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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

月黑風高夜。

李府內,燈火通明,人影錯亂,“大、大大大人,是大盜雲中飛!”

“混蛋!”李大人一拳砸在雕花精美的紅木桌上,金雕玉砌的寶匣裡,現在空餘下一錠銀子,正是大盜‘雲中飛’每次偷完東西都會留下的標誌,居然偷到他頭上來了,“來人,報官!”

鍾離雲一身白衣悠閒地躺在房頂,單手枕在腦後,半闔眼瞧著下面李府裡的人燈亂影錯,吵吵嚷嚷的,嗤笑一聲,對著從雲縫中透出來的一點月光晃了晃手中的龍紋玉橫,眼底浮現一抹笑意,這個,能值多少錢呢?

“安縣尉!不好了!”一聲由遠及近的叫聲打破了上洛縣衙安靜的氛圍,“大盜雲中飛回來了!”

晦暗不明的西廳裡,安陵雪趴在堆著一堆公文的公案上睡的正香,聞言驚得擡起了腦袋,“什麼?!”

“安大人!”跑腿的衙役氣喘吁吁地趕到安陵雪面前,愣了一下,慌忙轉過身,大喊道:“安縣尉,李大人家的寶貝被大盜雲中飛偷走了,你快去看看吧!”

安凌雲聽到“雲中飛”三個字本來都要站起來了,聽完打了個哈欠,復又坐了下去,含混道:“李大人啊……”那個肚子撐得看不到腳面,天天拿鼻孔對人的八竿子皇親,唉……

小衙役偷偷偏過來瞄了一眼,臉紅了大半,支支吾吾道:“安安、安縣尉,司法大人已經帶人先過去了,你也快去看看吧……”

“嗯?”安陵雪瞧見他紅著的臉,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這才後知後覺地把半敞的領口拉了起來,遮住了一片雪白,“少見多怪……”

她經常在這裡批公文批到半夜,有時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難免衣衫不整,在這滿是男人的縣衙裡確實有些不妥,不過她都已經習慣了。

本來女子不入仕途,但是據說十幾年前大周的鎮北將軍一朝啓奏,竟是女兒身,朝野動盪,卻被大長公主強硬壓下,無人敢有閒話,更是令皇上下詔立制,女子也可參加科舉入朝爲官,她,安陵雪,這才當了上洛縣的縣尉,主追捕盜賊,侍察姦非。

說起來,這鎮北將軍雲翊還是大長公主錦陽的駙馬,其身份揭露後,二人也未和離,甚至出雙入對,儼然夫妻情深模樣,知其中緣由者豔羨之,不知者厭惡之,女子間倒是因此掀起一陣潮流。

那衙役見她還是慢吞吞的樣子,越發著急,這李大人說起來還沾著點皇親呢,可不敢怠慢,只能催道:“安縣尉,你可快點吧,被偷的可是李大人家的傳家寶,先皇賜予的龍紋玉橫,去晚了賊都跑沒了。”

“你急什麼?”安陵雪套了自己的深青袍衫,繫好瑜石革帶,抓了橫刀在手,“要真是雲中飛,這會早沒影了,往哪追去?還有——”

安陵雪走到他面前拿刀柄敲了敲這個新來的衙役,一本正經道:“我姓安陵,不姓安,叫我安陵縣尉,或者雪大人,記住了麼?”

小衙役揉了揉腦袋,“哦……哦。”

“走吧。”雖然心裡萬般不想和這個目中無人的狗屁李大人打交道,但誰讓她是專管追捕盜賊的縣尉呢,“惟盜是御”,她責無旁貸。

不過,幾個月不見,你居然回來了啊,小賊雲中飛,這次,一定抓到你!

小衙役看著縣尉大人半張似笑非笑的臉,打了個寒顫,前輩們說的沒錯,咱們縣衙裡的兩個縣尉都不大正常……

不緊不慢地來到李府,在外面粗瞥了一眼,安陵雪搖了搖頭,這座宅子修得是真氣派,五進五出,放在大周都城長樂京裡也算得是個大戶了,更何況是這上洛縣裡,除了崔尚書家的老宅,這裡可說是縣城裡最大的宅院了。

“不過是個散官,也不知哪來的錢?”安凌雲小聲嘀咕了一句,前面帶路的管家臉色變了變,等到了書房,便退到一邊了。書房裡,挺著大肚子的李大人正揹著手等著她。

“安縣尉,希望你明白,這丟的,可是先皇賜給我們家的,龍紋玉佩。聽說你和大盜,雲中飛打過幾次交道,但東西是一次也沒追回來過,這次,你可得好好出力,明不明白!”

這人說話一驚一乍的,嚇唬誰呢?還沒文化!安陵雪一把把他拽到旁邊,不耐煩道:“官府辦事,閒雜人等一律退散!”

說話間便有幾個衙役上前要請人,李大人氣急敗壞,甩了袖子警告道:“區區九品縣尉,你最好能把東西追回來,否則,我要你好看!”

安陵雪瞅了眼自己身上深青色的官袍,扶了下頭上的官帽,她其實是八品官來著,雖然……是從八品下,不過那又怎樣,她爹可是正三品的刑部尚書,真論起來,她可不怕這個狐假虎威的李大人,再說了,這可是在她的地界上!

總算把書房清理出來,安陵雪正了臉色,上前把匣子裡的銀錠拿出來,上面果然鐫刻了一朵雋秀飄逸的雲紋,這是大盜‘雲中飛’的習慣,每次偷完東西,都會留下一錠刻了雲紋的銀子,美其名曰:交換。

這也是世人爲他取名雲中飛的緣由,他輕功卓絕,踏雪無痕,無人覓其蹤影,又只盜取富人之家的不義之財,爲他贏得不少美名,兼得“俠盜”之譽,更有尚未出閣的大家小姐,顛倒黑白的說書先生贊其“翩翩公子,溫潤無雙”。

呸,只有與他交過手的安陵雪知道,這廝,分明就是個登徒浪子!想到之前這人的輕浮話語,和被他佔去的便宜,她就忍不住一股火氣往上冒。

長出了口氣,定了定心神。這人已經幾個月不曾出現過,時刻被他攪亂的心思終於平靜下來,無論怎樣,既然是賊,那就要抓!

安陵雪拿起銀子湊在鼻尖嗅了嗅,有一陣幽香,如雪中梅,谷間蘭,雖然不喜此人,但對這香味,安陵雪還是很喜歡的,也就是說,這人身上也是這種香味的了?

安陵雪還沉浸在對雲中飛的人像刻畫中,她要收集一切信息,瞭解這個對手,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然而她對他卻是知之甚少,只是若是見到此人,她就定不會認錯。

突然一聲微小的響動自頭頂傳來,安陵雪放下銀子,屏息凝神,瞬息之後,疾馳而出,飛身提縱,上了房頂,果然在這,這人偷了東西居然沒走!還穿著顯眼的白衣,生怕別人看不見他麼?

“呀,縣尉大人,好久不見啦!”鍾離雲蹲在房脊上單手撐著腦袋,偏頭笑著對慢慢走上來的安陵雪打招呼。

安陵雪一步一步走近鍾離雲,左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拇指已推開刀鞘,待到三步之外,方纔停下,沉眸斂息,吐出兩個字,“玉橫。”

鍾離雲見她走來,不避也不躲,把手裡的東西拋了拋,不意外地看到她臉上的憤怒與擔憂變換,手腕一翻,把東西收到懷裡,“不給~”

“大膽!”刀已出鞘,直奔面門,卻輕易被躲閃過去,接著,便是一連串的攻擊與閃躲,安陵雪卻是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可惡,這人的輕功身法還是這麼厲害,簡直天憤人怨。

“哎呀,咱們纔剛見面,縣尉大人就這麼熱情,可真是讓我吃不消啊,難道我不在的時候,縣尉大人一直都在想我麼?嗯?”

一記橫劈,又是落空之後,安陵雪沒有再出手,持刀立於身側,這樣打下去只是被他耍的團團轉而已,要另謀它策。

安陵雪側眸瞄了一眼下面,底下的人發現了他們兩個,已經圍住了這裡,伺機而動。左手背在身後打著手勢,一邊問:“爲什麼這次沒有跑?”不僅沒跑,還如此招搖地留在這裡,和她說什麼“好久不見”,簡直就像是在故意等她一樣。

“我在等你啊。”

安陵雪想對著那張笑瞇瞇的臉來一拳,實在是猖狂,哪有賊偷了東西不離開還在這裡等著官府來抓?簡直不把人放在眼裡!總有一天,一定要抓住這個人,叫他明白她的厲害!

“大膽!你究竟想怎樣?”

鍾離雲早已發現聚攏過來的人羣,自然不能坐以待斃,腳尖輕點,把被風吹亂的長髮別在耳後,下一刻來到愣住的安陵雪耳邊,“縣尉大人,我們換個地方,如何?”

宛若輕羽拂過,溫熱麻癢一閃而逝,微怔之後,安陵雪回神提步跟了上去。

鍾離雲的輕功說是天下無雙也不爲過,踏雪無痕,安陵雪自然也修習過輕功,但真論速度,完全比不上他,這也是她每次都讓他逃脫的原因,不過,若是手腳功夫,鍾離雲不過平平,安陵雪有絕對的自信能拿下他,所以抓住雲中飛的關鍵,就是想辦法不讓他施展輕功。可是,談何容易啊……

現在前面的人顯然放慢了速度,保證安陵雪能跟上來,同時甩掉後面一大幫閒雜人等。

步法移行變換間,安陵雪見下面有一片竹林,心思一動,停了下來,對前面的人道:“還要去哪?再走我可不跟了。”

鍾離雲見她兀自一人落於竹林中,環顧一圈後,脣角微勾,也不廢話,同她一道,落了下去。

安陵雪先行落地,面前人一身白衣,衣袂翻飛,今夜月光正好,雖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這人生的確實好看,往常此人也不像今日這般招搖,通常一身夜行衣,還要用面紗蒙了半張臉的,今日得見全貌,確實不負公子如玉之名。

可惜,只是張皮囊罷了。這人做什麼不好,偏偏要做這雞鳴狗盜之事,管他生得如何貌美,既是賊,那便照抓不誤!

只待他落地瞬間,再次拔刀,瞬息欺近,這次使得是扣在腰間革帶後的短直刀,長度不過一尺,正適合近戰。這把直刃短刀是她專門打製的利器,幾乎從不離身。只因她的纏人功夫最是厲害,連她爹安陵辰都說,一旦被她欺身,便極難逃脫,這也是她能做這“捕賊尉”的原因,至今爲止,被她纏上的盜賊無一例外,全被送進了刑部大牢!

而今天,安陵雪特意選在此處,便是看這竹林中翠竹密集,他的輕功必然施展不開,如此,定有勝算。拿下“雲中飛”便在今日!

鍾離雲也是無奈,她大抵猜到了小縣尉想做什麼,但藉此就想捉住她,未免太小看她了。輕功身法施展不開,步法變換也足夠應付,只是小縣尉實在纏人,她的手上功夫確實遠不及她,雙方來往之間,體力不濟,漸處下風。

一滴冷汗自額邊滑下,鍾離雲扯著嘴角,調笑道:“縣尉大人,真是無情,叫人好傷心哪,我只想與縣尉大人好好敘敘舊啊……”

安陵雪也看出他的弱勢,自不答話,欣喜之間,乾脆收回刀勢,只與他較量手上功夫,再出一掌,眼見便能取勝,誰知腳下疏忽,被他一絆,掌風難收,整個人便不可抑制向前倒去。

“誒誒誒誒——!”

“咚——!”

兩具身體落地,蕩起了一地灰塵,輕飄飄的竹葉飛起又落在重疊的兩人身上。

鍾離雲向後仰倒,安陵雪摔在他身上,片刻之後,撐著身下人起了身,卻感到一絲違和。

再看身下人的反應,唔……長髮散落,臉紅了大半,牙齒緊咬著下脣,明眸盯著她,一臉羞憤的表情,除了腦袋上沾著一片枯黃的竹葉,顯得有些可笑。

“呃……”

“還不拿開!”

“哦哦哦……哦!”安陵雪連忙把雙手撤回,卻又不知道該安放在何處,剛纔自己是撐著這人的胸膛起的身,自然是碰到了……但是那個觸感……她記得自己好像還捏了兩下,應該……是真的……

“你你你、你……”安陵雪“你”了半天,也沒問出來,因爲答案不言而喻,江湖上傳言的“俠盜”“如玉公子”……竟是個女子!

此言一出,不知要傷了多少閨中少女的春心了。

不過——安陵雪此時跨在這人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知道這張臉其實是女子之後,倒是越看越順眼了,皮膚白皙紅潤,應是保養得極好,明眸皓齒,相得益彰,朱脣微啓,呼出淡淡熱氣,尤其是含羞帶怒的眼神,真是惹人憐愛……

“登徒子!”鍾離雲臉上紅暈未退,任哪個女子被人揉捏了……那裡,還被赤/裸裸地盯著瞧,早就一巴掌呼過去了,自己之前雖然一直言語輕浮於她,卻從未做過逾禮之事。現在倒先叫她佔了便宜,實在是可氣!這個人居然還是一臉茫然,不知所措,難道這麼久了,都沒發現她是女兒身麼?她竟一直將她看作男子的麼!

簡直讓人生氣!

“我我我……我……”安凌雲平生第一次被罵作“登徒子”,也不知該如何辯解,無論怎樣,確實是自己輕薄了她,可可可……可誰能想到大盜“雲中飛”竟是個女飛賊,說出去也沒人相信……的吧……

等等!沒錯,就算“他”是“她”,那也是賊,就得捉!

安陵雪收了心思,把躺倒在地準備起身的人重新摁了下去,“不不不、不管怎樣,我都要抓你!”

“哦?”鍾離雲眼神微瞇,迅速出了手。

“啊——!你你你……你!”安陵雪捂住胸前,飛速起了身,看著另一邊悠閒地從地上爬起來的人,面紅耳赤,她,也是女子啊……何時被人如此輕薄過,偏偏此刻她還說不得什麼,自己剛纔也做了同樣的事,可,無心和有意,能一樣嗎?

“禮尚往來,不是麼?縣尉大人——”

真是的!

這一陣鬧劇之後,兩人一時都沒有動作,林中格外安靜,只留下清風吹過的沙沙聲,不久,一陣馬蹄聲起,兩人同時挪了步子。

聽聲音,應該有大批人馬趕了過來,鍾離雲避過安陵雪想要抓她的手,附在耳邊,留下一句,“三日後,城南崔府,江山雲雪圖,我等你~”

隨即腳步輕移,人已消失不見,空餘下在原地對其方向怒目握拳的小縣尉和她身後一羣不明所以的快馬衙役。安陵雪明白了,以她現在的武功,根本抓不到她……

不過,三日後嘛……等著瞧,賭上縣尉之名,你既有如此自信,我定要你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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