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們既然已經看見我了,儘管我心裡知道肖婉的父親看我不順眼,可出於基本的禮貌,我還是必須要硬著頭皮過去打個招呼。恰好錦秋也已經找到了葉蘭,正要拉著我過去,於是我就讓她自己先過去,我去和肖婉的父母打個招呼。
我努力擠出一個開心的笑臉,向肖婉父母坐的桌子走了過去,她母親也對我笑了笑,她父親卻始終板著個臉盯著我,似乎擔心我過去打架似的。
走到近前,我笑道:“肖叔叔、張嬢嬢,好幾年沒見著嘍。”肖婉的父親叫肖向東,母親姓張,叫張靜芳。
肖向東裝作沒聽見,將頭扭往一邊,端起茶杯來喝茶,張靜芳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你聾了啊,小冬跟你打招呼呢。”他這才轉過頭來對我撇了撇嘴,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迴應我,我也無奈,只好在心裡苦笑一下。
張靜芳又對我笑道:“小冬,怕是有三年還是四年沒見著嘍,上一回見著我記得還是地震前頭哪一年過年的時候,看著你比那時候長胖嘍。”
小冬是我的小名,因爲我生在冬天。常陌生在秋天,小名就叫小秋。肖婉的小名則是叫小棉,來歷出處不詳。我猜測是因爲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那段時間,我們兩家所住的小樓前有一大片木棉花,所以她父母就給她取小名叫“木棉花”,但是三個字叫著拗口,結果就叫成“小棉”了,其實還挺有韻味的,可肖婉卻固執的認爲是來源於白花花、臃腫的棉花,嚴重缺乏美感,所以從來都不準我叫,只有在個別特定環境下開玩笑能這麼叫一下,否則她必定翻臉。
我笑道:“是胖了點,嬢嬢,你跟叔叔身體都還好嘛?”
“別的都還好,就是我這個眼睛有點問題,得了白內障,這段時間時好時壞呢,坑人吶。”頓了一頓,她又擡手往錦秋的方向指了一下,說道:“剛纔跟著你那個幺妹是你媳婦啊?”
“嗯,是呢。”我隨口答應道。
她笑道:“長得好漂亮啊,那個大個子,小冬你福氣好。我聽你媽跟我說過,說是你們同事,湖北人,脾氣最好。”
聽到她這話,我心中“咯噔”一下,暗叫“壞了壞了”——剛纔不及細想,隨口答應了一句“是呢”,現在想來恐怕要壞事了。
我媽和她說過的我媳婦,湖北人,當然是指小師妹了,本來張靜芳既不認識小師妹,也不認識錦秋,我就算是指鹿爲馬也沒關係,也正因爲這樣,所以我纔會一時大意,隨口應承了下來。但問題是小師妹和錦秋的外形差別實在太大了,就算她剛纔沒看清楚臉,也一定對錦秋的身高印象深刻,錦秋身高一米七,而且還喜歡穿高跟鞋,比如今天就是,再加上女人本來就顯高,所以讓人感覺她是很高很高的,比我都還要高,而小師妹才一米六出頭,兩人差的不少。
回頭張靜芳回到四川,遲早會跟我媽碰到一塊,她們閒聊之中聊到肖婉的丈夫或者是我媳婦,這是概率極大的事件,而一旦聊到我媳婦,由於錦秋的身高實在是讓人印象太深了,張靜芳必然會提到這一點,本來我媽就知道小師妹現在在美國,要過完年之後纔會回來,再加上張靜芳的描述,就算我媽想不到此時跟我在一起的這個女人是錦秋,也一定知道肯定不是小師妹,但我卻直承是我媳婦,那不就要出問題了嗎?況且,我媽也是見過錦秋的,同樣也對錦秋的個子印象深刻,有很大機率會想到這個人就是錦秋。
不過這還不是最壞的,最壞的就怕她們兩個女人閒聊的時候,我老漢也在一旁,如果那樣的話……想到這裡,我頓時就傻了,一時間只覺得脊樑骨有些發涼。可現在也沒什麼補救的辦法了,只能祈禱兩位老太太最近幾年最好都別碰到一塊去,儘管希望極其渺茫。
我正出神,就見張靜芳站起身來,又對我說道:“小冬,你陪我出去外頭走走,我在這點坐了一個多鐘頭,也坐夠了,先就想出去活動活動,又不曉得路,怕走迷糊嘍。”
聽到她這話,我一下就想起了我和小師妹結婚那天,我媽亦步亦趨的跟在肖婉前後,張靜芳不會是也要這樣盯著我吧?不過隨即我就反應過來了,不是的,我今天的情況和肖婉當時不一樣,肖婉當時是一個人,而我今天是帶著媳婦來的,看來她是有什麼話要私下單獨和我說的。估計最有可能應該就是開導我兩句,讓我放下從前,不要惹什麼事,衷心祝福肖婉之類的。
張靜芳以前是廠裡醫院的醫生,在那一代人當中,還算是文化水平比較高的,對於當初我和肖婉談戀愛的事情,她也是四個家長中態度最開明的一個,從來沒罵過我們半句,只是和和氣氣的避開其他三位家長跟我們談了兩次話。
看看時間也還早,離婚禮正式開始起碼也還有半個小時,於是我就陪著她一起走出酒店,來到酒店大門口的路邊,一邊閒逛著,她就對我說道:“小冬,你跟嬢嬢說句心頭話,小棉今天結婚,你心頭高不高興嘛?”
果然是要說這個。我在心裡暗笑了一下,嘴上答道:“嬢嬢,那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嘍,一開始我剛曉得這消息的時候,心頭確實有點難過,但是上個月我在江蘇彭城出差,剛好小棉也去那邊辦事情,湊到一起,我們好好的談了一次,現在我想通了,我今天確實很高興,我是真心來祝福她呢,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惹哪樣事的。”
“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在你們那一黨娃娃當中,是最懂事最講道理的一個,我咋個會擔心你惹事嘛。”她輕輕點了點頭,忽然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嬢嬢我也跟你說句實話,其實我今天心頭有點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