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矮的房子裡,一盞昏暗的油燈將門口坐著一位瘦弱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暗影裡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如雕塑了般,許久未動。
臥房裡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女子的身影動了動,許久臥房裡傳來了沉穩的呼吸聲,她又了恢復原來的姿勢。
“春雀,你如此毒害我徐家。我以後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那一聲淒厲的崩潰厲叫,那雙已經瀕臨崩潰的通紅的雙眼裡迸發出的冷意,讓坐著的人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春雀雙手捂住腦袋,右臉邊五指印清晰可見,心裡一片迷茫與愧疚。
自己雖然帶著石頭的屍體先回了村裡,可最終屍體被廖淼帶了回去。是啊!誰敢不讓他帶回去,他的身旁竟有十幾位府裡衙役。
“廖某是回春堂的主人,由於石頭身上的天花,你們都有被傳染的可能。大家這幾日最好到回春堂讓我的大夫診治,一切診費都由回春堂承擔。”人羣裡皆是崇拜與感激,唯獨徐嬸嬸一人癱在地上,望著不遠處的石頭屍體嗚咽哭泣。
“這石頭屍體是這傳染病的根源,作爲大夫我必須帶回去火化,不能讓你們再有一絲被傳染的可能。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來他的骨灰,鄉長,里正,徐嬸子,你們覺得可好?”
“出來的路上剛好碰見張捕快,我曾經救過他一命。我與他說了這事,他不放心,硬要派些衙役大哥跟著……”
…………
春雀的耳邊都是廖淼溫溫款款的聲音,最初村民還有些不滿,但是他只是寥寥幾句,便將所有人心全部收攏。鄉長更是一個勁的馬屁拍著,恨不得將老臉都貼上去。
那些帶來的衙役倒是沒排上用場,可誰又知道呢。或許只是那麼往邊上一站,廖淼的身份就更多了一層。就算他強制帶走石頭的屍體,又有誰敢吭聲。
民不與醫爭,民不與官鬥,廖淼啊廖淼,你真是聰明啊!
“春雀,你如此毒害我徐家。我以後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啪”,一聲決絕陰冷的話從春雀耳邊響起。
她真的有點後悔了。雖然廖淼這番做法全是爲村裡人著想,可她就是後悔了。後悔帶石頭去找廖淼,甚至心裡隱隱後悔插手這件事。
徐嬸嬸恨自己入骨,連最後一面都沒與石頭見上面,而她的孩子要被陌生人帶走火化,鄉長卻將她鎖於房內。直至廖淼帶著石頭屍體離開,纔將她放了出來。
而徐嬸子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打了春雀一耳光,以及那句讓全村人聽了都不寒而慄的話。
春雀伸手摸著被打的那半邊臉,看著毫無一點星光的夜色,腦海裡全是徐嬸嬸最後的神情。
突然眼前一花,一股溫溫的熱氣傳來,春雀定睛一看,是兩隻熱乎乎的包子。可春雀卻不敢擡頭看上去,因爲那一雙素手,眼角下的白衣,已經告訴了她,這主人是誰。
“吃吧!我都聽見有人的肚子在抗議了。”仍是那副溫柔的口氣,亙古未變。
“月底沒到,你怎麼回來了?”春雀接過包子,擡眼問道,將頭偏向一邊,讓完好的左臉露在白羽面前。
“你有事,我怎麼可能不回來。快吃吧!涼了。”白羽壓低聲音說道,自是怕驚擾了睡夢中的人。
這已經是夜半,從春雀一個人獨自坐在這門口開始,他就一直在暗夜裡陪著。懷中的包子由滾燙漸漸的變溫……
春雀聞言,不由抽了抽鼻子,搖了搖頭將要掉下的眼淚給逼了回去。乖乖的將手中的包子吃了下去。
白羽見她如此聽話,擔心了一夜的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笑容。見春雀吃完便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兩人出去走走。
春雀偏頭像臥房看了看,自然是什麼都看不見的。心裡猶豫了下還是跟了過去,兩人消失在融融夜色中。
半晌
“方哥,你覺得把白羽叫回來能讓雀兒心裡好受點嗎?”秋惠聲擔心的響起,略略擡起頭望向身邊同樣睜大的眼沒睡的方哥。
“一定會的。你安心睡吧。”方哥轉過頭安慰道,伸手輕輕拍著秋惠的肩膀。
其實白羽並未帶著春雀走多遠,他只是不想吵醒臥房裡睡覺的人罷了。兩人隨性散步,竟不知不覺的走到了萬省樹下。白羽不由停住了腳步,看著萬省樹竟出了神。
“白羽,你爲何對我這麼好?”
“因爲我想對雀兒好。”
“你爲何對我這麼好?”
“因爲我想保護雀兒。”
“你爲何對我這麼好?”
“……雀兒?”
“你爲何對我這麼好?”
“因爲,因爲白羽喜歡雀兒。”
“呵呵……”
耳邊響起銅鈴般清脆的笑聲,那樣大膽愛撒嬌的春雀恍若就在昨日……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村裡夜裡異常安靜,路過別人的房屋時有時候還能聽見屋子裡傳來的呼嚕聲,心情也平復了不少。
只有在夜裡,大家都纔會放下一天忙碌的生計酣然大睡。
也只有在夜裡,春雀纔會覺得這無花村沒有平日那麼讓人嫌惡。
春雀望著萬省樹,腦海裡都是被徐保長等人欺負驅趕的情景,心裡不由一陣感慨。
“看來,自己今天真應該好好反省。”春雀拍著樹幹,輕聲說道。這次該是自己做錯了,看來這輩子都要欠著徐叔叔的恩情遺憾的過完下輩子……
“你做的沒錯,勿要自責。換了我也會去救石頭,廖大夫此番做法雖有不妥但也是爲了村裡人著想。誰都沒錯,雀兒。”白羽輕聲說道。那一聲雀兒包含著白羽心裡萬千辦情緒。
“可徐嬸嬸她……”春雀黯然。徐嬸嬸的這一巴掌,她全無怒意,有的反而是心裡好受很多的暢快感。
當所有人都說你是克命的時候,你會油然而生的相信自己就是這種災星。此刻,春雀就這樣認爲自己。
“徐嬸嬸……”白羽停頓了一下隨後說道:“是個可憐人。”
春雀的心痛了一下,確實,徐嬸嬸好可憐。可她可憐的一切根源是在我身上嗎?
如果是,該怎麼辦?
春雀的思緒亂了,如萬省樹上稀稀落落的樹葉四處飄擺,完全不是一個方向。
“你的臉還疼嗎?”白羽走到春雀身旁,心疼問道,手擡了擡卻還是沒伸出去。
春雀見他這般問,也不再躲避,點了點頭。隨後說道:“我心情好多了,你回去睡吧。謝謝你,白羽。”
“我們之間不用說謝謝。對了,我聽說二公子似乎有陪著你一起去給石頭看病。只是我回來後怎麼一直沒見到他??白羽猶豫了下說出了心中的疑問。若可以他是既不願意提起王青彧三字,可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你怎麼知道他和一起去回春堂的?”春雀不解道。記得他的馬車一直是在村外,白羽是如何得知的?只是白羽這麼一問,她便不由想到來喜匆匆來到回春堂對著王青彧耳語了幾句,他便將自己託給廖淼急急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府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今天來村裡看田地,我爹說的。後來不見他人,我是自己胡亂猜的。雀兒,我……”白羽解釋完,眼神忽然熱烈了起來,朝春雀邁進了一步。
“白羽,原來你在這裡。春雀你也在……”不遠處一聲鶯啼嬌聲響起,聲音裡有著隱忍的怒意。
春雀慢慢的遠離白羽,心裡忽的生出了一絲蒼涼,與他保持一段距離。一臉平靜的施禮答道:“青姣小姐,奴婢在。”
彼時,三人皆沉默。
回春堂 地下室
“師傅,這,這是怎麼回事?”金玉碎地的聲音響起,一聽就知道是王青文的聲音,可聲音帶著難以遏制的恐懼。
一張簡陋的牀上,正躺著一個胖乎乎的孩童,此刻身上通體發黑,依稀可見白天退了色的紅斑。不是石頭是誰!
“前幾日的試驗失敗了。”廖淼的聲音冷冷響起,說完拿起手中的刀朝石頭的胸部劃了過去。
仔細看,那刀竟和現代手術室裡的手術刀極爲相像。
“可是師傅,那晚你試驗在那個人身上時候,不是成功了嗎?這石頭前幾日被你下了藥,後來也好了啊。現在怎麼會?”王青文心在顫抖,可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哼,別人都以爲石頭得的是天花。殊不知我這邙毒癥狀極爲相似,只不過人死後兩個時辰會全身發黑慢慢腐爛而已。只是那時候人都被燒了,哪裡還會看見此後的變化。定是新研製的藥沒有徹底化解邙毒,是又復發了。”廖淼冷笑道,手起刀落卻是一刻不停歇。
“可那個人卻好好的啊。”王青文問道,心中好奇大於恐懼。
“是啊!你說這異世而來的人身體真是夠強壯的,竟然能抗得過我的邙毒。真是越來越期待那人待的異世是何模樣。”廖淼嘖嘖說道,手在石頭身體裡撈啊撈,隨後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
“師傅,打算何時對王青彧下手?”王青文問起了亙古不變的話題。
下一刻
“師傅,你……”王青文看到廖淼手中已經發黑的心臟,心中只覺想吐,話也說不出來。
“拿去給那人吃,看看這次效果怎麼樣。那春雀也是異世之人,兩人都暫且先留著。”廖淼說完手抓著石頭的心臟頭也不擡的離開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