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番,浮竹隊長辦公室。
“隊長,你老看著我幹什麼?”落音滿臉懷疑的問,她說的還算輕,其實浮竹已盯她看超過一小時有餘。
“不、沒……咳咳咳……”像被說中了,浮竹心虛的慌張以咳嗽掩飾,清音和仙太郎忙錘背端茶。
“那還用問原因嗎?”海燕抱一堆資料擠兌過來:“還不是因爲你太久沒來上班,我們差點連你的模樣都忘了,所以隊長趁你在的時候多看幾眼,以免以後不認識了。”
“去你的。”落音橫他一眼,後者打哈哈離開。
這個黃泉落音,未免也太低調了!番隊平時要找她,總不見蹤影,可謂神龍見首不見尾,但不見她的時,每每都能鬧得十三番雞飛狗跳,害得隊員們一提到她的名字,都下意識四下張望一番,以免突然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劈中自己(在衆人觀念裡,落音等於雷神,說她壞話會遭天譴),不少膽小的隊員險些落下神經衰弱的毛病。
而關於她的戀情,十三番正大光明刊登到女協上的緋聞除了上次謠傳和亂菊爭奪市丸隊長的那次外從涉及過她,就只能用清湯白水來形容。
不是真沒人追求。實際上‘學院大虛’的威名雖有令人望而卻步的威懾,不過肯爲愛情而拋頭顱灑熱血的也大有人在。這麼幾十年來,屢屢有人前仆後繼,抱著大無畏精神衝向前,但從落音目前在公衆視線裡依然位列‘單身美人排行榜’前十名,可以得知那羣人的悲慘下場。
目前在地下悄悄流傳的小道消息實在令衆多愛慕者扼腕:落音對男人沒興趣。
當然浮竹從海燕那裡曾聽說過一個‘黃泉協會’的存在,據說正是它的存在,大大的阻礙了黃泉粉絲們把妄想化作現世的可能性。
現如今初步估計猜測,那個協會估計替落音銷燬了幾百份封情書吧(其實幾千封)。
黃泉協會的宗旨是:黃泉落音是我們的(偶像),她不能(只)屬於某個人!誰敢碰她一根頭髮,我們掀翻你家房頂!
在這種‘謠言蓋過事實’,‘粉絲的力量是巨大’的恐怖前提下,她和白哉居然還能看對了眼,居然還能隱藏得怎麼好,要不是林二的大膽行動給挖出來了,他這個做隊長都還渾然不知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汗,這個詞好像用得不貼切……應該是低調,纔對。
以朽木家的財產,被掀個把房頂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想像著一羣人站到白哉家的房頂上揭瓦片的情景,浮竹的喉嚨就止不住的發癢。
不過朽木家的長老去求親時,落音又爲什麼要厲聲拒絕呢?
難道她真的只不在乎,‘區區一個朽木家,我還不放在眼裡。’多麼絕情而傷人的話,不像只因害羞做出的推辭。
而最驚人的是落音的身份,什麼樣的身份能讓朽木家長老親自前往,能讓四十六室畢恭畢敬……難道她和王族有什麼關係?或者她就是王族的人?
一會兒浮竹才努力擺頭想把這些想法從腦袋裡弄走:現在什麼時刻了,他何必苦惱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要知道昨天他才和其他十二位隊長,經歷了一次生死存亡,若是四十六室得知十三番隊長集體窺視清淨塔居林,那還得了!
藤安若鏡,四番隊的席官,衆人對她的印象就像給她的綽號‘花瓶’,想不到她竟是四十六室埋進十三番的暗探……像她這樣的暗探,還有多少呢?是每個番隊都安插了嗎?那隱秘機動隊能找出來嗎?可就算全部找出又如何,如果立刻全部揪起趕出十三番的話,那不就等於給了四十六室一耳光,他們怎麼能善罷甘休?
四十六室究竟是十三番的合作伙伴,即便是有處處的不和,也不能忤逆王族的旨意與四十六室爭權奪利,不然會挑起一場席捲屍魂界的戰爭。
勤勞辦公,以此來彌補幾十天翹班的落音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隊長,只見他一會偷笑一會暗歎一會又擰眉,不禁疑惑:難道今天真的吃錯藥了?
欲上前關心,海燕走進辦公室,一指門外:“落音,九番隊的檜佐木三席找你。”
平靜輕鬆的神情從落音臉上消失,她用嚴肅的目光望向海燕不動,彷彿海燕是要她去火星尋找生物,直嚇得後者冷汗倒流。
“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去回絕。”海燕一陣風似奪門而逃。
清音仙太郎兩人無言,浮竹皺眉:她和修兵曾是互相把後背交給對方的親密同伴。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兩人行同陌路,不但不相來往,即便十三番和九番有集體任務,他倆之間卻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難道爲了各自走上的道路,就可以不顧彼此的友情了嗎?怎麼能,他和京樂做隊長幾百年,不還一樣是好友麼?
不到一分鐘,海燕苦著臉回來:“不行啊,那小子非要你出去見他,不然他就進來找你。”
把文件往清音懷裡一塞,落音冷著臉踏出門。走廊裡,隊員們小聲議論。
“黃泉席官爲什麼一聽到檜佐木三席的事就會板起臉孔?”
“不知道。看她還挎著斬魄刀呢,不會是要去決鬥吧?難道檜佐木三席是來挑戰的?”
“笨,以後你最好多用用你的腦子,不然要是萎縮了我可就不管了。人家可比黃泉席官高好幾級呢,怎麼會來挑戰?”
“對啊,我還聽說,以前黃泉席官他們還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們是同一屆的學生。”
“可現在倒更像仇人……”
“難道黃泉席官對人家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衆人停止議論,轉頭瞪著那個亂說話的白癡隊員,仙太郎問:“看你挺面生,纔來的吧?”
“恩,我是12月前才考進來的。”
“哦,是才入隊的應屆畢業學生啊,難怪無知。你怎麼能肯定是落音對別人做了什麼呢?正所謂不知者無罪,不過,我覺得最近沒有教育好入隊新人也是我們前輩的疏忽,所以……”仙太郎沉下臉,低吼:“大夥上!揍他!”
番隊內部沒有暴力,有的只是前輩對新人的關心——海燕默默關上隊長辦公室的門。
“白癡!你這個不懂‘學院大虛’的威望,更不懂第十三番禁忌規定的白癡,我叫你再亂說話!”
“要是黃泉席官聽到……你打算害我們不能過個平安年麼?”
“現在的新人,要素質沒素質要智力沒智力!”
“別打了!落音出大門啦,他們見面了!”
真的,衆人停下,蜂擁到窗戶和門後,關閉靈壓,屏息凝視。等待可能會出現的暴風雨或者極地寒風。
出乎意料,沒有靈壓的陡然起伏,沒有氣氛的轉瞬變化,一切都顯然意外的平靜,就連之前吹拂著樹枝的北風都被停止了一般,整個空間都在這一秒內定住。
衆人看到,心情堪比六月天空,陰晴不定的黃泉席官,呆愣於十三番的大門前,和黑髮的少年遙遙相望。
彷彿在他倆之間,相隔著洛河之水。奔流不息的,是從過去到現在的記憶。
少年就佇立在新年的薄霧般的陽光裡,似乎淡泊的站了很久,目光卻彙集了天地間最絢爛的光彩,割破阻攔眼前的冥冥空氣,重新呈現至落音眼前。
他喊道:“落音。”
明明是寒氣凜冽的天地,一種暖洋洋的愜意從心頭溢滿而出。
心臟,便在這一瞬間,軟化如水。
大腦裡像是有把塵封已久的鐵鎖被打開,砰然落地。少女的眼眸,亮起不可思議的熱度。
彷彿是時空的扭曲,現在遇到了從前——他們相遇於入學考試的那一個藍天烈日下。
“修……修兵。”她的聲音在發顫。
修兵展露出羞澀憨厚的笑容,宛如午後暖暖的陽光,只射進落音心靈最深處,將長久揮之不去的陰影徹底驅逐。
他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長得幾乎忘記了朋友的臉,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一覺夢醒,新年的冬風混合淡淡的煙火味從窗戶飄進,衆人互道新年快樂的話語與歡愉的氣氛直撞耳膜。於是內心的翻騰便怎麼也無法壓抑了。
大腦裡有個聲音在吶喊,有兩個人,他此刻非常想要見的。
跌跌撞撞跑到十一番,被告知傾角帶隊出任務,他又慌忙跑來十三番,深怕她也隨之離開。
奇怪,真的很奇怪,明明昨天入睡前,還和傾角說過話的,可爲何今早醒來,卻像相隔了幾十年那般想念。想他倆,想得緊,彷彿心裡缺了一大塊,就遺落到他倆身上。
“修兵……是你嗎……真的是你……”她一步步走近,聲音沙啞得不成語調。只想再次確定,以免這場美夢醒來,會更難過。
十多年來,不是沒有想過,不是沒有向四十六室乞求過,可得到的是一次比一次嚴肅的否定。而此刻,是夢境,還是真實?
“恩。是我。”他點頭。
少女在衆目睽睽之下,撲進修兵懷裡,嚎啕大哭。
修兵整張臉漲得通紅,但這份眷戀的感情,使得他無法鬆手。
他不禁也摟緊了落音,一如找回失去已久的東西。
“我回來了。”
誠懇的回覆,如花瓣落地之輕柔,如晨鐘迴響之洪亮,貫徹整片天地。
迎接二月的第一道春guang被樹枝切割成一塊塊,直射於地面,卻又拼湊成完整的一塊,融化了覆蓋大地的霜雪。
有些東西,例如感情、例如記憶,縱然碎裂至無法尋找,最終,依然能夠恢復。
只需,我們癡心等待。
“歡迎回來。”
看到這一巨大沖擊性的畫面,十三番的死神們無一不是大腦停擺,更掉落一地的下巴,等待拾起。
唯一沒掉下巴的浮竹從重大沖擊中掙扎出來,第一個想法便是:白哉,難道你的情敵出現了……
—————————————神說:有人歡喜,有人愁————————————————
中午,四楓院家。
“這麼說,你今早一覺睡醒就發現恢復原樣了。你並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躺在牀上打吊針的林二,對坐在他身邊的短髮少年問道,後者苦笑著點頭。
短髮少年的身材不胖,有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一雙微瞇的眼睛,此刻微帶懦弱又羞愧的光彩。
他是吳旭,穿越成修兵,擁有雷系果實能力的人。
十幾年,由於小旭取代了修兵,清楚此事的落音一直對他保持疏遠的厭惡態度。小旭只能單方面斷絕了和落音、傾角的往來,尤其是這幾年裡,他和二人幾乎完全不接觸。本以爲生活會這樣永遠下去,即便他和林二銀杏三人打敗了藍染解除了生死契約,也不會改變。
可今早,彷彿一切是場黃粱一夢,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四楓院家的某間客房裡,陌生的房間,陌生的衣物,以及陌生又熟悉的身軀感覺——牀頭穿衣鏡展示出了幾乎被他遺忘掉的五官和身軀,花了五六分鐘他才弄清了事實,自己恢復了原樣。
比起他當時的慌張和頭昏,林二在聽完他的遭遇後到顯得異常的平靜,或者是傷勢使得他的情緒不易激動,林二隻接著問:“你回想一下這幾天有沒有遇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呢?”他敢肯定,這件事不可能毫無徵兆的發生。
小旭搖頭:“沒有,一切正常。目前藍染沒什麼大動靜,他有好幾個月沒單獨聯繫東仙了。”
由於穿越前所訂立的契約,林二三人必須要阻止藍染的行動,所以小旭便以修兵的身份在九番裡打探情報。藍染對東仙和對市丸銀不一樣,似乎是單方面下達命令讓東仙去執行。他曾經試圖去探聽,均沒有成功,萬幸是東仙也沒起疑。
雖然他恢復成原本的模樣,本身沒損失,沒有缺根手指或者少撮頭髮,不過以後不能進入九番隊探查情報,倒很可惜。爲此小旭有點沮喪。
林二沉默了,他知道小旭個性不夠精明,不過如果真像他說的,日常生活一切正常沒有預兆。那麼他會突然便會恢復原樣,會不會和他遭遇暗殺……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呢……
一種不詳的壓抑感迅速進入大腦,林二飛速回想這段時間內所做的種種事情,當他快要想到什麼時,巨大的撞門聲又打散了那些思維,還嚇了他和小旭一跳。
“林二,你騙我!”外表酷似男孩子的銀杏氣沖沖的進來:“醫生說你的眼睛至少要一個月纔好。”
“一個月是徹底康復,相信我,我的眼睛只需一星期就能恢復了。現在不過是看東西有重影罷了。不信你問小旭。”
“真的?”銀杏狐疑的轉頭問,小旭連連點頭。
今早小旭發現自己恢復原樣後,第一個遇到的人便是銀杏,所以此刻銀杏對小旭的模樣不感吃驚。不過,不代表她不生氣不擔憂,事實上作爲三人中最衝動易怒的人,她馬上就下意識揪著自己的頭髮低吼:“該死,到底是怎麼了!林二昨夜被刺客刺傷,小旭一覺醒來變回自己,接下來該我了嗎?那我又會如何?!混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時空管理局把我們拋棄了,還是運氣之神把我們拋棄了!混蛋混蛋……”
“別擔心……”林二制止了她的自虐行爲。他握住銀杏的手安慰道:“小旭和我不都好好的在你面前嗎?只要我們三人不分開,就沒有任何災難是可怕的。銀杏,你不要憂心忡忡,因爲我們目前最重要的最該做的事是對付藍染。只有合我們三人之力才能打敗他,”
“恩,我知道了。”銀杏緩和了神情,又問:“林二,昨夜那個刺客,隱秘機動隊查到什麼線索了嗎?”
“我沒讓他們去查。這種事不能讓碎蜂和十三番知道。”
“爲什麼?”
“我昨天利用十三番的科技探查了四十六室,昨夜我就遭到刺殺,很明顯不是嗎?”林二對小旭使個眼色,後者立刻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打開:“這是那人用的兇器。”
“什麼!”銀杏不禁瞠目結舌,刺傷林二的兇器是一根髮簪,沒有靈壓,沒有靈子波動,顯然不是解放狀態的斬魄刀,僅僅是普通的髮簪。
“那刺客能令所有的護衛毫無察覺的潛入四楓院家,還只用這根髮簪,打倒了二十名暗衛,刺傷你,還毫髮無損的揚長而去。”
“銀杏,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說,我是病人耶,你再打擊我的自尊心就太殘忍了。這是我昨天用於探查清淨塔居林內部所用的,上面安裝了監視鏡頭。本不大算拿回來,想不到四十六室的人居然如此好心的還,省得我又到十二番去求涅隊長。”林二試圖開個玩笑,不過由於扯動了傷口,使得語氣非常蹩腳。
“那你用了寫輪眼嗎?”
“用了,但絲毫不起作用。”苦笑。
昨夜他正是啓動了寫輪眼,看清了對方快如閃電的動作,敏捷的躲過了多次攻擊。最後,瞅準了一個破綻,他啓動了‘天照’。
幻術騰起的烈烈黑火,化作牆燃燒能接近的任何物體,可對方急刺而來的身體就像透過空氣那般安然穿過,彷彿火焰牆壁並不存在。
一線銀光轉瞬閃動又轉瞬消失,林二在察覺到劇痛後纔回神。
聽到這般詭異的講述,銀杏沒有再咒罵抱怨,只一味抹眼淚,在她看來,林二能躺在病牀上說話,就算是最好的事了。
“那麼刺客的目的不是要殺你,而是警告。”小旭問。
“應該。以來人的實力,要殺我輕而易舉。”林二鎮靜的肯定,可小旭看到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淌下:“她沒殺一個人,只把髮簪交給我,應該警告:我們的小動作,他們已經知道了。看來,清靜塔居林裡還真是臥虎藏龍,是我失算。”
林二的說法,像是忽然把一桶碎冰倒進了小旭和銀杏的脖子,他倆不約而同的打個寒顫。
“我已嚴厲告誡昨夜參與的護衛不準把昨夜的事說出去,畢竟總不能讓碎蜂帶隊到清淨塔居林去抓人吧。所以等碎蜂來詢問,我會說是四楓院內部的權利鬥爭。好了,這事到此爲止,徹底過去了。誰都不許再提。”林二坐直身體,忽然岔開話題問道:“銀杏,你和那個銀蔓關係很好吧?”
“是啊,她很像我最喜歡的那款SD娃娃,好漂亮啊!”提到銀蔓,銀杏的臉從烏雲密佈頃刻到晴空萬里,連帶著四周的空氣都溢出粉色泡泡。
“她人長得漂亮個性又好,即使我有時會發脾氣,她也一點不計較……什麼時候介紹給你們認識……”突然她又瞬間回神,緊張的問:“林二,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哦,我從隱秘機動隊那裡聽說她和藍染走得很近。”
“纔沒有!”銀杏大聲否定:“藍染是很中意她,想把她當做雛森桃那樣的棋子來利用,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可是你這樣暴露了我們對他的敵意。”
“不是已經暴露了嗎?藍染早發現我們三人在警惕他。他……”銀杏脫口而出,然後就泄氣似的說:“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
距離露琪亞到現世和一護見面只差整整十年了,現在他們的行動進入了最後的佈置階段,凡事都要小心謹慎,絲毫的鬆懈都會引來功虧一簣——銀杏低頭,她瞭解之前當面頂撞藍染會有多大的風險。
“銀杏,幫我去拿藥好嗎?吃藥的時間到了。”林二看一眼掛鐘說。
銀杏嘟囔的轉身離開。
沉重的話題貌似被輕鬆的帶過。
望著輕輕帶上的門,林二感覺一絲苦澀自嘴裡蔓延,昨夜的事他說不出口,因爲不能告訴銀杏。
他還記得那個刺客,那樣的場景怕是幾年也無法淡忘。
四楓院家值得驕傲的護衛精兵,痛苦呻吟的躺滿一地,她就站立在被火光映紅半個天的屋檐上,著一身玄色薄衣,渾然一座不可撼動的鐵塔。漆黑得與夜空一般無二的長髮,凌空亂舞。面孔被黑布包裹,唯獨露出那雙紫黑各異的眼眸,迸射著森森的冷色寒光,穿透十幾米的空氣,直達衆人心靈。
所有的人都產生了同一種錯覺,夜色中隱藏的黑暗與詭異,都在那雙眼眸的映照下,被解放了出來,四楓院家即將陷入無盡的深淵。
林二覺得自己,就在那雙眼眸的中,被壓制得無法動彈。
當對方將髮簪刺來時,林二真以爲自己會被殺掉。
“停止你的小動作,這樣纔有活命的機會。”
那一瞬間,像與真正的死神擦肩而過。他似乎都能嗅到死神呼出的血腥氣息。
傷不重,只被刺了幾釐米深的小洞,所以林二還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來思考他的遭遇。
那人毋庸置疑,是葉銀蔓。銀杏才結識不久的朋友。
銀蔓,他只見過一次,當時他站到四楓院的高樓往下望去,銀杏在四楓院的高牆外和對方聊天,她是和假小子的銀杏完全不同的女孩,看起來像一朵嫺靜的雛菊或者百合,安靜漂亮的屹立著聆聽銀杏喋喋不休似麻雀的聒噪。
本來,他僅僅在驚訝之餘,又很欣慰。由於銀杏的母親是吸毒者,銀杏天生便受到毒品感染,造成了她精神上的不穩定,易暴躁易發怒。在孤兒院裡,除了林二和小旭,誰都不願意和一個性格陰晴不定的小傢伙做朋友。所以現在,又多了一個人能接納銀杏,他怎麼能不高興呢?
如今卻沒料到,她居然會在清淨塔居林裡出現,這意味著什麼嗎?
關於昨日在清淨塔居林看到的一切,總隊長再三思考後下達了命令,由碎蜂派遣隱秘機動隊隊員監視滕安若鏡,欲順藤摸瓜找出其他間諜,並去調查那個叫什麼‘李唯’的教授是何人。至於銀蔓和其他四十六室成員,暫時不動。那時,林二也思考很久,才決定向銀杏隱秘此事,在一切沒有明朗前,最好不要把問題複雜化。
可當夜,她就登門造訪——他和十三番,真是太小看四十六室了。
探查清淨塔居林這一招險棋可能是下錯了,不過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了。林二把玩著髮簪,聳肩嘆氣。
停止你的小動作——停止,呵,如果真的能夠停止就好了,可惜,我們的時間已不多……
夜幕降至,‘有點心意’點心店迎來今年的第一批吵鬧客人,那喧譁吵鬧使旁人連連皺眉,有人慾呵斥他們的放肆,但看到三人流露真誠情感的模樣,便無可奈何的住手,任他們鬧去。
傾角對今日的遭遇有難以形容的諸多感慨,養了多年的山貓丟失了,正火燒火燎的想去尋找,推門卻見落音拉著一人出現在他面前。
“傾角,你看他是誰!”落音像是跑了許久,滿頭大汗,雙頰由於接觸到冰涼的空氣而呈現不正常的紅暈。她指著黑髮少年要他認。
“修兵……”他看見他,猶豫的喊,對方默笑點頭的姿勢是那麼的眼熟,一雙丹鳳眼眸閃爍著純淨的黑色。
不再顯得陌生疏離,不再迷茫……
他不知道當時大腦怎麼想的,似乎呈現了一片短暫的空白,可心靈卻萌生起無限的激動,勾住對方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就像很多年前在平民街一起扶持生活時那樣親密。
“混小子,這麼多年了……你纔想起來麼?”他靠在他肩膀上,哽咽著喉嚨。
“是的,我想起我是誰了。”修兵順著他的話回答,其實他並不太清楚現在的狀況,但落音和傾角飽含委屈與激動的表情,使得他感覺胸腔裡最柔軟的地方也跟著疼痛起來。
“該死,我真想揍你一頓,揍你這個混小子。”傾角一邊喃喃咒罵一邊把好兄弟摟得更緊。
之後,他還是沒能爲了這十幾年丟失的友誼而痛打修兵,因爲落音已拉起這兩人飛奔出靜靈廷,來到這家小酒店裡慶祝起來了。
“來,今夜不醉不歸!”少女毫無形象的一腳踩長凳上,高舉酒杯。
“落音,我和修兵喝醉可以,你千萬別喝醉了,要是喝醉了再亂說話,那就……”
“閉嘴!傾角,我看別喝多了的你,你的脫衣舞真難看!”
傾角還沒堵住落音的嘴巴,修兵已一臉迷糊的問:“脫衣舞?傾角,你現在醉酒後跳的桑巴舞升級了?”
“去你的!”少年和少女統一給了修兵的肩膀一下,語氣裡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修兵被大力的拍打按到了桌面上,可他依然眉眼帶笑的擡頭望去,落音和傾角相視舉杯碰撞,清脆的陶瓷碰撞聲中飛灑出透明的酒水,隨後那鮮明的燦爛容顏裡,埋藏著他丟失已久的感情。
是的,他丟失已久的東西,找回來了。
此刻,即便是再壞的消息,也不能阻止他們狂歡至午夜。
面對這種久違的喜悅場面,老闆娘不禁含笑著步入後廳。後廳裡,黑髮的小女孩正從暗窗裡觀察,老闆娘鞠躬請示:“小公主,要去和他們一起狂歡嗎?”
“不了。”銀蔓搖頭。這種情景,不會給她帶來半點喜悅,從牆壁另一頭傳來的巨大喧譁歡呼像巨石壓到她胸口。
思緒如同黑色的潮水,匯聚成旋渦,回到了昨天夜晚。
“既然你察覺到了,爲什麼不立刻毀掉它?”當時在基地裡,她是如此質問。
那根髮簪的存在,差點暴露了清靜塔居林的重大秘密——‘葉脈’。
一旦暴露任何有關‘葉脈’的機密,那麼四十六室只能夠強行對十三番高層進行大清洗。
後果只能用非常嚴重來形容。
這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他居然還穩如泰山,任期發展!
面對她的怒火和其他部下的迷惑,李唯教授不以爲然的甩手:“這個嘛……我想反正基地和清淨塔居林各有一套防禦裝置,這個監視系統雖然能突破外層的防禦結界,但未必會能突破裡層……好了好了。說正經的我認爲……”見小公主揚起拳頭,李唯教授也一改輕浮神情,直起半身,伸手撫mo上她長髮一側的髮帶。
那是藍染與銀杏送的絲帶,深紫與鵝黃交織編成漂亮小巧蝴蝶結,男子的目光溫柔的在髮帶上流連徘徊許久,最後終收回時,一縷暗光從琥珀眼眸中迸發。
“稍微透露點無關緊要的消息給獵物,讓他們變得積極亢奮,會使以後的狩獵過程更愉快。”
一句輕柔吐露的話,在空氣裡凍結成寒冰製成的冰針,扎進銀蔓三人的脊髓裡,使得他們感到一股寒氣從脊髓伸出冒起。
“海盾、石紜,你們去給十三番一點教訓,幫他們回憶起屍魂界的第一條禁令。至於那三人,不要動。我要親自處理他們。不過在此之前呢……銀蔓,你去給他們三人一點小提醒,告訴林二,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小動作了。”
聽到這句話,她的臉孔驟然煞白。
多年的相處,不需要李唯教授詳細講清楚行動,她自然能心領神會他話裡暗藏的含義。
海盾和石紜似乎不明白,覺得要給那三人警告無需勞師動衆,於是他倆請示道:“李唯教授……”
李唯教授擺手止住他們,說:“你們以爲我爲什麼要派銀蔓親自去送還,這不是因爲她是你們當中武功最高的,而是因爲她跟我比你們要久,能清楚我的意思,完美的完成我下達的任務。”
這番看似讚美的話語,使小公主別過頭去,海盾和石紜也跟著低頭後退。
進入‘葉脈’高層的人必須要了解一點:李唯教授說的話,有時並不像表面的意思那麼簡單。如果不多揣摩幾次,任務肯定會搞砸,搞砸了,迎接你的,很可能是修羅地獄。
衆人正絞盡腦汁的想,李唯教授做出嚇人一跳的舉動又把大家拉回現實——他猛拍自己的額頭,擺出看起來很懊惱的神情(這種神情很難得一見)。
“糟糕!我忘了。要上演悲劇前先要把喜劇演完,不是嗎?糟糕啊,我來都一星期了,居然把這茬給忘了。實在對不起!先要演喜劇才行啊,讓我想想,思考……唔……”
悲劇,喜劇?海盾和石紜面面相覷,李唯教授居然開始語無倫次了,先是棋子,後是獵物,然後是喜劇悲劇……他到底在說什麼呀?
“在上演悲劇前,要先把所有的喜劇演完纔可以。所以呢,海盾、石紜。那個可憐的山貓少年,是時候讓他回來了。”
什麼?他在說什麼——銀蔓、海盾和石紜,統一僵直了身軀,用一副他們沒聽清的表情望著靠在沙發上發佈命令的上司。
“你剛纔說了什麼?李唯教授。”她探身傾聽。
“我說——讓那位變成山貓的少年迴歸本體。”他雙手交叉,擺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使落音和那三人相互嫌惡的計劃已達成,那麼修兵的事也不重要了。還是讓他恢復本來的樣子比較好。唔……就當作,臨別前最後最大的禮物……”
臨別前最後最大的禮物……打算動手了?還是……她默不作聲的想,冷汗滑落額頭。隨即,就怒氣衝衝的喝道:“什麼禮物?如果不是你的計劃,修兵會離開嗎?落音會受苦嗎?你……”
她上前揪住了頂頭上司的衣領,牙咬切齒的哽住了話語,‘不要隨隨便便操縱別人的命運!’差點脫口而出,但這是一句錯話。李唯教授的職務里正有‘操縱別人命運’這一條,這是他的職責之一,無論做得有多殘酷多偏激,作爲他的部下,誰都不能說一句‘你不能’。
多麼可笑又可怕的權利。
李唯教授平靜對視著部下幾乎扭曲的怒容,整理一下衣服,正經的說:“銀蔓,我早就說過了。人啊,是種貪婪的動物。我們對於自己擁有的東西視而不見毫不重視,我們只會渴望別人有但自己沒有的東西,當然如果我們失去了某東西之後也會後悔莫及,進而苦苦追尋。如果沒有失去朋友,落音永遠不知道對她而言,朋友究竟有多重要……”
“這裡沒外人,你不用狡辯。”她鬆開了手,話語說得柔弱無力。
“呵呵,我從不狡辯。而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之所以能感覺到幸福,是因爲他們曾經遭受到痛苦。沒有痛苦,就沒有幸福可言。如果一個人一生只吃甜的東西,他就不會覺得‘甜’有什麼特別,只有當他吃過‘苦’,纔會發覺‘甜’是一種多麼好的味道……你在別的時空不是見過很多人嗎?他們一生碌碌無爲,所以他們總抱怨生活的枯燥無味,殊不知相對於那些每天都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人來說,平安、健康、和睦的生活,是一種多麼大的幸福……落音也一樣,只有失去了朋友,她纔會把朋友放至到內心更重要的地位。因爲失去了修兵,她承受了痛苦,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她就會感覺到無比的幸福……”
“人,總是渴望與自己擁有的相對的東西,因爲弱小而渴望強大,因爲膽怯而渴望勇敢,因爲疾病而渴望健康……你不一樣嗎?你渴望普通人的生活,而普通人卻渴望你的強大和能幹……”
最後,他俯在她耳邊,低語:“人必須要經歷某些事纔會成長,只有失去,纔會有所得到。在人生的路途上,落音似乎經歷的還不夠,她還欠缺了很多,所以……”
所以,你打算給落音一次人生上的難忘經歷嗎?結束回想,銀蔓默默拉上窗簾,想要隔絕隔壁房間裡三人的歡聲笑語。
悲劇,喜劇……如果說,把修兵還原成他本來的面貌,再送回到落音身邊,讓她高興,是最後的喜劇。那麼就意味著接下來,是上演悲劇了嗎?
那麼,什麼是悲劇的開端……像從前……
一種極度的壓抑感瞬間充斥心臟,銀蔓不禁痛苦的揪住了胸口的衣衫。
“小公主大人,你怎麼了?”老闆娘發現她彎下腰,滿頭是汗。
“沒事,只是感到有點悶氣。”吃力的回答。
僅僅是回想回過,心臟就彷彿要承受萬鈞之力的壓迫。
李唯教授,你所導演的戲,會以什麼爲開端呢?
———————————————黃泉森林——————————————————————
兩人坐在一幕巨大的懸空的屏幕前,看著屏幕上打打鬧鬧的落音三人。相對於屏幕上嬉鬧欣喜的場面,黃泉森林裡,瀰漫著一股逐漸變冷的空氣。
“多麼棒的喜劇啊,簡直要使人落淚,不是嗎?哲?”李唯教授摘下眼鏡,象徵性的擦擦眼角。
“如果你來只是爲了要我看這個的話,那你可以走了。今夜落音會很興奮的詳細講述他們重逢的經歷的。無需你多事。”星宮哲冷冷的回答。
“我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倒覺得用‘沒安好心’來形容更貼切。”
“呵呵,你還是這麼針對我,真有朝氣。其實我來正是有別的原因,”李唯教授扶一下眼鏡,認真的一字一句的說:“星宮哲,我希望你離開屍魂界。”
屏幕‘啪’的一下關掉了。整片森林的內部地區,驟然陷入到安靜無聲的恐怖氣氛中。
星宮哲蒼白的臉頰失去了最後的一絲血色,黑曜色的眼眸千迴百轉,啞然了幾秒後緩緩問:“爲什麼?”
簡單三個字,包含的意思卻不簡單,大有‘你不給我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就要你好看’的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你算老幾,憑什麼要我離開?’‘這裡是黃泉森林,我的地盤,你要我走?睡醒沒?’‘是我先來屍魂界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又不是你部下,你有什麼權利驅逐我?’以上的話語均可作爲對李唯教授提出的要求的強硬回覆,不過僅供不瞭解此人的菜鳥新人使用。星宮哲作爲一位長期和他相處的人,自然會直奔最終目的——你爲什麼要我離開?
哲很清楚,李唯教授要做什麼,是不理睬對方的意見。他要你走,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他都不放在眼裡。因爲他絕對考慮到了如何才能讓你心甘情願離開。
現在,哲只想知道,他究竟是打算用什麼來威脅他?
“哲,你該離開了。如果你不希望你的管家被天使帶回天界的話,以及……”李唯教授停頓了一秒,才加重語氣:“其他你在乎的人出事的話。”
一句簡單的話,暗含濃烈的血腥殺氣。
哲憤怒了,他坐直身軀,卻鎮靜的質問:“你什麼意思!你終於向天使泄密?”
“不是泄密,我只讓人到天界散佈了有人曾經在你的莊園裡看到天使出沒的‘謠言’,不過,這不能算謠言。因爲哈迪確實在你的莊園裡,是你的管家。”
哈迪,本是天界的高位天使,由於懷疑神而被熾天使判定成‘悖神者’的犯人,她逃到人間時已奄奄一息,是哲救了她,並收留她做部下。兩人之間的關係雖是上下級,不過更趨近於知心朋友。
對哲而言,她在他心裡的地位不僅僅是左膀右臂——李唯教授知道這一點。
“你又不是沒和那個時空的天使接觸過,他們最痛恨沾染邪惡的一切東西,要是發現你的莊園‘拘禁’著天界最珍貴的安琪兒,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除了要帶走哈迪外,還會以消滅惡魔的名義殺光你的莊園裡其他人。例如收養了你的那位老先生,還有……”
李唯教授每提到一個人名,星宮哲的臉色就青一分。
“你就只會用這種卑鄙的方式嗎?”他剋制著自己的怒氣,只攥緊了手背。
“不,對你我只能如此。因爲你是個吃硬不吃軟的傢伙。”李唯教授眨一下眼,輕蔑冷嗤:“用普通的方法請你離開,你肯定不會妥協。所以我纔出此下策。”
身爲掌權者,李唯教授很清楚待人要投其所好,害人更要投其所好。
星宮哲雖然由於墮入魔道長期修魔,使得他表面看起來像個冷漠嗜血的魔頭,其實骨髓裡還戀戀不忘身爲人類時附帶的感情。
那種溫暖的感情,一直陪伴了他很多年,即便在他墮入魔道後,能夠擺脫誘惑不會心魔亂身,最終在渡劫天罰降臨時不至於魂飛魄散,很大程度上是銀蔓、哈迪、玉,還有其他幾人給了他的心靈支持。
落音對他而言,是很重的親人,但不代表爲了落音,他會拋棄其他人,眼睜睜看他們被殺。
一桿心靈的天平,有人的一端放著愛人,另一端擺著世界。而對哲而言,他的一端則放著很多他所重視的人。
而李唯教授,正是很清楚哲的內心的那桿天平是如何平衡,所以才能氣定神閒的要求對方離開——哲在乎的越多,受到的牽制就越多。
他雖還不想和哲撕破臉皮,但要打壓一下這個總倔強反抗自己的傢伙。因爲把落音帶走的事,是他所預料到的,不過這不代表他不生氣。適當的懲罰,既能使對方嚐到苦頭,又能愉悅自己的心身,何樂而不爲呢?
“請你離開吧。按兩個時空間的時間差,在這裡十天之內你還不趕回去,可能只能給你的部下們收屍。不,我錯了,以他們的實力,撐個三四個月應該是沒問題,不過那樣的話,估計會引發連鎖反應,梵蒂岡和熾天使都要傾巢出動。”
李唯教授站起身,回頭給哲一個冰冷無情的回眸笑顏。
“別指望葉塵他們會幫你,我已先下達任務把他們幾個都派到其他時空去了。所以……如果不希望產生一場戰爭的話,你越早回去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