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警察,原本是不應該說出這種話的,但鄭晨宇的所作所爲確實有些令人不忿。我仔細想了想,到底是鄭晨宇的所作所爲過分,還是此前的命案裡的那些人的所作所爲過分呢?答案很難說,並非同等條件下產生的事件並不能拿來做對比——但或許也只是沒有真實體會,所以才無法對比吧。
通過對鄭晨宇的手機的調查,我們發現鄭晨宇之所以在網絡上做出那些事情,是因爲他具有一定的逆反人格。雖然普通又無所事事,但他又擁有一定的自信——但根據餘漣所說,他的自信是從自卑中誕生的,正是因爲太過自卑所以纔想要不斷通過各種方式來證明自己,在這些過程中他會不斷地欺騙自己,導致到最後他自己也都相信了自己真的很強大且自信。
總的來說,是他一直在欺騙自己,最終這種事情給他帶來了快感,於是愈演愈烈。他或許的確通過網絡,通過這種“鍵盤俠”的方式得到了自我的認可,但萬萬沒想到會遇上“腦洞”這樣的人,被他綁架並殘忍殺死。
“說起來,這個秦芃居然是鄭晨宇的女朋友,我不太敢相信啊。”黃警官又開口說道——在我們回來之前,他這邊就已經基本上查清了秦芃的底細。“2013年以超出本科線的成績考入C市高等醫藥專科學校,護理專業畢業,進了一家還不錯的醫院,這樣的女孩子走到哪裡都是香餑餑,能讓鄭晨宇這小子給拐了,還真是一言難盡。”黃警官說著,一旁的小春卻插了嘴:“那剛纔江醫生不都說了他們從初中就是男女朋友關係了麼?我說師父啊,你也真是有點糊塗……”
小春剛一說完,黃警官就瞪向了他,小春聳肩抿嘴,賊一般跑開了。
這件案子的調查最終還是陷入了困境——要將“腦洞”抓捕歸案的難度看樣子好像很大,畢竟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黑客,能夠輕易獲取一個人的所有信息,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而能夠如此輕易地做到這些的人,不管是在網絡中還是在現實裡,只怕都擁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以及技巧,只要他不再次犯案,要抓住他的難度可想而知。
我在警局裡,餘漣的辦公室裡待了一陣,然後就離開了警局去診所看了一眼。診所依舊火爆,我原本想幫幫忙,但苗醫生卻看出了我魂不守舍,我的第一個病人就這樣被他奪走,我自己也只好選擇回家。因爲距離也不算太遠,我選擇步行回家,接近小區路過一個小巷時,我看到馬路對面有一個體格很胖的、在大熱天穿著風衣的人靠在一個小巷的出口處,好像還刻意避開了陽光,在靠近出口裡側的位置。他閉著眼靠在那裡,雙手插兜,我能明顯看到他臉上的油光和痘印,並沒有往心裡去,而是一路回家。
或許是想要嘗試一下餘漣的生活方式,這麼久以來我頭一次打開了餘漣的遊戲機玩了一陣,但發現實在搞不懂這遊戲,索性把遊戲機一關,看向窗外,肚子也叫了一聲,告訴著我該吃飯了。
此時已經是傍晚,天都快黑了,我出門,此時還是顯得有些燥熱,但比起大下午我走回來的時候要好太多。爲了加強鍛鍊,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步行去找個地方吃飯。在路過那條小巷時,原本已經被我忘在腦後的那個人還在那裡靠著,我覺得有些奇怪——他本來就在這裡不知道站了多久,算上我回到家洗澡、玩遊戲和決定出門的時間,已經有大半天了,但他居然還在這裡。
一隻流浪貓不知從哪裡跳出來,向著小巷鑽去,或許是對那個人的存在感到好奇,流浪貓停在了他腳邊,然後用爪子扒了扒他的腿。那人沒有動靜,就像是一座雕塑,靜靜地靠在那裡。我注意到有一個清潔工也在往這邊看,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不好的想法,看向了那個清潔工。那個清潔工見我看他,一開始還有些驚訝,但緊接著就走了過來,說:“這人一早就站在這裡了,跟不是活人似的——但最近這一片也有不少搞行爲藝術的,我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我腦海中閃過的那個不好的想法或許得到了印證,我一邊掏出手機,一邊走上去查看。這個人的身高並不高,比我還稍矮些,但戴了一箇中世紀英倫風的帽子,所以不管是誰從這裡經過都沒能看到他的頭頂。我來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才察覺到他並沒有氣息,我摸了摸他的脈搏,果然,這個人已經是個死人了!這時,我才摘下他的帽子,或許是因爲我摘下他的帽子的時候把那塊已經被打開的頭骨上的頭髮揪住,那個黑色的半個拳頭大的孔洞就這樣暴露在我面前,還有一張紙條明顯從那漆黑的孔洞中凸出。
“啊!”旁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剛纔正好有一個女人從我身邊經過,因爲好奇心,她看到了這或許會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幕。我回頭看去,那個女人靠在綠化樹邊,正緩緩蹲下去,整個人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旁邊的清潔工更是被嚇得癱倒在地。因爲剛纔女人的尖叫,已經有幾個路人在往這邊靠攏,我知道不能等了,我連忙給餘漣打電話,一邊展開並沒有拿手機的右手,向圍過來的路人們喊道:“別怕,不要圍觀,警察很快就來……”
等餘漣帶著大批警員趕到,我纔有時間去安慰那個甚至無法直起身子的年輕女人。我向她表明歉意,但她卻始終不說話,直到兩個警員把她帶走,她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像是在看什麼怪物一樣。或許她認爲我並不怕吧——但其實我又何嘗不怕呢?
“還是‘腦洞’。”餘漣走了過來,把死者頭顱裡的那張凸出來的紙連帶著證物袋遞給我看。的確是他,上面還是那幾個字:嘣!“腦洞”!
我不由得想到一個人寫好這張紙條的時候臉上玩味的表情,以及他在想到這個代號的時候,用手比作槍的樣子,像小孩子一般裝作開槍並且喊出這幾個字時的得意神色。許是看出了我神色間的不適,餘漣拍了拍我的肩,和我一起坐在了街邊的凳子上,說道:“把事情的經過跟我說一下吧,今天你就不用回警局做筆錄了,早點回去休息。”
我看了一眼餘漣,嘆了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跟他詳細說了一遍。包括我回家時看到他就在這裡以及清潔工說的他從一大早就靠在這裡的事都跟餘漣講過了。聽完這些的餘漣好像皺了皺眉,但他所處的位置逆光,我並沒有看得很清晰。
“也就是說,昨晚一晚‘腦洞’至少放出了兩個人?”餘漣皺眉說著。這時,我纔再次看向剛剛被放倒在地的那具屍體。他身上之所以還穿著冬季的風衣,是因爲他的背上到兩隻腳部各有一根支撐用的鋼棍,兩根鋼棍還連接在一起,後方有釘子,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將其釘在了牆面上,這就好像是特意爲死者打造的一樣,讓他好好在這裡站站。
“死者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最近的失蹤報案裡面也沒有情況符合的,要調查他的身份還要花一點功夫。”餘漣站了起來,說道:“你先回家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了,不遠,我自己回去就行。”我搖搖頭,走出幾步又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餘漣,餘漣也看著我。
“我有一種感覺,‘腦洞’很有可能就是之前的那個……瘋子。”我說道。“嗯,他跑不了的。”餘漣點頭說道。我也點點頭,轉頭向小區走去,但這時候,誰也沒注意到的是,在遠處有一個穿著黑色T恤,帶著鴨舌帽的男人正在遙遙注視著這一切。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滿身酒味,好像是喝得不省人事的人。
良久,他笑了一聲,把那個滿身酒味的人扛起來,背對著小巷向後走去。
“能不能發現就看你自己了……餘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