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從周和巢志倫出列領命道:“諾”。
戎翰原本就是一個憨人,這樣的人最適合做親衛和護衛,主人的一些事情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即使是最親的人。林言就是看重了戎翰這點,才把戎翰帶在身邊,誰知道戎翰竟然自己主動的跳出來領兵攻佔太平橋,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太平橋建在沂河的最窄處,長約三百多米,寬約六米,是一座木質結構的橋樑。葛從周就弄不懂李燁爲什麼不把這座橋給拆了,或者一把火給燒了,這樣豈不是增加了進攻的難度。
事出反常必爲妖,這個道理葛從周還是明白的,既然李燁不把太平橋毀了,只能說明李燁有把握守住這座橋樑,既然如此進攻太平橋豈非容易的事情。
葛從周雖然是一個武將,但是爲人好學,熟知兵法,算得上是一名儒將。加上葛從周對李燁的印象不錯,知道李燁不是那些盤剝百姓的貪官,更知道李燁對自己有招攬之心,所以也不願意跟李燁有什麼正面衝突。沒有想到林言偏偏讓葛從周帶領一千人馬,從旁邊策應戎翰,將令以下葛從周只好領命從事。
對著沂河對面殺氣騰騰的官軍,再看看自己身後的一千名起義軍,葛從週一點都沒有感覺有佔領太平橋的可能。
戎翰帶領著二千起義軍殺氣騰騰的衝向太平橋,葛從周則在側面慢騰騰的跟著,與戎翰保持了有一箭之地,明顯落後於在戎翰另一側的巢志倫。巢志倫也是林言的親信,只不過不是黃巢的親信,所以一時也得不到什麼重視,只能跟著葛從週一樣混一個軍校做做。
三人中屬戎翰最沒有心計,根本沒有察覺到身邊兩支策應自己的隊伍,已經落後於自己有一段距離了。戎翰騎在馬上相當的志得意滿,終於有機會單獨領兵作戰了,這次一定要讓林言看看,誰纔是軍中最能打仗的將領。
三裡之地,騎兵也就幾口茶的功夫,但是起義軍中哪有什麼騎兵,都是一羣放下鋤頭的農民。要說平時吃飽飯,三里路也不是什麼問題,跑起來也就是七八分鐘的事情。可是現在起義軍那裡能吃得飽肚子,一天兩餐,每餐一個饅頭就不錯了,走路都吃力,還能跑嗎?
戎翰可不管這些,自己騎在馬上,回頭一看,身後的軍隊稀稀拉拉的跟在後面,哪有什麼進攻隊形啊!戎翰也有點泄氣,這樣的隊伍不是送上去找死嗎?自己怎麼傻乎乎的跑到前面來了,這時候戎翰終於反映過味來了,但是已經晚了。
聞鼓不進、聞金不退這是軍隊中的大罪,論罪當誅,林言也救不了戎翰。戎翰催促著隊伍向前跑,自己卻悄悄落後了一步,這樣的隊伍讓誰都沒有信心跟著去玩命。
太平橋越來越近,一千米……,五百米……,二百米……,太平橋就在眼前,只要上了橋就離官軍不遠了,只要衝進官軍中間,自己就算是大功一件。戎翰心中一陣狂喜,官軍沒有任何動靜,好像泥胎木雕一般豎立在哪裡,如果不是能看見有人影晃動,戎翰還以爲那些是假人呢?
“殺……”
隨著一陣怒吼,戎翰看見對面的官軍舉起了手中的弓弩,明晃晃一片,好像是箭矢的海洋。
“降者不殺、降者免死……”
戎翰騎在馬上渾身一顫,如虹的氣氛翻滾而來,重重的敲打在戎翰的心上。戎翰暗叫一聲不好,揮刀大喊道:“殺了這些吃人的惡魔,諸位有飯同吃、有錢同拿,衝啊……”。還好起義軍沒有多少願意聽官軍的話,也許是被官吏騙慘了,本能的對於官軍的話產生了牴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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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翰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太平橋就在眼前百米之處,過了橋就是官軍大陣,只要自己能夠衝進官軍大陣之中,自己這身武藝保命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後面的林言便會掩殺過來,到時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梆、梆、梆”
是木槌敲擊木楔的聲音,這種聲音對於戎翰來說太熟悉不過了,聽到響聲本能的趴到馬背上,一支弩箭帶著刺耳的鳴叫聲從戎翰的頭頂上飛過,嚇的戎翰一身冷汗。
攻城弩絕對是好東西,起義軍一共才繳獲了十幾架,可惜都被王仙芝和黃巢帶到臨沂城下了,要是能帶到太平鎮來,攻取太平鎮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戎翰趴在馬背上回頭一看,場面把戎翰驚呆了,幾十條血槽上百名起義軍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巨大的弩箭像串糖葫蘆一樣把幾個起義軍牢牢地釘在地上,場面極其恐怖,讓戎翰不寒而慄。
“殺啊!爲死去的兄弟報仇,衝過去……”
戎翰知道小型絞車弩每次發射的間隙都要在二分鐘以上,這就是戰場上生存的時間,無論你是逃跑還是進攻,就是不能站在原地不動,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ωωω●ttκa n●c○ 看見剛纔還有說有笑的同伴就這樣悄然無聲的死去,憤怒、悲痛、仇恨,就是沒有害怕,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會害怕了,冷靜已經被憤怒代替,死亡已經化爲悲痛的力量,聽到戎翰的咆哮,本能的往太平橋上衝來!
“砰”
接著就是“嗖、嗖、嗖”的聲音,漫天的弩箭從天空中落下,插滿了這個太平橋,好像是一排排的麥苗從地裡突然長了出來。如果說有什麼地方是空白的話,那裡必然是因爲站著一個人,擁擠的太平橋上擠滿了起義軍,不甘的望著對面的官軍,發現自己已經寸步難行。
戎翰的戰馬上至少插滿了幾十支弩箭,身上的山字甲上也佈滿了弩箭,胳膊上、大腿上也有幾支弩箭。戰馬嘶鳴著倒在血泊之中,壓住了戎翰一條腿,已經沒有什麼知覺了,整個人不停的抽動著,想從馬身下抽出來。
葛從周望著如割麥子一般倒下的起義軍,臉上不停的抽搐著,好恐怖的實力,只是兩個照面,二千人的主力隊伍就已經所剩無幾,剩下的人站在太平橋上茫然無措,好像失去靈魂的空殼。
“如果你們膽敢把赤手空拳的百姓當成盾牌推到前線,某會用一千種、一萬種世間最惡毒的刑罰折磨你們,讓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就是葛從周最後聽到李燁的怒火,在葛從周的耳邊不停地迴響起來,這些難道不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嗎?他們連一戰之力都沒有,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在戰場上,難道這就是自己想得到的結果嗎?
以前葛從周從來不認爲驅趕無辜百姓攻城作戰有什麼不對的,打仗哪有不死人,既然死人爲什麼不讓與自己毫無關係的百姓去送死,那些精兵強將是用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許是看見了無數百姓悄無聲息的死去,也許是戰爭的殘酷早已經掩埋了人性的良知,也許看似一切理所當然的事情,突然之間變得不是那麼的真切的時候,內心纔會被深深的觸動。
看見二千起義軍在強大的官軍打擊之下,連對面的官軍身體都沒有觸碰到,就這樣如同一片浪花消失在人生軌跡的盡頭,死的是如此的不甘,死的又是如此的沒有意義。
戰爭的殘酷、生命的渺小在這一刻才真正的讓葛從周體會到生存的意義,葛從周本能的勒住了馬頭,這裡離沂河岸邊只有一百米,就是這麼短的距離,也讓葛從周感覺到汝天塹一般。
“撤退……”
葛從周不再願意讓自己手下的一千名無辜的百姓送死,撤退的話剛一出口,就感覺天空一暗:“舉盾……”。
裝備簡陋的起義軍那裡有什麼盾牌,稀稀拉拉的幾面盾牌剛剛舉起,天空中的箭雨便已經落了下來,收割著鮮活的生命。葛從周痛苦的趴在馬背上,背後插滿了箭矢,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有內心的哀嚎和掙扎。
失敗的是如此之快,戎翰死了、巢志倫也死了,只有葛從周反應的快一些,離官軍也最遠,箭矢的力道也沒有多少殺傷力,才挽救了葛從周這支隊伍。派出去四千人,回來的還不到一半,只是一盞茶的功夫,如此的慘敗讓林言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看著背後插滿箭矢逃回來的葛從周,林言恨不得殺了葛從周,多希望那些插在葛從周背後的箭矢再插深點,最好全部插在胸口,難道不知道把背後留給敵人是莫大的恥辱嗎?
慘敗必須要有人來承擔後果,戎翰、巢志倫是沒有辦法找來做替罪羊了,葛從周卻不能放過,林言惡狠狠的道:“把葛從周拖下去,鞭打二十,以儆效尤”。
林言身邊的將領想替葛從周求情,發現林言一張黑的像鍋底的臉,眼中冒著憤怒的火光,像一個吞食生命的野獸,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都不約而同的的閉上了嘴。這樣的結果能怪誰呢?從濮州到曹州,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戰鬥經歷了上百次,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窩囊,失敗的是如此之快,快到讓人感覺到是在做夢,而且還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