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祈靜靜的望著前方的戰局,天色已經全黑,雙方在極度的憤怒與疲憊中早已殺紅了眼,耳邊的廝殺聲延綿不絕,他從容的指揮手下各個擊破,現在西城門和南城門已破,正門已經半開,夏侯氏漸漸不敵,隨著時間的推移,縱然夏侯琰再怎樣勇猛也是於事無補,迴天乏力。
夏侯琰咬著牙,除了眉頭緊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他只覺得腔子裡有滾燙的熱血在奔涌,是那般的腥甜。他強行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不再去想任何事,若是這一戰是他人生中的句點,那麼他一定要寫上漂亮的最後一筆。
夏侯琰不停的殺著,殺著,看著眼前一片血紅的戰場,嘴角竟然慢慢浮起一絲笑。
劉修祈,算你狠。
呼的一聲,又一陣攻擊衝擊而上,夏侯琰的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他揚起頭來,望著前面黑壓壓的大軍,一絲悲涼的氣息頓時升騰而起。
攻城持續了大半夜,搖搖欲墜的城門終於在黎明破曉前被敲開,轟然倒塌。黃沙飛舞,血泥飛濺,聯軍歡呼一聲,齊齊策馬潮水般的涌入。
夏侯琰率軍迎敵,長槍染血,一雙眼睛已經殺的血紅,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那些熟悉的臉孔一個個倒下去,好像是秋天的麥子,噴濺著腥熱的血,倒在一片黃沙之中。
夏侯琰聽說人在死前會看道自己過去,會想一個旁觀者一樣看到自己先從小到大的片段,他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看見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到漸漸長大,一場變故開始了顛沛流離。
他看見那個在雪地中幾乎凍僵的自己,看見在崑崙山拜師學藝,殺人如麻的自己,看見了與弟妹重逢忍住酸澀眼淚的自己,看見帶兵打仗意氣分發的自己……無數的片段在眼前晃過,他想起了早早離開他的父母,想起了夏侯琰,想起了妹妹,想起了太多平日裡很少想起的人和事,最後他想起了那個身穿紅色嫁衣的冷傲女子。
她那樣突兀的進入他的生命,那個人——那個人,原本要嫁的竟是現在要置他於死地的男子,命運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將他們聯繫在一起,九天十地,幽冥鬼府,當今亂世的兩大梟雄,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相會!
他和他竟然是因爲同一個女子而要爭得你死我活,可笑的是這個女子並不愛他甚至也沒有見過劉修祈。
命運就是這樣的無常,素未謀面成爲註定的敵人,好不容易愛上的人卻恨自己入骨。
在混亂中夏侯琰看到劉修祈,看到他一身輕甲纖塵不染,在萬千軍馬中氣定神閒,好像身邊的殺戮與他完全沒有關係,他冷冷的看著劉修祈,也不管對方是否能聽見,沉聲說道:“長陽王,我真想帶著你一同下地獄!”
隔著人羣,劉修祈似乎也看到了夏侯琰,冷眼望著他,眼內譏諷陡現,淡然一笑,緩緩說道:“這種事我怎麼能和你搶?”
夏侯琰輕輕一笑,波瀾不驚的說道:“有本事你就過來和我單打獨鬥。”——就算死也要拖著他下水!
劉修祈冷笑一聲,不再答話,而是舉起手來,對著一旁的侍衛下令道:“將夏侯氏逆賊給我拿下!”
卻在這時候,一道紅光閃過,不知誰操控著夏侯氏的可怕武器火龍珠,炙熱的火球打在兩個人中間
,“砰”的一聲巨響,濃煙滾滾,熱氣灼人。
劉修祈身形向後閃去,只見城中硝煙四起,一場大火順著腳底迅速蔓延,哭喊聲尖叫聲亂作一團,城中一片混亂不堪,混亂中死傷無數——面前濃煙散去才發現夏侯琰已經沒了蹤影,他分明早有準備,乘此脫身。
衝進城裡的人這才知道這是夏侯琰的脫身之計,寧可火燒繽城,也不留給他們一份好處。
夏侯琰等人帶著殘餘部隊向西北方向逃去,劉修祈翻身上馬親自帶兵去追,他絕對不讓夏侯氏有翻身的機會!
七月的天氣炎熱,陽光刺眼,夏侯琰一行人馬急速飛馳於天地間馬蹄聲濺起滾滾煙塵,儘管他已經渾身多處受傷但是卻卯足了勁一心要拋開後面的追兵。
聯軍激戰了一天一夜,但是劉修祈只是觀戰並沒有動手,現在精力充沛,一馬當先的追過來,氣勢凌人。
劉修祈在不斷地縮小他們之間的距離。
想跑?沒這麼容易!!
劉修祈再次搭箭射去,勢如破竹,夏侯琰反應速度快的驚人,身體條件反射的矮身一避,那一箭擦身而過射中了別人,那人頓時鮮血飛濺,應聲倒地。
夏侯琰咬牙切齒,回過頭目光恨恨的剜了一眼劉修祈。
若是公平對決,他不會輸給他。但是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實力相當的人因爲出身不同,命運往往大相徑庭。好比他劉修祈的青雲直上,好比他現在夏侯琰亡命天涯。
幾乎就要追上夏侯琰的時候,劉梓宣突然覺得後方有異動,一隊人馬大聲呼喊著什麼,不是衝著夏侯琰而是衝著他。
“王爺等等!!”
“等等!!”
劉修祈皺眉,這樣關鍵的時刻,竟然叫他停下,豈不是昏了頭?
他並不理會,而是繼續追擊逃兵。
“王爺!!”那隊人馬卯足狂奔竟然漸漸地趕了上來。仔細一看,竟然是楚桓王的信使!
“籲!”劉修祈終於停下馬,而對方的馬已經口吐白沫,不等停下,就兩眼一翻倒地而亡。
那信使也是強撐著才堅持到現在,臉色青白氣喘吁吁道:“王爺……請留步!”
“什麼事快說!”劉修祈很不耐煩。
“皇,皇上病重,朝中一片混亂,請王爺速速回京!”說完“噗通”倒地昏死過去。
劉修祈怔了一下,沉靜的面色泛起一絲波瀾,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白光,脣角緊抿著,正在思索什麼。他有雄心萬丈,他俯瞰著這世上一切,他已經把那個對他構成威脅的人逼到了死角,只要再向前一步,那個人絕無生機,可是皇上病重,朝中需要有人整治。晚去一步那些覬覦皇位的便多了一分機會,事關重大一刻也不能耽誤!
自古世事難兩全,他在這一刻必須做出抉擇。
他須臾間便有了決斷,揚手一揮道:“回京!”
也正是因爲這一舉使得原本狼狽不堪的夏侯琰有了一絲絲喘息的機會。
一切事情就是這麼突如其來難以預料,誰也不知道這盤棋局的最終贏家是何許人,誰也不知道看似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卻在關鍵時刻能夠絕處逢生——就連夏侯琰自己也不清楚,做好最壞準
備的時候,長陽王竟然調轉馬頭,他竟然可以不這麼快面對厄運了。
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絕不認命。
——劉修祈,你等著,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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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齊國使者頂著個大太陽跟在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後,男子大約二十歲,身形單薄,面色蒼白,坐在一頂四人擡的小轎子上,在一片茂密的樹林前停下來。
“就是這裡嗎?”
“是。”葉淺做了個手勢,轎子停下來,他緩緩走下來,在一棵梧桐樹前停下來,他指了指樹幹上的標記,很肯定的說:“就是此處沒錯。”
齊國使者操著工具便挖了起來,一鏟一鏟的挖下去。
不久後,便挖出一具女屍,因爲天氣關係已經腐爛了大半,面目難以辨別,且不可避免的散發出異味。
葉淺背過身去不忍心看,只聽使者說:“齊王有令,公主雖然許配給了長陽王,但是並未正式過門,徵得長陽王同意,將遺骸護送回齊國安葬,然而天氣炎熱屍體無法保存,只能當場火花。公主,請原諒屬下們的不敬。”
這個他們曾經生離死別的樹林,燃起一片火光,煙燻得人睜不開眼,眼眶漸漸溼潤起來。
葉淺有很多年沒有哭過,記憶中較爲深刻的一次是家破人亡的時候,另一次是報了仇站在城樓上的時候,還有就是現在——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哭了,也許只是那濃煙太嗆了,心肺都跟著難受,他這些日子心力交瘁,虛弱的不堪一擊,尤其是眼前這一幕,那使者字字句句都如利刃,深深的剜入五腑六髒,所以他才雙手捂著胸口,雙腿發軟不得不倚靠在一棵樹幹上。
樹林裡滿是蟲鳴聲,陽光細細碎碎的透過樹葉的間隙投射進來,照得林中一片斑駁。
娉婷說她歡特別喜歡夏季,他奇怪夏季有什麼好,到處都那麼熱大地跟火烤似的?
她說,北方的夏天很短,所以她特別珍惜。
她喜歡初夏的時候,風裡帶著清淡的花香,舒服得每個毛孔都張開了,癢癢的,只想閉起眼睛盡情的呼吸那種夏季度有的味道。她說她喜歡知了的叫聲,一遍遍的不厭其煩不怕灼熱,充滿生命力,一旦秋天到了少了這叫聲反倒叫人隱隱的失落呢。
她最喜歡夏天裡的星空,星星特別多漫天都是,七夕的時候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一年就那麼一次,白茫茫的銀河橫貫南北,爭河的東西兩岸,各有一顆閃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遙遙相對,那就是牽牛星和織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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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時候特別喜歡牛郎織女的傳說,一到七夕的時候就對著星空祈禱,祈禱能夠早日實現心願。
他問她的心願是什麼,她故作神秘不告訴他。
那時候皎潔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像是飄渺的雪。四下裡悄無聲息,烏黑的髮絲在凜冽的風中散開,如同一匹名貴而優美無比的綢緞。她的眼睛就像是這天上最閃亮的星,又好像是兩團小小的火焰,溫暖得不可思議,融化他一顆冰冷的心。
她說,七夕節的時候我們一起看星星吧? WWW?тт kΛn?C〇
他說好。
一起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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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