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街採買年貨的人遇上相熟的，就聊起京城當(dāng)前最新鮮的話題。
“聽說秋六姑娘街頭遇襲的事了麼？”
“這還能沒聽說？那日秋六姑娘受邀前往福王府，回家的路上被人放了暗箭……”
“你這是都知道的事了，我說的是那行兇的歹人。”
“歹人抓到了？”
“怎麼可能抓到，那歹人的來歷可不一般。”說這話的人放低了聲音。
聽八卦的人興奮問：“什麼來歷？”
那人擡手指了指天：“聖上派去的。”
聽的人倒抽一口涼氣：“不能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當(dāng)初秋六姑娘怎麼從大牢出來的？那些太學(xué)生跑到宮門前請命，上面不得不放出來的。你想想，聖上這心裡能舒坦嗎？”
“那，那也不至於要秋六姑娘的命吧？”
“不至於？那可是聖上，你以爲(wèi)是咱們小老百姓，吵了嘴就算了？再說了，秋六姑娘要是出事了，朝廷就能編個藉口對西姜交待了……”
“這些軟骨頭的官老爺！”
一聲厲喝傳來：“再妄議朝廷，一律抓起來！”
一見穿著皇城司官服的人，聊得熱鬧的人頓作鳥獸散。
新任皇城使狄昇聽著越來越離譜的傳聞，臉色冰冷。
流言關(guān)乎今上，要麼儘快把流言止住，要麼稟明今上。
可秋蘅自從西姜歸來就被百姓熱議，沾上她的傳聞傳得飛快，難堵悠悠之口。稟明今上也不是好時機，馬上要過年了，今上祭祖、祈福、朝賀、宴請，種種事宜忙不過來，說這些豈不是給今上添堵。
狄昇很清楚，他這個皇城使的位子可不穩(wěn)當(dāng)。今上聽了他的稟報心情不好，說不定就會被遷怒。
罷了，等過了正月十五，若民間流言不息再向今上稟報吧，要是流言散了更好。
狄昇抱著僥倖心思沒有上報，薛全可不慣著他。
這皇城司本就是他一手掌控的，因爲(wèi)薛寒是他養(yǎng)子，才把皇城使的位子給了薛寒坐。這個狄昇趁他被今上趕去大理寺幾日就當(dāng)了皇城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對京中流言瞭如指掌的薛全很快就安排了人向靖平帝上奏此事。
靖平帝看到奏章時是正月初四。
正月初四雖還有祭祀和宴席等活動，可積壓的奏章不少，好歹要翻閱幾本。
那奏章就夾在第三位。
前兩本奏章沒有引起靖平帝在意，打開第三本一看，靖平帝臉色登時變得鐵青，把奏章狠狠往龍案上一摔。
“豈有此理，竟說朕爲(wèi)了討好西姜暗殺秋蘅！她一個小丫頭值得朕費這個心思？”
大過年的，靖平帝氣得不輕：“狄昇呢？讓他立刻滾過來！”
沒多久，狄昇就急匆匆趕來。
“臣皇城使狄昇見過陛下。”
“皇城使？你是誰的皇城使啊？”靖平帝把奏章擲到狄昇臉上，“這麼荒唐的流言傳了好些天，你竟敢瞞著朕！”
狄昇忙請罪：“正趕上過年，陛下事務(wù)繁多，微臣怕陛下爲(wèi)此影響了心情——”
“朕心情如何，需要你權(quán)衡？”靖平帝聽了更生氣了，“看來皇城使這個位子委屈了你啊。”
狄昇渾身一震，臉上血色全無：“微臣一片忠君之心，懇請陛下恕罪。”
靖平帝冷哼一聲，當(dāng)即免了狄昇差遣，任由侍衛(wèi)把人拖出去，對薛全道：“這皇城司還是交給你，朕才放心。”
薛全忙謝恩。
“讓皇城司增加人手，把暗殺秋蘅的歹人給朕找出來。”靖平帝想著那流言就來火，“還有，永清伯還在大理寺獄？”
得到薛全肯定的回答，靖平帝嘴角微抽：“那流言還把永清伯蹲大牢當(dāng)作朕對秋蘅存著殺心的依據(jù)，朕那是忘了！”
東南民亂，西姜進犯，北齊騷擾，裡裡外外的事讓人焦頭爛額，太學(xué)生們還聚集請命，誰還記得一個無足輕重的永清伯。
薛全勸道：“陛下息怒。百姓大多無知，容易盲從盲信。”
靖平帝只覺晦氣：“傳朕口諭，趕緊把永清伯放了。”
大理寺獄中的永清伯，正滿心喪氣盯著擺在面前的飯菜。
那日他眼睜睜瞧著薛寒被帶走，再沒回來。他以爲(wèi)那小子被帶走砍了腦袋，小心翼翼向獄卒打探，結(jié)果不是被問罪，而是被放了出去。
再問他孫女，也被放了出去。
這不對啊，他是因爲(wèi)孫女被打入大牢的，爲(wèi)什麼孫女出去了，他還在大牢裡？
滿肚子疑惑得不到解答，就過年了。
他在大牢裡過的年！
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嗚嗚嗚，都初四了啊，到底什麼時候把他放出去，今上該不會把他給忘了吧？
腳步聲傳來，永清伯?dāng)E眼看了看。
獄吏把牢門打開，語氣不怎麼客氣：“伯爺可以出去了。”
“出去？”反應(yīng)過來後，永清伯猛然站了起來，“我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伯爺趕緊回去過年吧。”
聽了獄吏這話，永清伯滿腔喜悅跑了一半。
過個屁年啊，都大年初四了！
走出大牢，永清伯茫然四顧。
沒人來接他？
獄吏催促：“今上口諭，讓伯爺儘快回家，伯爺不要再耽擱了。”
永清伯一聽不敢再猶豫，苦於身無分文，只好步行回家。
永清伯府的大門上貼著春聯(lián)，地上是放過爆竹留下的一片碎紅。
永清伯望了一眼，悲怒交加。
合著沒有他，這個年照常過。
傳事小廝迅速往內(nèi)院遞了話。
“老夫人，老伯爺回來了！”
往年過年伯府少不了人情往來，走親訪友，這個年因爲(wèi)永清伯還在大牢裡就清淨(jìng)了許多。老夫人正笑瞇瞇聽秋瑩講故事，得了稟報嘴角笑意緩緩收起。
老東西這麼早就回來了？
“你們祖父回來了，去迎迎吧。”
得到消息的三房人匆匆聚到一起，迎接永清伯回家。
永清伯目光從老夫人面上掠過，從兒子到兒媳到孫輩，一個個面色紅潤，光鮮體面。
永清伯的火氣一下子壓不住了。
老婆子和他吵，不心疼他就算了，這些兒孫都是死的嗎？
特別是長子長媳，府中庶務(wù)都是他們管著的，對蹲大牢的老父親就這麼敷衍潦草？
永清伯越想越氣，箭步衝到秋大老爺面前，甩手打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