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舍高燒了三天, 沈樂怡看孩子燒的實在難受,睡著了都要乾哭幾聲,小腦袋抽抽搭搭的爬在肩頭, 軟綿綿的像只小耗子, 吃了退燒藥還是沒效果, 最後還是聽了醫生的去輸液。
開了藥, 一行人在輸液室裡等候。她胸疼抱不得孩子, 幾日不見,孩子和她疏離了不少。現在許捨生病,都不讓阿姨抱, 一味膩著董琪,她乾脆壞人做到底, 負責按住孩子的手和腿, 整個過程就是孩子不停的掙扎, 哭的歇斯底里,等孩子不哭了, 她倒是有些情緒失控,掉了淚下來,心裡五味雜陳,難以言述。
生許舍的時候,她沒哭過, 只是覺骨縫冒著寒氣, 人像是被抻直的麪條, 腰痠腿疼。醫生見慣生死, 表情漠然, 對於哀嚎和痛斥都見怪不怪,唯獨少見她這樣咬著牙默默攥著輸液架一聲不吭的, 因爲過於用力,她手指骨關節部分隱隱發著白。她既無丈夫陪同也無親友相隨,因爲如此,醫生特意破例讓董琪進來陪護。
孩子生下來清洗乾淨,被放置在她胸前,紅紅的一團睜著眼,據說這樣的姿勢能給予嬰兒安全感,聽到母親的心跳,感受母親的體溫,不會懼怕這全然陌生的世界。她只覺得渴和餓,長長鬆了口氣,終於擺脫了該死的陣痛,沒有絲毫母性流露。
那會,她不哭是因爲覺得是自食其果,總要承受?,F在她哭,是忽然意識到這團小毛球是如此孱弱,不停的想從旁人身上汲取溫暖,而她卻不是個強韌的守護者,懦弱不堪。
在生下許舍之後,她患上了產後抑鬱癥,很長一段時間裡除去餵奶不得不面對孩子,其他的時候都在躲避他,甚至出現了極端厭惡的情緒,連見都不想見。這也是爲什麼許舍跟董琪好的原因,大概媽媽對於他的含義等同於奶瓶,吃完收走。
這是她第一次感到後悔,第一次想奮力出擊,想爲孩子撐起一方晴空。她從酒店搬離,回到公寓開始學著照顧孩子,許唯墨得知孩子生病之後,又派了個保姆過來,沈樂怡和董琪這才抽身開始跑起了業務。
這次她們目標鎖定在何玉衝身上,標準錢多速來敢“瞎投”的主兒,據說這位何大公子是位時運頗佳的散財童子,何家是做傢俱起家的,三兄弟之中,老大負責國內運營,老二負責海外市場,這位老三負責吃喝玩樂,只要不插足家族的事情,就是最大的不添亂。
可偏偏這樣的人,在果蔬行業卻做的風生水起,堪稱行業翹楚。嶸城商圈對於他的評論褒貶不一,大部分都堅持他這樣的紈絝子弟能有這般成就純屬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背後估計都兩位兄長坐鎮。
現在他放風要打破普通的電商模式,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算是殊途同歸。
沈樂怡不相信成功有偶然,也不會那麼輕而易舉,是很多努力的匯聚成就了最後的必然,這位何總很有點意思,所以她想會一會他,看看能不能達成合作。
蹲守何公子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因他專職醉生夢死,各類銷金窟中流連忘返。董琪試著從何玉衝的秘書下手,結果發現這隻“兔子”不光把窩邊草吃了,還有無數窟---統共3個秘書,全都被他給染指了,互相都防著,更不要提對董琪這種頗有姿色不知來路的女人透露行蹤了。
沈樂怡考慮問題簡單直接--越是不起眼的小人物越能接近問題核心,所以她收買了保安,通過保安收買了何公子的司機,就這麼打探出了何玉衝蹤影--鳳凰臺。
鳳凰臺在老城區,沿著護城河,院外種著排杉鬆,遮得嚴嚴實實,一棟灰撲撲的樓躲在裡面,樓頂上野草蔓延,斑駁陸離的牆皮,沒有的裝潢門面的,像是被廢棄了般落出頹然來,空出的一塊水泥地上停滿了車,有小跑也有摩托,看的出來這的三教九流都有。
沈樂怡來之前做過功課,知道原先鳳凰臺是碼頭餐廳,後來城區改造,新區獨佔鰲頭,人流量一下銳減,餐廳幹不下去了,盤出去後被新老闆改建成了夜總會。
一進去是個滑旱冰的地方,燈光晦暗,放著慢搖,裡面幾個服務生穿著喇叭褲,託舉著盤子四處遊走,池子裡年輕的女孩穿著復古的衣裙翩然起舞,時不時拉著客人排起火車,繞著場子滑翔。
按照指引穿過長廊,看到兩個穿著西裝的門童,中規中矩的燕尾服,顯得很老派,見她過來點頭示意後將彩繪玻璃門緩緩推開,煙霧繚繞之下,臺上的女人卷著手推波穿著旗袍慵懶的哼唱著靡靡之音,鬢影衣香,好一派歌舞昇平的盛世歡騰,廳裡幾乎坐滿了人,各色旗袍女子穿梭在其中,巧笑嫣然,老上海風情重現。
和董琦就此分開,沈樂怡又往二樓盡頭走去,燈紅酒綠奢華萎靡,倒是物慾橫流的鋪張做派,怎麼紙醉燈謎怎麼奢華無度怎麼鋪張裝潢,確認了門牌號後,推門進去,屋子裡坐著個面容姣好妝面精緻衣著講究的女人,顯然等了她有一陣,正舉著酒杯自飲自酌,見到她來笑了笑,起身迎過去:“久聞其聲不見其人,今天終於見面了。我是傅雪......”伸出芊芊素手,膚如凝脂: “天信的常務副總裁,或者,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叫我...…小媽。”
沈樂怡楞了下,眼前滿是對方明晃晃的笑,一下子沒消化好這個重磅消息,手竟然忘記伸出去,傅雪不以爲然的收回手,硃脣皓齒笑的無限風情,大方自然的撫平裙子後優雅的坐下:“老許身體不好,沒辦法來看你和孩子,所以讓我過來了......他想讓你回去接手天信的事務。”
【你並非我唯一的選擇,只不過是其中最好的。所以,我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要慎重決定?!吭瓉碓S唯墨說的是真的,這麼看來,她的確不是唯一的選擇......
“他說過我現在沒有資格進去,爲什麼?.......”沈樂怡面露疑惑,許唯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誡過她,不要送肉進狼羣,只會被吞噬的連骨頭都不剩。
傅雪倒了杯酒給她,舉起杯子,動作優美流暢:“我今天來,除開老許的委託,還有我私人的目的?!奔t脣在酒杯上輕輕抿了一口,含笑的眸子顯出絲嘲弄來:“你的確不適合天信這樣的地方,老許的幾個親戚進駐的時間比你久,無論資歷、能力還是人脈都遠超過你,你現在進去沒有什麼意義,留個好聽點的職位不過卻是個空殼,早晚會被架空......不如跟我做個交易?”
沈樂怡喝了口酒,沒有作聲,傅雪的話句句都直中要害,她缺乏的是幾十年的閱歷和管理經驗,人脈掌控相比之下更趨爲零,進入天信如果獲得不了“元老級”的支持,會很快被分割權利,成爲坐吃山空被人掌控的傀儡。輕啜深酌之後,她直咧咧的盯著傅雪,帶著些審視:“你想從中得到什麼?”
“我想得到的很簡單,一小部分股份。我需要雙份保險,畢竟你我都沒看過遺囑。我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所以我不想冒險,你的承諾也是我的一條後路?!备笛┱f的也很直白,現在許唯墨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沒有人知道,她手裡拿的住無非是許唯墨給予她的一個虛無縹緲的“身份”,而沈樂怡的王牌則是孩子。
傅雪說的互助互利合情合理,沈樂怡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她又說不上來哪裡有問題。包間很大,隔音效果做的好,她甚至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越來越快,杯中暗紅色的液體泛出詭異的光澤來,像是濃稠凝固的血。
她終於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傅雪明明可以得到全部的,怎麼會將最大的利益拱手讓人。
“你和許唯墨有婚前協議?”頭隱隱的開始疼起來,她看了眼酒瓶,Chateau Latour,以濃烈強勁而聞名,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醉吧?
傅雪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紅脣輕啓:“比我預計的反應要快,只是可惜……天真了些。”
“特別爲你調製的酒。不要以爲和女人喝酒就會安全,也不要覺得自己選的地方就有保障。更不要讓值得信任的朋友遠離視線。這些忠告送給你?!?
傅雪擡腕看了眼表:“你還有十分鐘清醒時間,可以喝大量清水和催吐……”
沈樂怡毫不猶豫的伸出兩指往嗓子眼裡摳,隨後乾嘔起來,嗆出了眼淚,顯得狼狽不堪。她心知肚明,既然已經入了對方的圈套,已成魚肉,刀在她手,辱罵憤恨疑惑都沒有任何實際幫助,她現在必須保留體力維持清醒!
右手使勁掐在虎口處,希望用□□上的疼痛來抵抗藥力的發作。
傅雪不以爲然地笑了下,繼續道:“這麼做大概也只能延長五分鐘左右,隨後會陷入昏迷,藥效大概四個小時。來路已絕?!?
衝她眨了下眼補充著:“四個小時足夠做很多的事情,比如醜聞?比如意外?我只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