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C市所有網絡系統癱瘓,所有的公用、民用、商用顯示器、擴音設備全都傳出了“腦洞”的聲音,但更令人無法接受的是餘漣竟然也加入了他們——當然,我不清楚其他人到底怎麼想,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如“腦洞”所言,他進行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直播,面向整個C市,所有人都避不開的直播,雖然在公安部門的快速行動之下儘快關閉了大量的公用及商用顯示器和擴音設備,儘量減少了這次直播的危害性,但這次直播還是永遠留在了人們心裡。
那是一個被捆縛在鐵牀上的人,手腳被牢牢綁住,頭部被鐵夾固定。看得出他很害怕,渾身都在顫抖,但看他的樣子確是極端興奮。我知道,他被注射了大量的興奮劑,整個人都會保持極端清醒的狀態,他在不斷求饒,但此時鏡頭裡的“腦洞”已經拿出了一把衝擊鑽,往衝擊鑽上裝上了鋸片。
在那恐懼卻又興奮至極的求饒聲中,“腦洞”在他的頭上開了一個洞,慘叫聲近乎響徹整個C市。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樣殘忍的手法,用衝擊鑽裝上鋸片切割開頭骨,然後用正好能夠放進鋸片洞把衝擊鑽伸進去,再把鐵牀豎立倒出其中的腦髓。整個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作嘔——但這次我沒有。
我只覺得憤怒,尤其是想到現如今舉著攝像設備的是餘漣,我更加無法接受。這時,“腦洞”再次轉身對向了攝像設備,清了清嗓說道:“從今天開始,我們將要肅清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黑暗面,世界本來就是應該光明磊落——此前已經宣佈餘漣餘警官已經加入了我們,我們期待更多有志者加入我們,肅清黑暗,理出一個充滿‘光’的世界。”
我站起身來,滿腔憤怒。但腦海中卻又回想起了某次餘漣坐在沙發上,轉過頭來跟我說過的話:“男人應該保持冷靜,沸騰的水只會蒸發。”終於,直播結束了,我看著會議室裡的所有人,他們的表情都多少帶著些陰鬱。沒有餘漣並不可怕,但他站到了那個陣營裡,就一定很可怕。
警員們要開一場會議,作爲非警局內人員,我走出了會議室,走出了局裡,只覺得魂不守舍。我清楚他們那所謂的“光”是虛僞的,或許他們是真的想爲這個社會做出貢獻,但黑暗又豈會是真的能夠肅清的呢?那是病態的想法,或許能有這種想法的都不是常人,都超越常人,所以才能吸引到餘漣吧?
今天的天氣轉陰了,我步行回家的途中,雷聲漸起,這或許會是一場很大很大的雨。不等我回到家,雨滴就掉落下來,路上看到的行人都行色匆匆,臉色都不太好看。我不知道是因爲這場雨來臨的原因還是剛纔的直播所造成,我的大腦也被和餘漣在一起的回憶充斥,無法去想。
查案、生活,我遇險、他遇險,等等各種回憶閃爍於我的腦海中,此時下起了瓢潑大雨,我還在緩慢向前走著。我看到一個撐著傘的姑娘用驚訝的眼神看我,或許是在奇怪爲什麼下了這麼大的雨,我不但不避雨還要慢慢走在路上吧。人們更加行色匆匆,各種可以避雨的屋檐下都站了不少人,雨聲很大,但我依舊聽到了他們關於剛纔那場直播的議論——雖然那場直播足夠震撼,但他們談論更多的還是餘漣。
是,餘漣是一個關鍵性的人物。他曾站在正義和法律的一邊與“光”戰鬥,但如今卻也去到了那一邊,去到了病態的“光”的那邊。我不想聽太多,加快了腳步往前走,但這時,一把傘替我遮住了雨,我轉頭看去,是剛纔那個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我的姑娘。
她衝我笑了笑,說道:“你是江醫生吧?華生?”“是。”我先是一愣神,隨即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接過了她示意我接過的傘。姑娘把自己的傘打好,向我說道:“我們見過的,那天……我不知道你是江醫生,但我知道你,前幾次的記者招待會上餘警官都提到過你,說你是他的搭檔。”
“是麼?”我苦笑,的確,餘漣和江醫生,中國版的福爾摩斯和華生,我們也算是有一定的知名度——只不過我從來沒在鏡頭前露過面,所以並不像餘漣那般有辨識度。但提到餘漣,我更多還是覺得心裡有些難過。是因爲他我才成爲了現在的我,但現在餘漣加入了“光”們,我卻無所適從起來。他會需要我的幫助麼?應該不會,其實到現在我也都沒想明白餘漣爲什麼會選擇我成爲他的搭檔,我曾經問過他,但他從來都是一笑置之。
“你們應該是很要好的朋友吧?”姑娘跟在我身邊隨我一同往前走,向我問道。“可能是吧。”我搖搖頭,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和餘漣到底是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從我的視角看來,餘漣是一個絕頂天才,能和他在思維上平起平坐的人應該也是那樣的天才纔是,說起來,我應該一直是處於餘漣的向下兼容中才對吧。
“我能感覺到你心情很低落,是因爲餘警官加入了他們麼?”姑娘又像我問道。她的聲音很輕柔,伴隨著雨滴落的聲音,竟令我覺得很安心。我看向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到底怎麼想,因爲我從頭到尾都不清楚“光”們做的事到底是否有正面意義。
儘管我明白這個所謂的“光”是病態的,但從另一個方面講,又確實具有一定的意義,我看著她,問道:“你覺得他們做得對嗎?”“我不知道,因爲我有點笨。”姑娘笑了一聲,說道:“這估計是個哲學問題吧?誰能準確評判呢?說到底每個人心裡都有黑暗面,只是能不能壓制住、能不能控制住吧。”
“是啊,哲學問題。”我笑了笑,我畢竟不是哲學家,但仔細想想,即便是哲學家又怎樣呢?說到底都是人,都有黑暗面。“但是……”姑娘又開口了:“我覺得人之所以是人,還是因爲有黑暗面的存在吧?不然那還算是人麼?只要有思維就有善念,也有惡念,你看,就算是思維能力很低的小動物、小昆蟲也會做出友善或是兇橫的事情,黑暗面的存在是必然的。”
我愣了一下神,是啊,餘漣好像也說過這種話,類似的話。當時餘漣說話時的神態在我腦海中閃現,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匆匆向姑娘告別,姑娘很明顯不理解我的行爲,但還是給了我一張名片,目送著我快步離去。
回到家裡,我顧不得溼透的衣服,把傘放在門邊就衝進了客廳,連鞋都沒有換。客廳還是那樣亂七八糟,我在那張餘漣經常霸佔著的沙發上找到了黃警官送來的他的手機和那張紙。手機能夠正常開機,是有電的,想來是餘漣刻意關機。但我開機之後發現餘漣的手機還開著飛行模式,我沒打算關閉飛行模式,而是打開手機裡的備忘錄和相冊。
餘漣的手機向來都是一個通訊用品,基本沒有什麼東西可看,相冊裡的照片全都是有關於證物的,或偶爾想給我看個什麼東西才拍下的。而備忘錄裡有的則是以前的案情記錄——他很少用紙筆,他也跟我講過,因爲紙筆終歸沒有手機方便——現代人就該合理利用現代化的設備。
“真的什麼都沒有?”我皺起眉頭,又打開了通話記錄。最後的一個通話記錄應該是在我離開了警局之後的,但對方並沒有接聽,那個號碼也很陌生,沒有備註——算算時間,這應該就是我剛走出警局沒多久的時候餘漣打出去的,很顯然那時候他已經做好了決定,那他給這個人打電話到底是爲什麼呢?既然這個人沒有接電話,那他又爲什麼直接放棄了就離開了呢?
我先是記下了這個電話號碼,然後又打開了短信界面。有一條沒有發出去的短信,是發給我的,可能是刻意而爲。上面只有簡短的幾個字:“先相信現實,不要衝動。”
“先相信現實?”我皺起了眉頭,這是餘漣給我的提示,這個“先”字讓我覺得意外,但又突然覺得符合情理——如果一切如我所想的話,那我完全可以放下心來靜靜地等待。可事實真的如此麼?我不知道,但這大概可以算是個好消息,我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想要給黃警官打個電話,但眼前卻突然閃過餘漣的身影,他轉過身來向我呵斥道:“不要衝動。”
“對,不能衝動……”我點了點頭,然後才注意到那並不是真的餘漣,只是我腦海中呈現出來的一個虛影而已。他爲什麼叫我不要衝動?又爲什麼要投向“光”的一方?難道說“光”的涵蓋範圍足夠廣,廣袤至連警局都有人被其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