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姨娘聞言,身子一顫,擡起一雙淚眼濛濛的眸子定定地盯著慕高楓,梗了梗後緩緩說到,“不要說對不起。 當(dāng)初如果沒有你,就沒有我們今日。”蕭姨娘輕輕垂下了眼睫,聲音含著哭腔,“怪只怪我們語兒福薄,偏偏撞到了這等槍口之上。”蕭姨娘說著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慕輓歌,意味不明。
慕輓歌聞言,心口微微一顫。原來慕心語是今夜過來找自己,恰恰誤入了李姨娘本來準(zhǔn)備給自己的陷阱了嗎?如此說來,這慕心語豈不是代她遭了這場罪?
慕輓歌掩在袖中的手緩緩攥緊,面上神色緊繃。
慕輓歌猶豫了一下,終是緩緩擡步向著蕭姨娘走去。慕輓歌雙腿一彎,就在蕭姨娘身側(cè)蹲下了身來,慕輓歌喉頭上下滾動了幾下,猶豫了一會兒終是啞著嗓子回到,“對不起,我沒想到三妹妹今夜會來找我的。”
“這麼說,這事你是早就知道了的?”蕭姨娘語聲嘲諷,雙眸冷冽如冰地看著慕輓歌,似乎在等著慕輓歌給一個解釋。
慕輓歌抿了抿脣,卻繃著嘴角只是不說話。
“翎兒,歌兒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不要怪她。”慕高楓見蕭姨娘眉目沉靜地看著慕輓歌,眸底深處有著一起埋怨,不由得立馬出言爲(wèi)慕輓歌說話。
“呵呵……”蕭姨娘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她轉(zhuǎn)眸靜靜地看向躺倒在地的慕心語,緩緩擡手撫上她已經(jīng)冰冷的臉頰,聲音聽不出情緒,“語兒才這般小,她……她是我唯一的一個孩子了,本想著等她及笄了,就把她許個好人家,讓她平安地度過一生,別的不重要,只要她能活下去,我就心滿意足了。可現(xiàn)在,她……她終究還是離開了,讓我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蕭姨娘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滾燙的淚水一下便從她的眼角滑落。
“翎兒,這事你若真要怪,那便怪我吧。是我沒有管好這後院爭鬥,這才讓語兒無辜妄送性命。”慕高楓說著竟然抱拳對著蕭姨娘躬身行了一個大禮,那樣子,倒是驚得慕輓歌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慕高楓對於這蕭姨娘的態(tài)度著實(shí)奇怪,以前父親對於這蕭姨娘一直是尊敬有加,兩人可以說是相敬如賓。對於蕭姨娘,她甚至隱隱覺得父親有些刻意的疏遠(yuǎn)。因爲(wèi),父親只要一在府中,他從來沒有去過蕭姨娘那裡,就連李姨娘和柳姨娘,父親也還會時不時地去看一下,可對於蕭姨娘,父親卻是從未去過一次。她本來還以爲(wèi)父親對於蕭姨娘是極度不上心的,這才導(dǎo)致了這麼多年來,府中的下人時不時地剋扣她們母女的財(cái)物。可每遇上什麼重大的事情,父親卻總是不會忘了這個蕭姨娘。
而如今,看父親對蕭姨娘的態(tài)度,恭敬而又慎重,只怕蕭姨娘的身份也不僅僅只是父親的一個妾這麼簡單。
而且,蕭姨娘剛纔那番言辭也確實(shí)奇怪得很。什麼叫“當(dāng)初如果沒有你,就沒有我們今日?”
慕輓歌心中一時心亂如麻,她只覺得她心中的哪個線團(tuán)現(xiàn)在越纏越亂。
“怪你?我能怪你什麼?我誰也不怪。”蕭姨娘語聲慼慼,面容慘然。
“翎兒,今日是我慕高楓對不起你們。”慕高楓朗聲說到,一撩袍袖,竟然當(dāng)著慕輓歌的面,就這麼跪在了慕心語的屍體旁,“砰”的一聲對著慕心語的屍體就磕了一個頭,聲音瑯瑯,“今日我不能給語兒一個公道,來日,我必定會還她一個公道。”
蕭姨娘看著慕高楓真摯的眉眼,緩緩垂下了眼睫,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好,我等著。”
“姨娘,我與三妹妹雖是姐妹,可也是朋友。三妹妹這次……”慕輓歌緩了緩語氣,頓了頓後繼續(xù)說到,“我一定會爲(wèi)三妹妹報仇的。”她勢必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李姨娘血債血償!
蕭姨娘聞言,眉眼未動,緩緩轉(zhuǎn)身看向慕心語,沉默不語。
慕輓歌此刻的心情也沉重得彷彿胸間壓了一塊大石一般,難受得緊。一想到慕心語是受自己連累,無辜枉死她這心裡就彷彿有千萬只爪子在抓撓一般,疼得她有些呼吸不暢。
“逝者以往,不可追也。姨娘要保重自己的身體纔是。”慕輓歌拿過一件大麾,輕輕披到了蕭姨娘的身上,語聲沉靜,“夜裡天涼,姨娘要多保重。”
蕭姨娘身子有片刻僵硬,她伸手緊緊抓上了那大麾之上,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看得出來蕭姨娘的內(nèi)心是經(jīng)過一番掙扎的。最終,她終是緩緩地緊了緊手中的大麾,聲音不明情緒,“謝過了。”
慕輓歌聞言,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慕輓歌側(cè)頭吩咐了幾個人進(jìn)來,將慕心語的屍體妥善處理了之後,已經(jīng)是深夜。蕭姨娘帶著慕心語的屍體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於是,屋中就只剩下了慕輓歌與慕高楓兩人。
慕高楓輕輕拍了拍慕輓歌的肩膀,聲音透著一股憐惜,“孩子,你不要心懷愧疚,這不是你的錯。”慕高楓輕嘆了一口氣,“夜也已經(jīng)深了,你也別多想,早些休息,這件事,就交給爲(wèi)父來處理。”慕高楓伸出手愛憐地?fù)崃藫崮捷n歌的頭頂,再囑咐了幾句後就自行離開了。
“小姐……”綠茵看著慕輓歌一臉的淡定從容,心中反倒越發(fā)擔(dān)心。她跟著小姐一年了,除了夫人去的那一次,她此後再沒看到過小姐落淚的模樣。雖說小姐仍舊如同曾經(jīng)那般,平日裡也會與她們開些無關(guān)緊要的玩笑,可綠茵心裡知道,自夫人去了之後,小姐就變了,她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那個小姐了。如今,她雖然也會笑,可她知道,小姐並不開心,她心裡比誰都苦。
李姨娘她們總是說小姐是條小毒蛇,可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誰又願意殘忍?誰又願意做一個滿手鮮血的屠夫?
儘管她們說小姐是毒蛇,可在她看來,小姐是這世間最善良之人。她從沒有想過要主動去傷害什麼人,一切的一切都是李姨娘和大小姐她們步步緊逼,不是小姐不放過她們,而是她們不放過小姐!
這次,三小姐之死雖然與小姐無關(guān),可小姐心裡一定會覺得三小姐是替她受了罪。所以,小姐心裡也一定是難受得很。
綠茵一想到這裡,心中便不可抑制地瀰漫開一股辛酸。
“小姐,天色不早了,不如奴婢服侍你歇下吧。”綠茵眉峰微鎖,緩步走向慕輓歌,說著就要爲(wèi)慕輓歌更衣。
“時候不早了,你先下去歇著吧,我不用你服侍了。”慕輓歌冷聲說了一句,揮手示意綠茵退下。
綠茵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著慕輓歌一臉的倦容,綠茵張了張嘴,最後只得將所有的話又吞回了腹中,最終囑咐了幾句讓慕輓歌好好休息之類的話就躬身退了出去。
慕輓歌躺在梨木牀上,靜靜地看著帳頂,陷入了沉思。她知道李姨娘要藉助一品來對付自己,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慕心語會在那個時候去找她,並因此恰好掉入李姨娘爲(wèi)她設(shè)計(jì)的陷阱之中,白白地丟了自己的性命。
慕輓歌一想到這裡,心裡有些堵得發(fā)慌,睜著一雙眼茫然地看著帳頂,慕輓歌感覺眼睛澀得慌,漸漸地,一絲溫?zé)岬囊后w從她乾澀的眼角緩緩滑落,跌入她如同海藻般柔順的黑髮之中。
慕輓歌瞳孔微縮,裡面閃過別樣的光芒:她慕輓歌必定要讓李姨娘她們血債血償,李姨娘讓慕心語這般屈辱而死,她必定也要讓李姨娘嚐嚐這一模一樣的痛!還有那個什麼一品,簡直膽大包天,她也一定不會放過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輓歌眼皮越發(fā)的沉重,漸漸地,她便閉上眼睛緩緩睡了過去。
這一夜,慕輓歌總是夢到那個一臉木訥呆滯,恨不得將自己埋在角落裡,不爲(wèi)任何人發(fā)現(xiàn)的慕心語。她們都說她傻,是根木頭,可慕輓歌知道,她是這世間上最聰慧果敢的女子。她的心思與手段,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慕輓歌不由得想起,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前世的慕心語是嫁給了一個從三品的宋大人做填房,最後還弄了個從三品的誥命夫人來噹噹,前世的她絕對沒有這麼……短命。可是今生,似乎因爲(wèi)她的重生,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慕心語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好像是叫什麼旭的,而且,慕心語,就這麼死了……
慕輓歌這一夜睡得一點(diǎn)也不好,迷迷糊糊的,腦子中想了許多的事情,等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正午。
初春的陽光仍帶著些許的冷意,透過微微支開的細(xì)紗窗格子灑進(jìn),讓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小姐,五殿下差人送來了一封請柬,你要看看嗎?”綠茵輕輕撩開珠簾,看了看手中的請柬,有些猶豫地問到。
“拿過來。”慕輓歌將身子慢騰騰地從被窩中移出,伸手拿過請柬,打開一看,慕輓歌眉目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