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餘漣吃飯的間隙,黃警官又陸續發來幾條消息,都是屍檢得出來的結論。從報告上可以看出,死者生前並沒有服用任何藥物的跡象,但從其體內的殘留來看,他生前被注射過興奮劑。他的手腳以及頭部兩側都有一定程度的挫傷,可以判斷死者生前是被固定在牀上或是其他部位,至少手腳都是被捆縛住的,他很有可能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固定住頭部,然後活生生被“腦洞”打開頭骨,用某種東西抽乾他的腦髓而死的。很難想像死者生前所經歷的痛苦——頭骨的確質地堅硬,但終究比不過現代化的一些設備,說起來要打開頭骨並非難事。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由於注射了興奮劑的原因,他可能直到死前都還是清醒的。那麼到底他是犯下了怎樣的過錯,纔會受到如此折磨,直到死前都還被迫保持著清醒,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呢?
“我怎麼感覺這件案子更像是報復殺人呢?藏木於林,說不定兇手只是僞裝成‘那些人’而已。”我向餘漣說道。還是那句俗套的話,藏木於林,藏屍於屍海。因爲此前“搏擊”、“劇場”、“剝皮”的案子,各地都曾經出現過模仿犯罪,雖然無一例外都被抓起來執行了判決,但這並不妨礙有人想要成爲他們。
但現實是要成爲這羣人實在是太難了,沒有過硬的心理基礎和反偵察意識,第一樁案子就有很大的機率被抓——犯罪也不是誰都能犯罪的。餘漣似乎有在好好考慮我說的可能性,默默地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然後才說道:“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那些案子的卷宗我都看過,可以說模仿犯罪的人基本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並沒有過硬的心理素質和反偵察意識,有的人甚至都沒有仔細地注意過監控的位置,更沒有詳細的策劃,但這次的‘腦洞’有點不一樣。”餘漣說著,用筷子點了點面前的那盤菜,又把其中幾根辣椒分別放在四個方向,說道:“這個‘腦洞’選了一個很好的位置,也就是這個公園,公園只有四個門有監控,因爲年久失修,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直接出入,這就是他看中這裡的原因——但根據案發時間來看,他選擇的時間點是一個非常微妙的時間點。九點多的時候,還有不少人會在公園徘徊,同樣也有喝得爛醉的人在路上走,他帶著一個看似爛醉如泥的人進入公園,也根本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還有就是對於整個案子的策劃,他做得很好,從綁架到殺人再到曝屍,用了一週左右——但他分明可以很快殺了鄭晨宇,再直接把屍體拿出來,可爲什麼他還是花費了整整一週的時間呢?這一週的時間裡,他到底在做什麼呢?是在拷問死者還是想要對他做些什麼呢?”餘漣用筷子點在盤子上,發出有節律的響聲。但在他問出這些問題時,我心煩意亂,他敲出來的響聲更是令我不厭其煩,用筷子打開他手裡的筷子,說道:“所以你認爲是‘搏擊’帶出來的人又開始活動了?”
“嗯。”餘漣點點頭,說道:“他們這羣人從一定程度上講都是模仿犯罪——模仿‘搏擊’,每一個存在殺的人都存在著很大程度的相似性,那麼這個‘腦洞’,殺的是什麼類型的人呢?啃老族麼?”我猶豫了一下,正想說話,但餘漣卻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問我吃飽了沒有。
我點頭,他就神色輕鬆地說了一句:“那就走吧。”說完就去前臺結賬去了。我不知道爲什麼餘漣的思路轉變如此之快,但在他結完賬和我一起走出飯店時,我還是向他說道:“莫非真的是啃老族?”“我讓黃警官查他了,明天咱們去死者家裡走一趟,或許能問出些什麼。”餘漣輕描淡寫地說道。
用餘漣的話來說,在警局待著這件案子也不會在一夜之間有質的進展,所以他和我一起回家,又開始玩起了遊戲。我無奈餘漣的性子,但還是自己回房間休息了,次日清晨,我剛睜開眼,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如同貓咪撓門的聲音。帶著滿心疑惑,我打開門,和餘漣面對面對視了好幾秒,他才略顯尷尬地說道:“我以爲你還沒醒,正打算叫你。”
“知道了,我換身衣服就走。”我說完,“啪”的一聲關上了門,獨留餘漣站在門口。想著餘漣的做法,我好氣又好笑,儘快換好衣服和餘漣出門吃了個早餐,然後就和他一起驅車趕往東城區。
東城區,一個略顯老舊的居民小區樓下,我和餘漣兩人站在路邊,都沒有說話。萬萬沒想到,鄭晨宇的父母都在上班,直到接到餘漣的電話才表示會趕回來。我和餘漣已經在這裡等了半個小時,加上驅車前來的一個小時,時間還真是浪費了不少。
終於,一對中年夫婦隔著馬路向我和餘漣揮了揮手,我眼前一亮——他們可算是回來了。好容易進了鄭家家門,鄭母就向我們哭訴了起來,說的無非就是她的乖兒子從來沒在外面惹是生非,即便是大學畢業在家裡閒著,也從來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兒子的死讓她萬萬不能接受,說到動情處,就連一直繃著的鄭父的眼眶也都溼潤了。
“餘警官,我知道你破案很厲害,你一定要給我們一個交代,一定要讓我的乖兒子死能瞑目啊!”鄭母拉著餘漣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看得我都不禁覺得有些心酸。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便是大學畢業直接在家閒著啃老的兒子,他們依舊會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個好人……
“這是我的本職工作,我會做好的,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們一些情況。”到這裡,餘漣總算是找到了開口的機會,趕緊插入了話題:“鄭晨宇平時在家裡有什麼特別的愛好麼?”“這……”夫婦二人對視了一眼,看樣子他們一時間好像也想不起來什麼。
“是這樣的,餘警官,我家晨宇他每天也就是在家裡玩手機、用電腦上網,就算是出門一般也都是去網吧玩或者去女朋友那裡了,其他的真的就什麼都沒有了……哦對了,電腦就在他房間裡,手機一般都隨身帶著的,我們也不是很懂電腦,餘警官你想的話可以看看他的電腦。”鄭母鄭重其事地說道。
我看了一眼餘漣,只要能看看電腦,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纔是。餘漣明顯也想看看他的電腦,但這時門外敲門聲響起,鄭母立馬起身說了句“來了”,還順手擦了擦眼淚,這纔去打開門。開門之後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女孩子,面色顯得有些蒼白,好像身體並不好。她進門之後先是叫了一聲“阿姨”,在看到我和餘漣之後明顯有些詫異,但餘漣那張臉擁有著足夠強的辨識度,她近乎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向餘漣打了個招呼:“餘……餘警官?”
餘漣衝著女孩點了點頭,此時我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女孩應該就是鄭晨宇的那個女朋友沒錯了。看她們有話要說的樣子,餘漣站起身來,說道:“請問鄭晨宇的房間是那一間?我去看看他的電腦。”女孩原本在和鄭母竊竊私語著什麼,在鄭母指向鄭晨宇的房間時,女孩擡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餘漣,她眼裡好像閃爍著些什麼不知名的意味,但我並沒有往心裡去,而是跟著餘漣前往了鄭晨宇的房間。
他的房間並沒有上鎖,裡面的擺設都還沒有動過,甚至被子都亂糟糟的,就像是他直到今天還住在這裡似的。電腦就在鄭晨宇的牀邊,餘漣並沒有急著去查看電腦,而是在鄭晨宇的房間內一陣搜尋,發現了幾張並沒有貼上牆的海報。這些海報上都是一些動漫人物,我並不認識,但看起來似乎很有知名度的樣子。
加上鄭晨宇存放這幾張海報的時候似乎十分小心,看樣子他十分珍視這幾張海報纔是。我和餘漣坐在了鄭晨宇的牀上,打開電腦看了看。電腦並沒有密碼,打開就能看到桌面。這電腦上的東西倒也十分簡單,只有幾個遊戲和常用的聊天工具,其他就沒有什麼了,但當餘漣打開瀏覽器,發現瀏覽器的書籤上有著貼吧、微博、豆瓣等等好幾個大流量平臺。
餘漣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怪異,但很快又消失,點開幾個平臺,上面的賬號還登陸著。不管是貼吧、微博還是豆瓣,這個鄭晨宇都有著無數的回覆和私信,鄭晨宇先是看了看鄭晨宇的發言歷史,發現這個鄭晨宇可以說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鍵盤俠,到處抨擊別人的言論,然後和對方爭執、互相辱罵。這一刻,我算是明白了鄭晨宇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回覆和私信,原來這傢伙一天天在家裡沒事幹就是在幹這些奇怪的事……
當然,僅僅是我們這些人覺得奇怪而已,鄭晨宇本身一定不這麼認爲,即便是那些明顯在邏輯上有著天大的錯誤的話,他都還一直堅持己見,再打開瀏覽記錄,他的瀏覽記錄一直都是在百度搜索各種問題,就比如多喝熱水到底有沒有用這種幾乎屬於扯淡的問題他都搜索了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