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10日,星期二。
上午九點,我準時到了公司投行委員會,就鳴鳳煤礦上市覈準申請材料接受質詢,這還是我第一次幹這差事,以前我壓根就不夠格。其實嚴格說來,這次我同樣也還不夠格,這是高建華的項目,本來應該他來接受質詢的,只是他同時又是投行委員會主席,爲了避嫌,所以他迴避了,既不參與質詢,也不接受質詢,我這纔有機會來頂缸見見世面。
一間五六十平米的長方形會議室裡,一張長長的會議桌,我一個人坐在一邊,對面一排的坐了八個人,這其中有財務專員、法務專員,煤炭行業專員、機械設備行業專員等等。他們就他們看了材料之後存在的疑問或者是不清楚的地方提出問題,我必須要一一作答,如果某個問題沒解答清楚,或者是答案不能讓他們滿意的話,很可能相關的材料就會被打回來重做。
本來這是一件非常難應付的差事,甚至比正兒八經的證監會發審委還要難應付,因爲投行委員會這些人多數都是從投行一線退下來的,對於一線工作中可能存在的各種貓膩,他們都爛熟於心,完全不同於發審委那幫偏學者、官員型的委員。不過由於老高前天就已經提前向我泄露了“考題”,我早有準備,因此自然是應付自如。
質詢從上午九點一直持續到下午將近兩點,中間沒有間斷,午飯時間有工作人員給我們送來盒飯。當質詢結束的時候,看著對面八人臉上輕鬆的神情,我知道這一關算是順利通過了。
兩點多回到辦公室,我本想從容的靜坐一會兒,可最多隻坐了三分鐘,我就坐不住了,手裡握著昨天媳婦們給我新買的那支英雄鋼筆,一個人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不時的看看桌子上的電話座機,就等著它響、等著通知我去簽字!
這將是我第一次行使保薦人的簽字權,其實由於沒有實際經驗,我也不知道委員會多長時間會通知我去簽字,只是之前聽前輩們說過,在通過委員會質詢之後,如果當天還有相對比較多的工作時間的話,通常當天就會簽字,因爲公司也急著趕進度。
一個保薦項目耗時很長,少則一兩年,多則數年,但是其中真正能由我們投行自己掌握進度的時間卻不多。比如前期的入駐輔導,證監會規定的最短期限就是一年,在期滿之後還必須通過地方證監局的驗收纔算完。如果驗收不過關,還得接著延期輔導,至於延期時間三個月或者半年,那也是證監局一句話的事,我們想快也快不了。
同樣的,在材料簽字遞交到證監會之後,進度也就由證監會把握了,快的可能三四個月就能走完整套程序,慢點的一拖半年、甚至一兩年都不稀罕。這期間我們最多隻能通過各種渠道想方設法的催一催,但是最終決定權卻不在我們手裡。稍好一點的是我們華信在國內是家大公司,而且背後的華信集團是央企背景,所以在證監會面前說話還算有一點點分量,一般如果沒有特殊原因的話,我們保薦的項目極少會被拖延。
所以在整個項目過程中,真正能由我們自己掌握進度的,就是在通過驗收之後到遞交材料之前這段時間,所以這段時間我們都開足馬力,巴不得一天能當一個星期用。這段時間本來是用來準備申請材料以及內核的,但是我們爲了節約時間,都是在輔導期限估摸著接近尾聲的時候就開始準備材料了。比如鳴鳳煤礦的輔導期限是到4月18號,但我們從過完年、2月中旬就開始準備材料了。
這樣做雖然可以節約時間,但是同時也有一個很大的風險,就是一旦原計劃的輔導期到期卻沒能通過驗收,輔導期被延長,在這個延長期內,由於各種生產經營方面的數據勢必會發生變化,那麼之前辛辛苦苦花兩三個月時間準備的材料,其中大多數就成了一堆廢紙,一切就要從頭了。
我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聽到辦公桌上的座機響了,我一下就蹦到辦公桌旁,一看來電顯示,是公司的內線號碼!
我伸手就想要去抓電話,卻感覺我的呼吸因爲緊張而變得有些急促,於是我又停下了動作,站在辦公桌前深呼吸了兩口,待到稍微平靜了一些,才伸手拿起電話,答應道:“你好,我是常阡。”電話那頭卻沒聲音,等了片刻,我心裡有些焦急,又答應了一聲:“你好,我是常阡,哪位?”
“哈哈哈……”電話那頭爆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我一聽就知道是高建華,他說道:“你小子,即將第一次簽字了,還挺沉得住氣啊,想當初我第一次等著簽字的時候,說話都結巴了,不錯不錯,有出息。”
我在心裡暗叫一聲“僥倖”,乾笑兩聲說道:“其實我也挺激動的,昨晚一夜沒睡著覺呢。”
老高笑道:“三點鐘,十四樓委員會礦業組辦公室。記得帶上一支好點的筆啊,這筆對於你的職業生涯可是非常有紀念意義的,簽完之後可以收藏起來,別隨隨便便拿支一塊錢的碳素筆就來。”
“哈哈,我知道,昨天媳婦就給我準備好一支新鋼筆了。”
掛了老高的電話,我看了一眼時間,14:44,還有十六分鐘,我又急忙分別給小師妹和錦秋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們我三點鐘就要去簽字了,讓她們快來。
掛了電話,看看時間還有差不多十分鐘,我辦公室在十二樓,上十四樓只要三分鐘就夠了,於是我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掏出一根菸來點上,緩緩地抽了起來,一邊活動著由於激動而略微有些僵硬的手指。
抽完煙,我感覺自己已經足夠平靜,能夠簽出一個漂亮“常阡”,這才起身離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