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楚羽勃然大怒,一把拎起他的衣領:“你不知道她眼睛看不見嗎?就讓她那麼走了?!”
“我也勸她,可是她執意要走,我有什麼辦法?”小二很無奈:“不過她剛走,一定還沒走遠。”
“該死!”他低咒一聲,追了出去。
他策馬狂奔,心裡十分焦急,剛出了鎮子,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拄著一根柺杖正在兩旁青綠如洗的小路上慢慢向前移動。
他只覺得喉間一緊,壓低著身子向她靠近。
白月走的比什麼時候都慢,比什麼時候都艱難。
突然覺得腰上一輕,一雙有力的手將她騰空抱起,下一刻已經穩穩的坐在馬背上,柺杖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她吃了一驚,擡起眸子望著面前的男子,眼神卻是空茫的,琥珀色的眼瞳裡沒有焦距。
她只見聽他呼吸粗重,幾乎是吼著說:“明明眼睛看不見還逞什麼強?”
白月咬了咬脣,很無辜的說:“我不想拖累你,你不是一直嫌我是累贅嗎?你不是趕著去天山嗎?帶著我,不是耽誤你的要緊事嗎?”
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哭得他心中一軟,將她摟緊一些,柔聲道:“誰嫌棄你了?你乖乖地跟著我,不惹麻煩不就沒事了?”
白月眼淚汪汪的靠在他懷裡,粉拳輕捶:“哼!你不早說!你一定是看我眼睛治不好了,才這樣安慰我的。”
她這麼哭鬧才顯得正常,他一手駕馬一手緊緊摟著她,嘴角輕揚:“大姑娘家的,真不知羞。”
“明明是你把我抱起來的,還嫌我不知羞,我這就跳下去,你便如意啦!”白月說罷就要掙脫他,卻被他箍在懷裡,斥道:“現在可是在騎馬!別亂動!”
白月這才停下來,他的語氣仍是有些責備:“眼睛沒治好,內傷也沒好,一個人想到哪裡去?”
“你管我到哪裡去?這幾天我同你說話你都跟木頭似地,從不搭理,害我一個人好沒趣。你既然這麼討厭我,我走了你該高興纔是!”白月半怒半顛道。
楚羽道:“我當然高興!只不過把你一個人丟下棄之不理不是大丈夫所爲,我可不想你死了化作厲鬼再來糾纏我!”
“這你倒是記住了!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楚羽想了想,說:“你的眼睛,我一定負責將你治好便是!”
白月破涕爲笑:“真的?”
“真的?!彼苷J真的說。
卻沒看見懷中女子一抹隱沒得逞的得意笑容。
其實,她的眼睛早就好了,她都是裝的。
那天她灑向他的不過是胡椒粉罷了。
昨天下午趁他睡著她去了鎮上所有的醫館,丟下一百兩銀子,讓那些大夫說治不好她,這樣她才能繼續在他身邊,她不能讓他看出來其實她已經好了,她看到他所有的表情,包括哪些小小的憐惜與不捨。她就是以此爲籌碼來個欲擒故縱,看他狠不狠得下心,看他追不追她——
欲擒故縱,她在賭博。
結果,她贏了!
麒麟衛,想去天山找陽藥師,你以爲有本姑娘在,你能得逞麼?
不過,本姑娘倒是有興趣和你玩玩,不那麼急著要你的小命——依偎在他懷裡的白月暗想道,粉色的脣揚起絕美的弧度。
*******
兩人繼續向西面趕路。
一開始路過城鎮,楚羽提議帶白月去看大夫,可是白月說他既然急著趕路就不必爲她多做耽擱,只要不丟下她就好。
楚羽想她說的也有道理,他此行的目的是爲了去找陽藥師,此人醫術精湛,一定能治好她的眼睛——這樣一想就顧著趕路而不去想其它了。
白月的心思一向活絡,她原本只是想耍弄一下楚羽,可是看他一路對她悉心照料,倒是真正言出必行,是個有擔當的男子,不由對他另眼相看。
瀰漫在兩人之間的敵意和猜疑,隨著越來越近的天山漸漸淡了去。
現在離山區已經不遠,他們正處平原和山區交界處,連續幾天都沒有碰到一個市鎮,唯一的一個驛站補給了一下,現在糧食所剩無多。
好在已經離目的地不遠,按照計劃,可以按時抵達。
那黑衣人一路上也沒有多做糾纏,一切開始變得順利起來,兩人的心情也因此變得和頭頂的晴空一
般清朗。
這天,碧空如洗,萬里無雲,前方步入眼簾的是一片稀疏的叢林,往裡面走,竟然有一個水潭,對於忙於趕路的人來說,聞到那水汽都讓人精神一震,神清氣爽。
兩人好好的洗了把臉,楚羽笑著說:“我看到河裡有魚,我去抓兩條魚去?!?
“好?。】爵~我最喜歡了,求之不得呢!”
楚羽笑道:“你等著,我去砍些樹枝做魚叉?!?
楚羽離開了一小會便找來了一推樹枝,較長的用刀削了做成魚叉,短的當做柴火,然後便開始脫衣服,雖然知道白月看不見可還是背對過去。
年輕而結實的身體漸漸呈現在白月眼前,她微微瞇起眼,嘴角淡淡而笑。
這傢伙,身材不錯嘛,到底是練武之人,結實精壯,肌肉的線條感極好,不多一點點也不少一點點,雖然有些瘦,但是一點也不單薄,在陽光下顯得那麼耀眼奪目。
他只有二十出頭吧,和麟差不多年紀。
麟……
白月琥珀色的眼瞳黯淡了一下,有一瞬的失神,心底的那根弦從不輕易觸動,卻在此時被輕輕敲打了一下,隨著楚羽一聲:“不要動,在這等著我?!彼季w才被拉了回來,說著他就跳進了潭裡,只聽“撲通”水面上咕嘟咕嘟升起一串大氣泡,半天,沒了動靜。
這麼半天了也上來換一下氣,不會有問題吧?
白月不清楚他的水性,怕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在岸邊不禁有些躊躇起來。
她急忙走到湊到水潭邊,等了良久,還是沒動靜,她不由急道:“楚羽?楚羽!”叫了好幾聲,還是沒人應她,她登時變色,一時間卻又沒有辦法,只能死死的盯著潭中央看。
不知又等了多久,他還是不出來,這下她真是急了,可是又不敢下水,她見到水有些害怕,雙腿都在發軟,再說楚羽以爲她看不見,絕沒有可能貿然下水。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聽水面上嘩啦一聲,楚羽溼淋淋地冒出一顆腦袋,咧嘴對她笑。
“看!我捉到一條肥魚!”他把胳膊舉高,手裡果然牢牢抓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足有兩尺多長,確實蠻肥的。
白月聞聲湊過去,“你快上來吧。”
他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對她微微一笑,日光下,他年輕健碩的身體似乎在發光,白月有些炫目,不禁微微瞇起眼。
楚羽擡手把魚輕輕拋到她腳下,那魚兒在她腳邊活蹦亂跳,他朗朗一笑:“抓好了,我再去抓一條?!?
說罷他一個猛子又扎進潭裡,繼續抓魚去了。
白月怔怔地看著在腳下撲騰的肥魚,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臉上火辣辣地,被日光曬得滾燙。她極輕極緩地在面上摸了一下,那種滑膩膩的感覺讓她彷彿是觸到什麼刺手的東西,猛然縮回來。
過了一會兒,楚羽又捉了一條魚,溼著身子上來,點了火,便開始換衣服。
白月假裝閉起眼睛,卻偶爾的偷看一下,這小子要是知道她在偷看不知會做怎樣表情?想到這裡,她不禁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楚羽一邊換衣服一邊問。
“我笑笑不行?”
“是不是有魚吃把你給樂的?”
“想得美!本姑娘是一條魚就能打動的人麼?”白月挑著眉說。
“有本事,你別吃!”楚羽故意逗她。
“不吃就不吃!”白月賭氣道。
楚羽換好衣服邊把魚麟辭了,內臟挖去,放在火上烤,烤了一會兒,取出包裹裡的鹽巴撒了一些上去,不一會兒香噴噴的味道便傳來出來,白月聞著這味道,摸了摸憋著的肚皮,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哼!
她忍得住,不吃就不吃。
楚羽把烤好的放在她面前,故意說:“好香?。“パ?,多麼新鮮啊,能不香嗎?”
白月翻翻白眼。
楚羽哈哈笑道:“怎麼樣,流口水了吧?”
“切!”白月別過臉裝作沒看見。
“你確定不要?”楚羽故意把魚放在白月面前晃了晃。
白月哼了一聲。
“那我可自己吃了??!”他說完便一口咬下去,一邊嚼著一邊說:“真是美味!不嘗一嘗真是太可惜了!”
白月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堅持了一會終於妥協了。楚羽只是逗逗她,將第二條剛烤好的魚遞給她,說:“喏!拿好了!”
白月接過魚,便一口咬下去。
其實她知道爲什麼第一條魚他不給她,而是自己先吃,那條魚因爲是第一次烤,外面有些
焦了,黑黑的,第二條烤的好很多,一點黑的地方也沒有,他以爲她看不見,可是一切都被她看在眼底。
他在烤魚的時候樣子很認真,火光照在他秀氣的臉上,別樣的英姿颯爽。
她有些微微的失神。
“味道怎麼樣?”楚羽問。
“淡了點?!?
“哪裡淡了?有的吃就不錯了,又不用自己動手?!?
白月笑笑,正要繼續咬,忽然楚羽的手伸過來,她嚇了一跳:“你幹嘛?”
“當心魚刺!”他皺眉。
繼而慢條斯理的把刺剃了,交給她,白月接過來,慢慢的送到嘴邊,才咬上去。
“我說,”楚羽像是漫不經心的說:“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有個疑惑?!?
“恩?”
“你爲什麼去天山?是因爲自己有事還是爲了跟蹤我?”
白月狡黠一笑:“去了不早就知道?你怕我打你主意?”
“哼!就憑你?!”楚羽嗤之以鼻:“這一路上要不是有我,你還不知道過得何等悽慘!”
“那我可不管,你答應帶我治好眼睛的,可不能說話不算!”白月抓住這一點,死命不放。
“好吧,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強迫你,”楚羽嘆了口氣,知道這白月傢伙主意可多得很,沒空和她繞彎子,她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問了也是白問。
說實話,這些日子她還挺老實,尤其安靜的時候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他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想,這樣的她是裝出來的呢還是本來面目如此?若是後者,那該有多好……
他接著問:“去了天山後,你有什麼打算?會回楚國麼?”
白月笑笑:“看情況,如果天山好玩的話,留在那兒也說不定?!?
“天山有什麼好玩的,人跡罕至,連個市鎮也沒有。除非是厭倦了塵世的人,想隱居纔會選擇那裡?!背鹫f的很認真,其實他心裡有個小小的想法,希望她能同他一起回楚國,等救了皇上以後好好的休息一陣子,順便了解一下她的底細,如果,如果她的家世是清白的,那麼也許……
等等!
他在想什麼?
現在根本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皇上交代的事還未辦妥,絕不是計較兒女私情的時候,想到這裡,不免有些羞愧,臉色微微變了,語氣也冷了幾分。
“隱居有什麼不好?”白月笑起來:“你又沒有隱居過,怎知道那樣的清淨就不適合自己?我聽說天上雖然陡峭,可是山頂的天池卻是人間仙境,明亮清澈如鏡,四周白雪皚皚,頭頂是一方碧空,想想也是難得的美景,就算天天看也看不膩吧?楚國雖然大,可是對我來說,卻沒有半分溫暖,還不如這裡來的自由灑脫。”
聽她這麼一說,倒也是有幾分道理,他不想潑她冷水,畢竟自己也沒去過,只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哪怕再好的風景也都無心欣賞了。
吃完了魚,兩人繼續趕路,一路的快馬加鞭一直到了天快黑了,也沒有市鎮,根據地圖,大約一百里之外會有一個小鎮,今天是來不及趕過去了,必須露宿野外。
楚羽找了一個山洞,在地上鋪滿了草,又墊上墊子,在洞口生了團火,將四周的飛蟲都吸引過去,這樣便可以睡得安穩一些。
擡頭看著天上羣星如瀑,夜晚的微風一陣陣吹來,在這低沉的夜色中,伴著蟲鳴聲,有種別樣的情趣。
白月掏出笛子,緩緩地吹起來。
這首曲子和上次的不同,低柔中,帶著一絲絲憂鬱一點點悽楚,彷彿心間的愁思長流不斷,如水漲溢恣肆;調子蹉跎低沉,似胸中深藏感慨無限。
楚羽默默立於洞前,看著火光投影,白月微微頜首,一身白月裙,烏髮如緞,明眸善睞,眉宇間自一抹淡然溫婉,整個人宛若無瑕的玉璧,哪裡像平日那個刁蠻陰狠不知羞得跋扈女子?
美麗的外表啊,最容易誘惑人——尤其是這樣美麗的女人。
他忽然想,她這樣的女子像今天這樣風情略施,不知迷惑了多少男人?
一想到這裡,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變的煩躁起來。
他在揣測,是因爲嫉妒。
他爲什麼嫉妒?好像是因爲在乎。
他一直不願意承認,可是他——毫無理由的,不能逃避的就那麼莫名其妙的開始在乎了。
就好像心裡面好像有非常隱秘的一角被揭開,有一點兒羞澀有一點兒歡喜,又那麼的不安著忐忑著,就在隱隱約約的沉沉浮浮,隔著一層霧氣,卻始終不能分明,曖昧不可言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