣了?”?
斜他一眼,他冷哼:“我現在什麼樣?很可怕嗎?”?
“是很可憐!”海燕掏出一面小鏡子,伸到他面前。?
赫然間,他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憔悴的面容。被漫長的歲月風沙打磨平棱角,又被思念和回憶折磨著不**形,眼神深處,透著對往昔的無限懷念。?
鏡子裡的他,是靠著過去的回憶支撐的人。一個活在過去的人。?
“人不能老活著回憶裡,你這樣子緋真也會心痛的。緋真肯定不希望你總是一副苦瓜相的生活,即使你要一個人過下去,你也該多笑笑,再幸福一點。這樣緋真也會在另一個世界裡微笑的。”海燕拍上他的肩膀。?
“我可以嗎?”他愣愣的擡頭,茫然發問。?
“當然可以!”海燕大力的鼓勵:“沒有任何人沒有不能幸福的權利!”?
幸福?記憶的潮水一時暴漲,他回憶起一幕紅葉交織飛舞的楓林畫卷。?
“朽木隊長。”少女站到他面前,勇敢的直視他的雙眼:“請你不要悲傷。”?
“朽木隊長,如果我們自己都不珍惜幸福的話,那麼我們如何讓自己的親人朋友幸福呢?”她頑皮的吐舌,巧笑嫣然。?
相對於他內心的冰原,那雙眼眸裡蘊藏著一片溫暖的海。?
在很多人眼裡,傾角是匹野馬,狂妄自大、不服約束、目空一切。?
“他羽風傾角是個什麼東西!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身爲朽木大人的弟弟,他的行爲會給朽木大人造成輿論傷害!要不是看朽木大人的面子,我真想揍他一頓!”天滿曾經如此氣呼呼的對素宣抱怨。?
天滿,和朽木同等的四大家族之一,身爲海盾家的獨子。他遺傳了審判官父親的那種高傲和偏執,對於平民和新晉貴族的粗魯舉動,會忍不住呵斥指責。?
而對於傾角,天滿更不是會容忍。?
可天滿卻不知道,自己所崇拜的朽木隊長其實很在意那個平民弟弟。?
傾角毫無顧忌的大笑大鬧,可以和朋友們勾肩搭背,可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認爲對的事……那種自由熱鬧的生活,只出現他夢裡。?
那個女孩,也總是陪伴在傾角左右,他們三人儼然是學院的鐵三角。?
饒是不用刻意去打聽,她每年在學院惹出的麻煩就足以讓十三番的隊員們津津樂道上幾個月。‘學院大虛’的名頭,成爲讓山本總隊長胃痛需要修養的新藉口。?
他和她似乎有些緣分。楓林的偶遇,他看到她文靜的一面,原來她並不是總喜歡惹是生非的,那柔和的話語意外觸及了他的內心。?
和她共度的時光,非常美好。好像總保持戒備和疏遠的心,得到了短暫安寧的休息。?
她可以對海燕、傾角、修兵……其他的任何人,融洽相處,和樂融融。?
那融洽的情景漸漸讓他很不悅,一種怪異的難受感在胸口蔓延發芽。?
有什麼因爲長期浸潤在時間的長河裡而變得不一樣了??
聽到有關她的事,他會不知不覺的留心聽。?
看到她和傾角、修兵在一起,他會不經意的皺眉。?
不知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意起她了,並逐漸把她和傾角的名字從自己的認知意識裡分開,她是她,傾角是傾角,二者沒有特殊到要必須連在一起才能想到的理由。?
那個名字,漸漸有些與衆不同了。?
像一粒魔法種子,種進他的心裡,在毫無注意的時間裡,生根發芽,在觸手不及的瞬間,蔓延成一片美麗茂盛的花田,填滿心靈的空洞。?
然後,他下意識排斥聽人提到她。可她真的很有名,似乎每個人都會提到,幾乎每天都可聽到涉及她的事。?
好像提到‘學院大虛’是種新流行。?
海燕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喜氣洋洋的絮絮叨叨:“昨天我和美亞子的第一次約會,在XX街……成功美滿的結束了。”?
“恩。”他翻閱文件,落筆簽字。?
“呵呵,美亞子真的好……恩……不跟你說了……說來說去,我和美亞子的緣分能……是有一個人在旁邊推波助瀾,她絕對功不可沒。”?
“誰?”無意識的隨口問。?
“黃泉落音。就是那個在入學典禮上唱歌而在二年級時和涅隊長打賭的女孩。你有印象嗎?”?
右手細微的顫抖了一下,文件落款出頓時出現一條扭曲的黑線。?
“對了,我記得你當時在典禮開始前就離開了,所以你不知道吧。嘖,你運氣真好。不像我,最後還藉口浮竹隊長的病情才逃離現場的。回想起來,那些童謠真恐怖……”?
“落音那個女孩真是個大好人啊,幫我追求美亞子。要是我和美亞子真的……我可要好好感謝她!”?
“……”?
“那個小丫頭雖然個性古怪了點,不過相處久了你就會覺得她其實很可愛……”?
“……”聽你的口氣,你和她相處得很好?他有點不悅,下意識把頭埋進文件裡,企圖分散注意力和腦子裡的想法。?
眼前的文件突然被大力抽走。?
“朽木白哉,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志波副隊長,現在是辦公時間,如果你有滿肚子的話要說,請找十三番另外的閒人。我很忙。”?
“切,你不要總板著臉孔,好像死……”海燕及時回神閉嘴。?
知道他要說什麼的白哉用更冷的眼光瞪著他,神情間夾雜一絲罕見的憤怒。?
“我走了!”海燕識時務的奪門而逃。?
巨大的關門聲後,把自己埋藏在高聳如山的文件中的他,才發出一聲悠然的長嘆。?
多年以來,緋真的一顰一笑在記憶裡已逐漸模糊,似乎只能靠照片來維持腦海裡不變的容顏,可那份感情卻成爲了心臟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似乎隨著時間的流失,記憶裡對她言行的印象都趨於完美。如果硬要說對她有什麼不滿的話,就是走得太早了……?
已至於成爲了傷痛。?
自那之後,海燕再也不在他面前提及他和美亞子的愛情進展了。?
黃泉落音成爲六回生的那年,緋真的妹妹終於出現了。?
當他得知到露琪亞的消息時,忽然有了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喜悅。?
終於可以完成和緋真的約定了。?
他帶著自我安慰的心情,見了露琪亞。和照片上的不同,當露琪亞緩緩擡起那非常相似的臉孔時,一種強烈的震撼力穿透了他的魂魄,輕鬆和喜悅剎那煙消雲散。?
緋真——!?
那披肩的黑髮,那溼潤的黑眸,還有那清雅五官……他的緋真,是不是越過了生死的門界,又回到他身邊了??
“朽木隊長大人……”露琪亞仰望來的眼神帶著從未見過的膽怯,她在他開口的瞬間又迅速低頭鞠躬。?
欲喊出的名字暴露飛到空氣裡,頃刻凍結成冰,摔成無數的碎片,嘲笑他的妄想——失去的東西,不會再回來了。?
按照緋真最後的囑託,他對外宣佈的原因是因爲他很中意她的容貌和已過世妻子很像,作爲懷念而收養了露琪亞。?
最初開始,露琪亞像只離開了母親的幼貓,在朽木家裡保持一種準備隨時承受責備的姿態。那種唯唯諾諾的神情,連僕人們生起了輕視的心理。?
不過並沒有持續太久。露琪亞雖對他總保持敬畏的態度,可據管家反應她漸漸的大膽了不少。很像是受到了什麼人的影響。?
黃泉落音,他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出的人名!?
暗衛的調查不出意料,露琪亞最近和落音混的很熟,而且管她叫姐姐。很快他就見了落音和小露和樂融融的場面。?
露琪亞已經幸福了,緋真!他欣慰的想:黃泉落音,真是特別的女孩。?
其實幾年間,不知不覺的,他對描述那個女孩的文字漸漸感興趣了。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似乎都有著異常的魅力。?
他想多接近對方一點,想多瞭解對方一點。?
這種感情,和對緋真的很相識,卻又不同。?
他和緋真間的感情,如潺潺溪水,自心靈的峽谷中緩緩流下,滋潤著乾涸的生活。平日裡不經意間的舉動,往往只是一擡眼,一挑眉,彼此就瞭然於胸。僅僅是一個會心微笑,也能驅散漫天的陰雨。在暗無星辰的夜裡,他枕著緋真的雙膝,進入不再冰冷空洞的夢中。?
她,卻像海,深幽神秘。讓他沉溺,待發現時已難以自救。?
他迷茫過,怎麼會這樣,他究竟得了什麼病?這是不是喜歡?如果是,爲什麼和對緋真的不一樣??
他做夢了,置身於漫山燦爛炙紅的楓林中,像被一場大火包圍的他找不到出路,無措的拔刀四顧時,他看到了她,穿著素色的校服亭亭玉立,如融入在熊熊火焰中的一滴水,頃刻驅散了所有的灼熱溫度。?
隆冬大雪,院子裡白梅飄香,無形無色中瀰漫起清雅的香氣,爲這冰冷凝結的天地增添一抹靜雅。?
他端坐在妻子的照片前,緩緩開口:緋真,我昨天做夢了。夢見的不是你,是另一個女孩。你生氣嗎??
杯中的熱茶嫋嫋,翻滾著霧氣,相框中的妻子,淺笑不語。像月下悄悄綻放的花朵,素白淡雅。?
我猜,我對她可能……怎麼辦??
相框中的妻子,還是淺笑不語。?
他低下頭:緋真,我知道你很溫柔,即使我曾經因爲工作冷落你,長老苛責你,你都從沒有抱怨過一句。?
可是……你越是這樣我就會越愧疚……?
“唉,要不是我護著,涅隊長早把她綁進技術開發局了!如今落音那丫頭快要畢業了,涅隊長最近往學院跑得不知有勤快,搞得老師還以往他打算把技術開發局搬到真央學院裡呢!隊長啊,你可一定要把她爭取到我們隊裡來,可不能讓那個瘋子涅得逞。落音要是去了十二番可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我的美亞子絕不會放過我的……”以上便是海燕最近在浮竹房裡天天耳提面命的話。?
這樣的話,幾乎整個第十三番的隊員能倒背如流,連帶著其它番隊耳朵起繭。?
聽著隊員對海燕的抱怨,他擱下筆,倚靠長椅回想:原來已經六年了,她要畢業了啊……?
“唉。我本以爲她會成熟點,想不到六年過去還是瘋丫頭一個。”海燕無奈的攤手,那神情似乎是她製造了什麼麻煩。他說:“不過以她的成績,估計會被直接錄取進護廷十三番的。我聽副校長說,邀請她加入自己麾下的隊長還很有幾人。看來免不了一場爭奪大戰!”?
是嗎?有很多隊長看好她?那她會答應誰的邀請??
前幾天,他纔看到露琪亞和她有說有笑,眉宇間沒有絲毫煩惱。?
難道她已選擇好要進入的番隊了……?
他強迫自己不要妄想什麼,自己早已過了少年青蔥,鮮衣怒馬的歲月。?
會有人比他更適合,比如傾角、比如修兵、再比如……?
自己的副隊長,那個兒時總用崇拜眼神跟在自己身後轉悠的少年,他很優秀,各方面條件比傾角好多了。而且落音和他的關係也不錯,素宣還公開支持他去追求。?
那些人遠他這個墨守成規冰冷無情的男人要好得多,更有著遠比他更多的未來。不能不服。?
何況朽木家已經埋葬了太多太多美好的感情,多得他不能讓她成爲下一個。?
他總是這樣自我告誡,可想得越多,思念卻越發不可遏止。?
即使如此,難道我們之間連朋友都沒得做嗎?他在鏡子前整理儀容,自言自語。?
鏡子裡的自己卻譏諷的反問,你僅僅是想和她做朋友嗎??
他拿起銀白風花紗,默默圍住脖子,然後起身離開。?
我們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他可以剋制自己不去接近她,可不可能剋制不去想她。?
很快,他就察覺到她也在迴避他——他感到不悅。?
無意看到素宣給天滿打氣:“別人雖然嘴上說落音很可怕很暴力,可實際上偷偷愛慕她的人可不少呢!聽說她畢業時第十三番特地準備了爲她開的迎接會,那些男人們一個比一個殷勤。你要是還一言不發躊躇猶豫,就等花落別家吧!”?
天滿委屈:“可……可我覺得她並沒有喜歡我……”?
“笨蛋,她不只沒有喜歡你,她也沒有喜歡傾角,也沒喜歡修兵!從我和她相處多年來看,她目前還沒有心儀的人,這不好嗎?你要先下手爲強,要是等她有心儀的人,可就晚了!”?
她沒有心儀的人……是嗎?她只把傾角當普通朋友??
但終有一天,她會結婚的,和她所愛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他的胸中充滿烈火,日日夜夜炙熱的灼燒,想要焚盡天地……?
幾天後,便是很多人終身難忘的一日。?
那個血月高懸的夜晚,他的千本櫻有了嗜血的衝動,想把整個狩虛訓練場夷爲平地。?
落入他懷裡的身軀,是如此的冰冷而柔軟,看著毫無生氣的她,他感到夜空中的黑暗把他的魂魄吞噬了。?
如果沒能殺掉那個傷害她的男人,是他耿耿於懷的記憶,那麼得知重傷中的她被特務們帶走,便是他的憤怒!一拳重重砸在牆上,恨自己不衝進清淨塔居林把那四十六個傢伙大罵一頓!?
恐慌隨後瀰漫上心頭,她會沒事嗎?王庭特務爲什麼要抓她?他們會傷害她嗎??
他在漫長的擔憂中煎熬,可她悄然回來了,平安的回來。帶著完全不一樣了的相貌和一隻墨黑的眼珠回來了。?
五官和髮色雖然明顯不一樣了,但在他看來,依舊是她,依然那麼讓他心繫魂牽。?
第一次看著那雙已不一樣了的眼睛,那顏色猶如一道利針,扎進他的胸口引起不出血的劇痛。?
然後,他很快知那隻左眼並非只給他一人帶來了痛苦。?
露琪亞曾經私下向四番隊詢問過,卯之花搖頭解釋:落音的左眼會發疼流血是移植器官的排斥現象,這很正常。她無能爲力。?
露琪亞還是個小女孩,從未了解上層社會的黑幕,自然傻傻的相信了,苦惱的離開。?
可他卻明白卯之花沒有說出口的話——那隻眼睛恐怕是王庭特務安置的,雖然作用不明,但絕不會普通……?
手握緊,指甲刺入掌心。藉由疼痛,他迫使自己忽略這個可怕想法。?
一次接一次,她在死亡的懸崖上踮腳走鋼絲,絲毫不顧忌一旁觀看的他的感受。?
虛狩之戰鬥中,她騙了很人去幫助,例如海燕和天滿……就連涅和更木兩個別人眼中的怪胎都受到了邀請。?
他不舒服,不僅僅是因爲她受了重傷的難受,還有存在另一種被忽略和遺忘的難受壓抑在胸口上。?
悄悄潛入病房,並非是想指責她,只是……只是……不想被無視。不希望被她視而不見,不希望被她當作陌生人。?
“吻我一下,我會好得更快些。”?
那時,他覺得精神有些恍惚,就算聽覺出了問題,可拉住他衣袖的手卻不是作假。?
她真的期待他的親吻嗎?有些事情,好像和他想得不一樣。?
她會不會也對他抱持一樣的感情??
如果第一次是他會錯意,那麼第二次呢??
海燕的婚禮上突如其來的擁抱和吻,他品嚐到她雙脣裡的酒味,深深薰醉了他的心。?
“爲什麼不尋求我的幫助?”?
“我想見你。”?
“請你不要一個人承受,我可以爲你分憂的。”?
“我可以爲你承擔的東西,超乎了你的想象。這是我希望你知道的。”?
每一句,都來自肺腑。他想保持沉默建立的心靈孤塔,在對她的期待中逐漸風化開裂。他想要更靠近一些。?
“朽木隊長……”她泣不成聲:“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請不要這樣……”?
爲什麼不要?爲什麼我不能對你好??
他站在淋淋雨中,想沖洗掉自嘴裡蔓延的苦澀。?
她的拒絕,讓他失掉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謠言中傷後的席官挑戰,由於她失手殺死了對方,四十六室宣判將她調離十三番,五年不得回隊。這樣的結果讓很多人譁然,併爲之憤憤不平。?
而默不作聲的他,心裡除了對如此荒唐的宣判感到憤怒外,也有點鬆氣。?
五年很漫長,他也許能在漫長的時間裡將她遺忘。?
五年裡又迴歸了兩點一線的生活,正常的上下班充斥著拘謹嚴格的生活作息,死水般一成不變。?
最惱火的時刻,是面對長老們的逼婚。多年來都是他們暗中操縱,他纔多次退婚未果。?
最舒心的時刻,便是對緋真講述露琪亞的事。?
他不知,這樣的自己在管家和僕人眼裡是多麼的可憐。?
無數個星辰閃爍的夜晚,他做著一個又一個空虛的夢,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沒有,像他的魂魄。?
因爲他什麼都不願想,什麼都怕擁有。?
一次和海燕合作的外出任務,衆人於青竹林間休息時,一隻青黑色的蝴蝶停到他肩膀上,蝶翼下拖曳出長長尾帶,隨著一開一合的扇翅,而在輕輕的抖動間爲視覺畫出一抹豔麗的色彩。?
不是地獄蝶的品種,他端詳著那色彩斑斕的蝶翼和娉妍的尾帶,蝴蝶則用前腳梳理起頭部和觸角來。?
“啊!是鳳尾蝶。”素宣伸一根手指,想碰觸那漂亮的翅膀。?
鳳尾蝶也許是對此舉動感不悅,它輕輕的扇合幾下翅膀,躲開伸來的手,沿著他的肩膀往上爬,大膽的爬到了銀白風花紗上棲息。爲那素白無暇的紗面增添一抹鮮豔的圖案。?
它絲毫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即使對方正散發出冷氣,而四周的隊員們均目瞪口呆。?
“它很喜歡你呦,朽木隊長。”海燕吃吃笑笑:“難得有動物會不懼怕冰山。你不如把它養起來吧,興許能和你做個伴。”?
白哉瞪了他一眼。身邊的天滿卻又開口說話了:“這鳳尾蝶我在書上讀到過。它專產於青竹林。一生很短暫,從它化蛹破繭而出後便只有不到三個月的壽命。所以它必須儘快找到伴侶繁衍生息……然後便會在春末夏至的時節裡死去。”?
找到伴侶是嗎?他垂下眼瞼,原來它和他一樣,都是孤獨的追尋者。?
“真可憐,爲什麼美麗的東西不能長久?”素宣遺憾的問。女孩總是更容易多愁善解。?
“看!又一隻。”海燕指天:“估計是它的伴侶!”?
另一隻也翩翩然飛來,扇著七彩的嬌小翅膀,在大家的頭頂盤旋,看來是懼怕衆人卻又不願捨棄同伴離開。?
白哉忽覺得微風吹拂脖頸,有著酥癢的觸感。那抹彩光似的蝴蝶已飛起,迅速和它匯合,在大家的頭上環繞纏綿了一陣才離開,彷彿是戀戀不捨的告別。?
兩隻鳳尾蝶的小巧身影在竹林裡漸行漸遠,輕舞飛揚。?
他的興趣驟生,翻閱了有關蝴蝶的百科書。這種只產於青竹林的鳳尾蝶,幼蟲會在春季破繭化作蝴蝶,然後它們會有大約兩至三個月的壽命,春季的青竹林,除了溫暖的陽光外,也會被冷風和暴雨所籠罩。但在此期間,鳳尾蝶會竭盡所能去尋找異性,然後恩愛相守短暫幾個月後便會迴歸塵土。?
真是悽美的故事,他合上書思索。?
它們的翅膀明明是那麼脆弱,只稍稍一點力道就會折斷。它們究竟是怎麼的執著心態窮盡一生來尋找彼此的??
正是那年的深秋,她回來了。有些地方和記憶裡截然不同了,但有些地方和記憶裡依舊分毫不差,依舊美得使他挪不開眼。?
原來……這五年裡……他始終還是沒有忘記她……?
再然後就是十多年的平靜相處,他和她人前恭敬的表現出上下級的禮儀,私下更是彼此迴避。?
你就這樣迴避她,躲一輩子吧。他走過窗戶對映出的人臉如此說。窗外,是遮天蔽日的雲層。?
命運總會給你帶來新奇的事,無論結局是悲是喜。?
又是一個有月光的夜晚,來自第十三番的巨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到達現場後他果斷用扭曲了的語言攔住了海燕和他手中的刀。?
“大哥,你會殺了落音姐姐嗎?”?
“她雖然和你是沒什麼交情的,可她是我和美亞子的朋友,也是露琪亞視爲姐姐的人,我不會容許你殺她的!”?
她雖然和你沒什麼交情——不!纔不是!他很想揪住對方大聲的反駁。可眼下的情景又刻不容緩。?
被虛佔據了身體的她,朝他露出詭異陌生的笑。像一個被操縱的木偶,失去自我。?
察覺到虛的靈壓,千本櫻發出備戰的鳴叫。盲目的在山嶺間追趕她離去的身影,腦子裡混亂成一片。?
這一次,她又沒有顧及他的感受了……再次遭遇危險……?
怎麼可以再讓她受傷害!他不是發過誓要保護她嗎?他如何做才能保護她?!?
很快,他就陷入到從未有過的棘手戰鬥中,傷害她的每一刀,同時也在傷害他。?
“要殺你就殺!”?
“殺了我!”?
明明知道那不是她,可用那張思念已久的臉孔所說出的話,化作了帶著最強勁的鬼道,束縛了他的手腳。?
無法下手,不能下手。因爲心在顫抖。?
在之前的虛狩中,他沒能保護好她,現在,難道這次他要親手殺了她嗎??
命運爲什麼要這樣作弄他!他不是早放棄了,他沒有想過要去得到,他已決定了要默默的在遠處看著她!可爲什麼非要把他推至殘酷舞臺的最前端,非要用他的手來毀掉她呢!?
虛譏諷:“你在單戀她?”?
一句話,戳中了他魂魄裡不可觸及之處。?
單戀?多年以來,真的只是他個人的一往情深嗎??
白哉!她微笑著喊他的名字,身後是如火如荼的楓林,一場愛情的烈火。?
他就是那在苦苦尋找的鳳尾蝶。?
不可以失去她!直到面對了死亡,他才真正直視了自己的感情。父親母親、爺爺、緋真……他已經失去太多了。他把恢復正常的她摟入懷裡,心中欣喜萬分的感激!?
天上的神明作證,他的落音活下來了!?
躊躇再三,在病房門外站了好久,薄薄的一道門似重逾萬鈞,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才艱難的把它推開。?
擁抱住她,顫抖的雙脣。吐露出了內心積蓄已經的話,忐忑不安的等待回答。?
她推開了他,手臂迅速果斷,像是拔刀揮劍,欲斬斷情絲。?
“對不起。”簡短的三個字,瞬間在空中凝結成冰,刺進還沒癒合的左胸。?
胸口像炸裂一樣的灼熱痛苦。心痛,心臟的位置不住的痛,幾乎無法呼吸。?
“那麼,我先告辭了。”傾角海燕的突然造訪,迫使他不得不起身離去。?
轉身朝門口走去,思緒萬千。?
其實,這早該是預料到的,他被拒絕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之間所有的,均是不爲道出的秘密。?
可,真得要放手嗎?看著她和別人戀愛,和別人幸福的結婚相守一輩子,自己真的能夠容忍嗎??
他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了,然而這次甚至連伸手也不能,她只在他面前嫣然一笑,便又飄然遠去……!?
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他還有承受那種痛苦嗎??
她在他懷裡的溫度,他的手指撫摸著她長髮的觸感,她呼喚他的名字……?
他停在門口,回望,意外的看到了她眼神裡沒能掩蓋住的慌張哀傷。?
他聽到自己說:“黃泉落音,我不會放棄的。”?
是的,他再也不會放棄了。?
即便這是一段,鳳尾蝶式獻出生命的愛情。?
他大步離開醫院,身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落滿大地。?
(接下來回歸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