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以來高強度的工作和應接不暇的飯局讓顧安分//身無術, 爲了儘快解決掉棘手難題,他已連續(xù)三天不曾閤眼,睡眠時間大幅度減少帶來的後遺癥就是頭痛接踵而至, 加上這幾天爲了保持清醒狀態(tài), 時不時的冷水衝頭, 著了涼, 說話間帶了濃厚的鼻音, 饒是堅韌如他,病如山倒,開完會, 不做停留,立刻往住所趕。準備衝個熱水澡, 休息一番後, 繼續(xù)去應對挑戰(zhàn)。剛開了門, 鬆了領帶,卻看到走廊裡擺放著密密麻麻的各式樣的紙袋, 延綿至客廳,一副凌亂景象。
這宅子鮮少有人來,是顧父留下的私業(yè),原本是送做妻子的禮物,可惜和那些珠寶一樣, 有心去送, 然而對方並無意收, 最後落了個蒙塵的下場。顧安以爲是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在做清潔, 沒有在意, 解開了領口的扣子往二樓走去,路過客廳時才發(fā)現(xiàn), 秦佳姿來了,此刻正閉著眼睛在沙發(fā)上休息,垂下的手上還握著手機,顯然是等他已有些時間,後來實在是扛不住睏倦,就這樣睡著了。顧安停住腳步,稍作猶豫,尋了條毛毯走了過去,輕輕的蓋在她的身上,順便將搖搖欲墜的手機取了下來,幽暗的屏幕亮了下,顯示出了短消息,發(fā)件人是沈樂怡,只是短短的幾個字,灼的他眼睛生澀。
“貨錢兩訖,不見不散。”貨、錢、兩、清?!看到這,心裡生出絲異樣的感覺,難道與她而言,他不過是可交付的貨物?!在她眼裡,這段買賣,乾淨利落,甚至都不需要他這個當事人參與其中!短短八個字,輕而易舉的擾亂了他本已水波不興的心境。想到她肆意遊戲人間的態(tài)度,想到他被當做玩物般,丟棄自如,想到她的惺惺作態(tài)。他的手猛然收緊,像是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頸般,隱隱透著暴戾。
“顧安?”秦佳姿聽到聲響,朦朧間睜開眼,緩了緩神,整理了下儀容:“宴會的衣服都挑了遍,一會你再看看......雅雯還是沒有死心,老爺子這次真是下了血本.....”上面的幾位姐姐頗有手段,時不時擺道鴻門宴,互相來個冷箭、放個暗槍諸如此類的小動作。大姐秦夢薇善於引導,旁敲側擊型,二姐秦千惠長袖善舞,精通人際交往,三姐秦雅雯表面是個敦厚老實的,實則是個巧能成事的主兒。鬧騰起來都消停不了、無非是秦家沒有男丁,都想爭頭把交椅,互相較著勁。可這次不同,顧家老爺子顧澤輝介入,半暗半明的支持著秦雅雯,使得她差點前功盡棄,硬是陷入到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察覺到周圍過於安靜,秦佳姿看向他,見他表情陰鬱的立在那,久久不語,眼中帶著寒意,便開口試探道:“公司那邊不太順利嗎?”
被她的話打斷了思緒,顧安開始冷靜下來,現(xiàn)在的情況不容自己分散精力,還有更爲要的事情等著他,想到這裡,握緊的手慢慢的鬆開,滿腔的怒意緩緩平息,眼中的冷意退散,恢復了水波不興的淡然:“既然她想貨錢兩訖,那我就成全她。”
窗外的天陰陰沉沉,像是墨筆在清水中蕩過,浮著一層灰白的色調,懷舊醇厚的音樂在屋子裡低迴委婉,使得這家小店沾染了些暖陽的溫柔質感,曲子進入尾聲,插播了條實時消息,:“市氣象臺…發(fā)佈…夜間陰雨夾雪…”沈樂怡握著瓷瓶酸奶,望著外面的電線桿發(fā)呆,這是青琥街市一天中最爲冷清的時段,沒了夜色的掩蓋,顯出河岸兩側光禿禿的樹,河上漂浮著的塑料袋,稀稀拉拉的遊客,展露出頹敗的景象,讓人滿目蕭然。
從窗戶上收回目光,沈樂怡估算了下時間,結賬出門往橋的方向走,一路走的不徐不疾,走過二個路口,遠遠的見到熟悉的身影立在橋上。出現(xiàn)的是顧安而非秦佳姿,倒是在預料之中,她看著那個男人,安靜的彷佛和周遭景色融在了一起,成就了幅靜物畫,與車水馬龍中帶出遺世獨立的味道。她看著他,想到兩人的相識倉促突兀的宛若南柯一夢,要結束的時候倒有點歲月靜好的悠然來,如此荒謬可笑,卻讓她黯然神傷。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顧安側過頭,回望過來。兩人一人在橋上,一人橋頭,各自沉默不語。
路燈忽然亮起,霧色之下,整條街帶出了朦朧的橘色,像極了那天夜市上掛滿的小橘燈。她心裡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下,悲傷呼之欲出,她連忙用指甲暗暗在掌心裡掐著,抑制住莫名的情緒。少傾,她面色如常地調侃道:“都要離別了,有什麼贈言嗎?”
“想聽什麼?”顧安淡然應對,無波無瀾。
“來點實話吧,大家都痛快些。”事已至此,不妨都坦誠些了。
顧安凝視著她,眸光深邃,隱約間似有暗流涌動,想到她說出貨錢兩訖時的乾脆利落,想到公司股權晦暗不明的局勢,想到潛伏在暗處虎視眈眈的對手,便又恢復成平靜如水的狀態(tài):“我不愛你,自始至終我都在利用你。”
“那你愛過誰呢?”沈樂怡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顧安修身長立,靜默不語。
沈樂怡笑了笑,看著遠處燈火:“真沒勁,到現(xiàn)在也還是俗套劇本,顧安。都這會了,承認你心裡愛過誰很難嗎?你能不能別跟我這玩欲拒還迎的,讓人徹底死個心成不成。”
他看著她,一字一字的說出來:“秦佳姿。”
沈樂怡裝似輕鬆的聳聳肩:“說出來就好些了吧”,手靠著欄桿,看著他的眼睛:“下一步是不是要貨款兩訖、各不相欠了?”
顧安把箱子遞過去,沒有應聲。
沈樂怡接過箱子,打開看了看,果然按照她的要求,都是嶄新的百元鈔票。她拿著一打打錢,當著顧安的面撕開紙封:“嗯,都說酒是穿腸藥,酒是奪命刀,酒是花解語,酒是煩惱消。可是在錢面前,它好像屁都不是。” 顧安靜靜的回望著她,像是風過山川,雨潤田園,悄然無息。平靜的讓人覺得他是在看湖面,不是在看她。
沈樂怡抓著錢,左手倒右手,右手又倒回來,翻來覆去的像是洗牌般,嘩嘩作響,低笑了幾聲後,她突然將錢砸向顧安,笑嘻嘻帶著挑釁的:“真痛快!第一次拿錢砸人,沒想到這麼爽。”
顧安站在那沒有動,不躲不閃,迎著紛飛的錢還是一言不發(fā)的望著她,等待她進一步發(fā)泄。只聽砰的一聲,裝著錢的箱子被扔在湖裡,整個湖面上洋洋灑灑飄著全是粉色的毛爺爺,還有些許在空中打著旋。
“你走吧,兩清了。”沈樂怡低著頭,只覺得疲倦異常。
顧安走了,沈樂怡看著他的背影慢慢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像幼時常做的那樣,彼時她蹲在院外盼望著父親能夠到來,接走她。現(xiàn)在她盼望顧安能回頭,挽留她。
他步伐堅定,沒有猶豫,帶著果斷和決絕。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
沈樂怡呆呆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下了橋消失在夜深露重中,只覺得從此之後,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安。也不往自己選了這麼一處有意義的分手場所。餘光撇到四下散著的錢,瘋搶的路人。心想這麼多錢啊,她就給扔了,過了把拿錢砸人臉的癮,體驗了把錢打水漂的爽,這手分的也算是甘暢淋漓了。
現(xiàn)在,他走了,而她也終於可以理所應當?shù)男耐雌饋砹恕D樕蟼鱽肀鶟櫟挠|感,她擡起頭,昏暗的燈光下映射出了細細碎碎的剪影,這個城市迎來了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