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破空而來,所有喧囂這一刻都褪成了無聲靜止的畫面,洛瑤心頭突突地亂跳幾下。 已沒有心思理會墨水靈,她伏著身子,卻倏地勒了勒繮繩。
本已越過她一個馬頭的墨水靈見狀,得意地笑著,“駕”一聲將馬鞭甩得極響。
然而她放肆的驕傲的笑意還來不及完全延展,兩匹馬錯身而過片刻之後,洛瑤聽到了沉悶的極輕微的“哧”一聲。
那是利刃割裂皮肉纔會發出的奇怪聲響。
這聲響之後,是墨水靈驕傲放肆戛然而止的笑聲,還同時變成一道弧線自飛馳中的駿馬狠狠摔了出去,她的慘叫聲還未擴揚出去,那匹馬就已然轟一聲如大山倒塴一般倒在地上。
這接二連三的一切,其實發生都不過閃電之間。
洛瑤離墨水靈最近,所以她清楚且完整地旁觀了整個過程。
洛瑤沒有顧得上墨水靈,她立刻扭頭往利刃飛來的方向望去,涌動的人羣裡,在半人高的草叢旁,有個人低著頭將一把強弩藏入袖中正匆匆避走人羣。
她眸光一寒,耳裡終於傳來墨水靈震天撼地的慘叫聲。
林氏聽聞這邊出事,慌慌張張跑過來,卻看見墨水靈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根本起不來。
“來人來人,請大夫救救我女兒。”
隨行的人員裡,當然沒有普通大夫,御醫倒有兩名。
不過,御醫還未出現,在墨水靈倒下去的另一端卻突然出現一大羣人。遠遠瞧著他們的服飾打扮,就知他們是卓雅丹部族的人。
“哈爾王子你快看,那個小娘身下壓著那塊碎片像不像我們失竊的聖物?”
聖物?
洛瑤心頭一凜,望一眼半死不活的墨水靈,頓時失去暗中救她一把的心情。就在這時,附近涌動的人羣裡,在那片鴉青的山脈處,卻有個人影低著頭匆匆閃過。
洛瑤心裡打個突,這人影——很熟悉啊。
目光重回墨水靈身上,連心裡最後一點憐憫也沒了。
墨水靈既然想她死,她又何必對墨水靈仁慈。現在這一切,都是墨水靈自作自受——活該而已。
這時,聞訊趕來的人已經很多了。
其中包括御醫以及皇帝。
“陛下,求你讓御醫救救我女兒吧。”撇去林氏平日的爲人不說,但僅就眼前作爲一個母親,她愛護子女的行爲卻是一名合格的母親。
墨老爺也趕了過來,見她萬般驚恐跪地哀求皇帝,生怕惹出什麼岔子,也趕緊一同跪下來向皇帝苦苦哀求。
“萬御醫,你過去給墨家小姐看看吧。”
皇帝開口,御醫自然不敢不從。但御醫尚未走到墨水靈身邊,就聽聞有人忽然用極古怪的音調說道,“慢著,天澤皇帝陛下,這個女人死有餘辜,不必再救。”
御醫腳步一滯,見皇帝輕輕擺手,他才站在原地不動。
“哈爾王子此話怎講?”
“皇帝陛下,就在前不久,看守我族聖物的守衛發現聖物被盜,臣領著族人一路追查,正查到附近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女人撞碎了我族失竊的聖物。”
“皇帝陛下,不管這失竊的聖物是不是她所盜,但她毀壞我族聖物,就是侮辱我卓雅丹全體族人,這樣的罪人,讓她流光身上每一滴血,纔算勉強爲她的罪行贖罪。”
哈爾王子語氣聽似謙恭,但態度卻十分強硬。
“流光身上每一滴血?天,這也太殘忍了吧。”北堂明珠不知何時站到洛瑤身邊,皺著眉白著臉,看著那邊躺在地上不得救治的墨水靈,眼裡閃過幾分不忍。
洛瑤仔細看了看那匹倒地不起的馬,但並沒有從那匹馬身上找到利刃,卻見它脖子處正在流血。就是那血水的顏色較正常的淡了些,此外,並無異樣。
洛瑤目光閃了閃,盯著那灘血水沉思了一會。
北堂明珠以爲她爲墨水靈的事自責,遂安慰道,“這是意外,不關你的事。況且,若不是她非逼著你賽馬,她現在也不會出事。”
洛瑤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自責。”
她只是在想一些想不通的事情而已。
若墨水靈最後摔下去撞碎的杯子真是卓雅丹的聖物,墨水靈怎麼拿到的?
原本這所謂的聖物應該是等著她的陷阱,可見墨水靈肯定知道這聖物的來歷。
墨水靈現在還不能死。
“哈爾王子如何一口斷定那就是你族的聖物?”皇帝雖示意御醫停下腳步,心裡卻對哈爾王子的咄咄逼人十分不悅。
洛瑤這才注意到墨水靈腰下被杯子的碎片深深紮了進去,難怪墨水靈只能一直躺在地上痛苦地嗯嗯哼哼,任林氏怎麼扶也扶不起來了。
這一摔一紮,竟將墨水靈直接變日後只能癱瘓在牀的廢人。
“皇帝陛下,這些碎片證明只有我族失竊的聖物纔會是這樣子,毫無疑問,就是這個女人毀了我族聖物。”
洛瑤忽然道,“哈爾王子,就算她毀掉的東西真是你族聖物,難道你就不想弄明白你們專人看守的聖物是如何失竊的嗎?”
“你現在執意阻止救人,我們有理由懷疑這聖物——”
哈爾王子兩眼兇光一露,盯著她,厲聲喝道,“你什麼人?我和皇帝陛下說話,你也敢插嘴?”
“哈爾王子,殺人不過頭點地,她不過代我們問出了心聲,你可不能仗著聲音大,驚嚇我們天澤的姑娘。”
不知何時也趕來的寧煜適時出聲打圓場,說罷,他又望向面色陰晦的皇帝,輕聲提醒道,“父皇,墨老爺與墨夫人都快哭暈過去了。”
也不知哪句話觸動皇帝心腸,皇帝忽然深深地望了望洛瑤,才朝御醫看了看,“去看看墨小姐。”
御醫得令,在哈爾王子如同針刺的目光下,顫顫蹲下身子爲墨水靈看診。
一會之後,他略含惋惜向皇帝回覆道,“稟陛下,墨小姐從馬上突然摔下來,腰部又正正戳中筋骨,她這輩子怕只能躺著了。”
皇帝狐疑地掃一眼倒在不遠那匹馬,沉著臉沒吱聲。
哈爾王子卻趁著御醫看診的時候,讓人將地上零散的碎片收拾起來。
從幾塊較大的碎片拼湊起來再看,確實很像卓雅丹的聖物——一隻泥黃色的碗粗大杯子。
既然御醫斷定墨水靈沒什麼可治,止了血之後就讓人擡走了。
至於哈爾王子,也拿著那袋收拾起來的碎片跟在皇帝身後去了大帳。
一時衆人散去,唯那匹馬孤零零倒在原地無人問津。
洛瑤若有所思地走過去,正欲蹲下來仔細研究研究,耳邊卻傳來北堂明珠關懷的聲音,“洛瑤,你想幹什麼?”
“這地方血腥味還沒散呢,我們還是離開吧。”
洛瑤扭頭看她一眼,搖頭道,“你先走吧,我想在這再看看。”
“看什麼?”北堂明珠見她臉上完全沒有一絲害怕之色,登時也眨著好奇的大眼珠蹲了下來。
目光瞥過那匹馬,又疑惑道,“你不會是想看看它怎麼死的吧?”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洛瑤含笑反問,“無論如何,一匹馬再乏力都不會突然無緣無故就倒地死掉。”
北堂明珠皺了皺眉,“墨水靈非要跟你賽馬,就算這匹馬有問題,那也是她活該,你何必爲她難過。”
洛瑤默然,望著這個愛憎分明的少女,她張了張嘴,忽然覺得那些骯髒的黑暗的東西,還是不要說出來污染這少女赤子一般的心靈纔好。
北堂明珠哪裡知道,這兩匹馬根本就不是墨水靈事前準備的馬。
對了,那個送馬過來的侍衛說是世子送的。
當時墨水靈還問到是哪個世子。她原本心裡也認定是他,可眼下她心裡也有了跟墨水靈一樣的疑問。
縱然她醫術再好,很多藥物很多癥狀,都要在特定條件下才會出現,她當時檢查確認過這匹馬沒有問題的,誰知……。
但眼下再查驗,卻發現這匹馬也被人事先灌了藥。藥效在它狂奔起來的時候才發作,所以,即使沒有暗中那個讓她找不到蹤跡的利刃,依這匹馬發作後的狀態,也極可能將墨水靈摔出去。
而摔出去落地的角度也被算得極爲精妙,所以還事前將卓雅丹的聖物藏在這。
好縝密的連環計。
馬摔不死,也會毀掉卓雅丹的聖物。到時卓雅丹的部衆鬧起來要求處死禍首,皇帝爲平衆怒肯定會將人送出去,也就是說,若那個人是她的話,即使摔不死,最終也難逃一死。
墨水靈這蠢貨,也不知被誰利用了。
洛瑤不知想到什麼,猛地站起來,沉聲道,“不好!”
“不好?”北堂明珠被她嚴肅的神態驚到,“什麼不好?”
洛瑤苦笑一下,她能跟這姑娘解釋這條惡毒的連環計不僅針對她,還針對了皇帝麼?
“沒什麼。”洛瑤輕輕搖了搖頭,“這沒什麼好看的,我們走吧。”
走了幾步,她瞥見元香一臉凝重向她走來,便又停下來,對北堂明珠道,“今天這事,雖非因我而起,不過墨水靈如今傷成這樣,我心裡想起還是有些難過,我還是先去看看她。”
北堂明珠不太放心道,“她現在這情況,你去了只怕他們未必高興,不如我陪你一起?”
“是我考慮不周,”洛瑤歉然一笑,“那我先回去歇息,改日再去看她。”
“這樣也好。”北堂明珠鬆口氣,“明天我去找你。”
待北堂明珠走遠,元香才轉出來,“小姐,那個暗放冷箭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