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屍體已經(jīng)摞到城牆的一半高,兩天來無休無止攻城戰(zhàn),讓人們連收屍的時間都沒有,雙方的士兵對此都已經(jīng)麻木。乾布甚至懷疑,下面的敵人已經(jīng)喪心病狂到要用屍體堆砌一道斜坡,讓士兵可一路衝上來。
連綿不休的攻城戰(zhàn),已經(jīng)給柴達人造成了不小的傷亡。敵人的損失可以隨時補充,但金三角已經(jīng)被圍,柴達人作爲孤軍,每死傷一人力量便削弱一分。
更嚴重的是對士氣的影響。這兩天敵人攻勢之猛烈,城內(nèi)居民都看在眼中,忍不住爲金三角城和自己的未來擔(dān)憂,雖然沒有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騷動,但已經(jīng)是謠言四起。
乾布已經(jīng)派出使者,悄悄趕往西楚國尋找援助。且不論西楚國是否真的能出兵,倘若這種情況持續(xù)下去,即使乾布有著城防之利,金三角也未必能夠堅持到可能的援軍到來。敵人甚至可能在帖木的大軍到來之前便將城池攻破。
看來自己當初考慮的還是太過樂觀啊,乾布不得不考慮祭出殺手鐗了——貴霜帝國皇子脫脫還握在自己的手裡。只要自己拿他的生命進行威脅,城下的這幾個將軍恐怕都得掂量一下。不求讓他們退兵,至少可以拖延一下時間。
就在乾布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發(fā)現(xiàn)敵人的攻勢神奇般地退潮了,守城的士兵第到了兩天多來第一次喘息的機會。雙方又恢復(fù)了第一天遙遙對峙的狀態(tài)。
實際上,城下的士兵也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兩天來已經(jīng)損失超過三成。儘管格爾等人全力驅(qū)策,甚至殺雞儆猴,但很多士兵實際上已經(jīng)拒絕上戰(zhàn)場。他們認爲,自己憑著血肉之軀去衝擊防守嚴密的金三角城牆,不叫進攻,而是送死。
關(guān)鍵時刻,漠廣天準備的籌碼到了。大漠飛鷹單獨派了一千士兵,護送這批俘虜來到城下。這也給了格爾一個臺階,順勢收兵,準備下一階段的談判。
俘虜包含西域商團中大部分的商隊成員,足有上千人。這些人的財產(chǎn)都已經(jīng)被大漠飛鷹劫走,留下身子非但沒有什麼用,還會消耗糧食,大漠飛鷹本意是拿他們交換贖金的,畢竟在西楚國,這些人非富即貴,只是大戰(zhàn)在即,恐怕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如今拿他們來交換皇子脫脫,如果成功的話將是大功一件,失敗的話也沒有什麼,是一樁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另外,大漠飛鷹還從附近蒐集了數(shù)百名漢女奴隸,以加大換俘成功的概率。這些人都交給漠廣天全權(quán)處理。
一切準備就緒,格爾決定趁熱打鐵,與乾布展開談判。戰(zhàn)鬥了兩天的時間,其實就是爲了一個讓乾布坐下來談的機會。
由於全盤計劃都是漠廣天提出來的,他被大家一致推舉爲談判代表。漠廣天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戰(zhàn)爭之中最忌諱身陷敵營,他又不得不
硬著頭皮前往。
在敵人停止進攻半個時辰之後,乾布看到敵方的一位將軍,舉著白旗,帶著十幾名侍從,緩緩來到城下,高喊道:“我乃是貴霜帝國帖木大帝麾下將軍漠廣天,要求與貴部談判!”
城樓之上,乾布和楚風(fēng)等人面面相覷,敵人這又是出什麼幺蛾子?
一柱香時間過後,漠廣天來到了一間大廳,乾布與楚風(fēng)、麻將軍、洞朗、敖廣等人對面而坐。沈千夢在城中管理著千名女奴,也列席了會議。至於遺老團的亞力,現(xiàn)在屬於寄人籬下,還沒有資格參加談判。
漠廣天清了清嗓子,說道:“貴我二軍激戰(zhàn)兩日有餘,死傷無算,士兵多有怨言。今日漠某前來,是希望與貴方協(xié)商一個和平解決的方法。”
幾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就在半個時辰以前,對方還在攻城,現(xiàn)在卻突然轉(zhuǎn)性了?
漠廣天接著說道:“其實這金三角城,本屬車師國,非並貴霜之物。考慮此地略位置重要,貴軍突然佔領(lǐng)雖然屬不義之舉,卻也情有可原。這一次,我軍之所以不眠不休攻城,實爲二人而來。若是在這件事兒上貴我雙方能夠和解,我方可即日退兵。”
在座的這些人,雖然都不算小人物,但是很少直接參與戰(zhàn)爭,這兩日才體會到攻城戰(zhàn)的殘酷之處——之前乾布取下金三角根本算不得數(shù)。能夠就些化干戈爲玉帛,減少流血自然是極好的。
只是退兵聽起來固然誘人,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知道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還是先聽聽漠廣天的條件。
漠廣天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們這次來到金三角城下,首要的目的是抓捕喀布國的叛徒,遺老團亞力。亞力原爲喀布國丞相,新帝即位後,他蠱惑串聯(lián)一批朝臣,意圖謀反,奸計被識破後又倉皇逃竄。諸位知道,我軍目前的遇高統(tǒng)率,格爾,乃是喀布國皇宮侍衛(wèi)長,就是專程追捕亞力率領(lǐng)的遺老團纔到這裡的。”
“這件事乃是喀布國內(nèi)部事務(wù),貴方與亞力的遺老團也非親非故,而格爾將軍若是失職,可是一件要掉腦袋的事情,所以不能放棄。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傷了貴我兩軍的和氣,實在不值得。只要貴軍願意行個方便,將這些人交出來,我軍必然十分感謝。”
談判講究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他先將亞力拋出來,也有讓對方摸不清輕重的意思。
漠廣天的話說得挺漂亮,乾布不置可否,說道:“那你說的另外一個人呢?”
漠廣天說道:“另外一個人,自然是城主脫脫的。不瞞諸位,這脫脫乃是帖木大帝的兒子,身份尊貴。滯留金三角期間被貴部扣留。要知道,貴霜帝國與柴達人從未有過戰(zhàn)爭,帖木大帝也沒有要進攻柴達盆地的意思。”
楚風(fēng)不動聲色地撇撇嘴。這漠廣天看似粗豪漢子,其實心細得很呢。剛剛的這番話,處處挑撥離間。還說什麼與柴達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意思不就是說戰(zhàn)爭是與西楚國之間展開的,與柴達人沒有關(guān)係嗎?
幹
布冷笑著說道:“漠將軍莫不是以爲,光憑你的三寸之舌,就可以讓我將這兩個人交給你吧?你的面子未免太大了些。
漠廣天也笑了起來,乾布這樣說,等於認可以談判這條路。只要肯坐下來談就是勝利,結(jié)果無非就是籌碼多少的問題。
漠廣天從懷中命出一疊紙,遞給乾布,說道:“這便是在下的誠意。”
乾布將摺紙展開來,發(fā)現(xiàn)這是一張細緻的名單,上面全是有蠅頭小楷寫就的名字,有些旁邊還有註釋。
將紙張交給楚風(fēng)和麻將軍看,兩個人無是吃了一驚。尤其是麻將軍,認出來上面大多數(shù)是西域商團的頭面人物,登時愣在當場。
漠廣天說道:“前些日子,鷹主與西域商團遭遇,本意是隻圖財不害命。如果卻除逃走和戰(zhàn)死的商團成員,尚餘兩千三百六十一人,全部交與將軍好了。”
麻將軍表面上不動聲色,內(nèi)心卻掀起了波瀾。麻將軍爲西域商團最高統(tǒng)統(tǒng)帥,保衛(wèi)商團成員是應(yīng)有之義。這一次商團被劫,麻將軍可謂一敗塗地。
而名單上所列,多爲商團的骨幹成員,如果能夠讓這兩千餘人安然無恙,自己的罪責(zé)可以算是大大減輕,將功補過。
即使他們不是商團成員,在這種情況上救下兩千多個西楚國人,也是大功一件。看起來漠廣天的確是誠意滿滿。如果反過來,這次談判破裂,這個漠廣天多半地大肆宣揚楚風(fēng)和麻將軍對西楚國民置之不理,以此來進行抹黑。
漠廣天偷偷地觀察著這個人的表情,西楚國的楚風(fēng)、麻將軍和敖廣,面色凝重,看來的確是動心了。至於乾布和洞朗,則陰沉著臉。
他決定再加一把火,說道:“另外,我家鷹主聽說貴部在金三角城內(nèi)釋放了一千餘漢家女奴,堪稱大慈大悲之舉,鷹主頗爲贊同,於是命我將附近的五百餘名女奴運來,一併交與貴方處理,也算是積德行善。這些人都在我軍之中,如果貴方同意的話,我們可以將人即刻送還。”
連沈千夢也忍不住擡起頭來。能夠多救五百女奴自然是好的。剛剛漠廣天所說的話,簡直將大漠飛鷹描述成了一朵聖潔的白蓮花。
其實沈千夢倒沒有那麼強烈的聖母心,非要救數(shù)百名姐妹如水火,但若是能夠?qū)崿F(xiàn),也算是善莫大焉。而且據(jù)她瞭解,以金三角的糧食儲備狀態(tài),再多這幾百張嘴還是不成問題的。
漠廣天說道,還指向窗外,說道:“如果貴部不放心,我方可以讓這些人在城外陣列,漠某決不說空話。只不過還請諸位儘快決策,現(xiàn)在我方格爾將軍尚有臨機決斷之權(quán),若是拖得久了,帖木大帝大軍過境,那個時候迴旋餘地就小多了。”
這是在提醒大家不要拖延,這場談判成了漠廣天的獨角戲。他提出的條件讓人不忍心拒絕。兩個人換近三千人,
對面的幾個人開始用眼神交流,彼此的表情都令漠廣天盡收眼底,之間微妙的關(guān)係也展現(xiàn)在眼前,讓他臉上習(xí)慣性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