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朵衛踢翻了眼前的案幾,上面的茶水摔到了毛毯之中,一條珍貴的貴霜地毯就這樣廢掉了,讓跪在他面前的四個士兵則瑟瑟發抖。
“居然被一個女人嚇成了這樣,你們不配做長生天的子孫!都給我滾!”朵衛怒吼著,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一腳踢在其中一個士兵的屁股上,直接將其踹出了自己的大帳。
“脫脫,把他們幾個關起來,下次衝鋒要放在最前面!”朵衛惡狠狠地吩咐道。如果將這四個人殺掉有用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拔刀。只不過殺了他們也無法挽回名聲上的損失了。
朵衛暴怒不是沒有原因的。今天與楚漓的這場仗看似大獲全勝,其實是朵衛打得最窩囊的一次。
雖然將那一千御林軍大部分都消滅了,楚馨兒陪嫁的東西和隨從也悉數落入北朝的口袋,但是對方的兩個主角——平陽公主和三皇子楚漓,通通跑掉了。
自己帶來了數千的騎兵,這本來就是一場必贏的戰鬥。如果抓不住公主和皇子其實已經算是輸了。
抓不住楚漓也就罷了,畢竟他帶了最好的手下,最快的馬,他本身的武功也是頗高。但好歹在他逃入山中之前,已經將他的隨從都消滅乾淨了,而楚漓本人也受了重傷,假以時日,一定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丟人的是楚馨兒這一路。如果故事在自己追上一個空空如也的坐駕便戛然而止也就罷了,被對方精心準備的陰謀愚弄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關鍵是自己這邊運氣太好,讓朮赤帶著十幾名騎兵誤打誤撞地追上了逃跑的楚馨兒等四個女人,而且沒有強力護衛,這都抓不住對方可就沒有天理了。
朮赤是誰,可不是一個百夫長那麼簡單,他是一個貨真的價實的千夫長。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朵衛從小玩到大的兄弟!
朵衛對朮赤十分了解,爲人忠肝義膽,武藝高強,一向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只不過脾氣暴躁了些,前陣子由於喝醉了酒,闖到牧民的家裡面,不但強暴了女主人還將她的男人失手打死,引起了公憤。
朵衛爲了防止其他皇子拿這件事作爲文章,不得不將朮赤降爲了百夫長。這次出征,朮赤卯足了勁兒,想要將功贖罪呢。
這樣一個得力助手,非但沒有抓住楚馨兒,居然還死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的手上?而且對方還是堂堂正正用一對一的方式將朮赤砍死的,如果朵莫大帝知道草原勇士們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估計棺材板的都壓不住了。
光朮赤打不過人家也就罷了,關鍵是自己這邊十幾個男人圍毆人家一個,結果只剩下四個喪家之犬般的士兵逃了回來。
這四個士兵明顯被嚇破了膽,在朵衛得知消息之前,已經將這個情況傳播了一路了?,F在朮赤被女人砍死的事實已經是滿營皆知。
估計到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整個遠征軍都會傳頌朮赤的“光輝事蹟”,其他的幾個皇子是不會放過這個奚落自己的機會的。前鋒營
的士兵,將在整個軍隊面前都擡不起頭來。
那個女人甚至都不是軍人!朵衛雙手扶額,實在是太丟人了。
“脫脫!”朵衛厲聲說道:“傳我命令,前鋒營全部進山,就是挖地三尺,也就將那個叫沈千夢的女人給我找出來!”脫脫也是朵衛的得力助手之一,本來與朮赤並列,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
脫脫的臉變成了苦瓜狀,小心地說道:“大帥,末將覺得這麼做不妥!兩天後便會與黑旗軍的主動決戰了,這個時候前鋒營爲了一個女人勞師動衆的話,泰皇一定會震怒的?!?
朵衛明白這個道理,不過這個女人讓自己如此顏面無光,又怎麼能嚥下這口氣?
脫脫接著說道:“按照剛剛幾名士兵所述,那個叫沈千夢的女人即使沒死,肯定也受了重傷。我們不如派出小股部隊入山,重點將附近的交通要道把守好,讓她無法逃出去。等打敗了黑旗軍的主力,再慢慢尋找,她終究還是會落入我們的手中?!?
朵衛嘆了一口氣,說道:“也只能如此了。這件事兒由你去安排。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跑掉了。我要親手解決了這個女人,找回我朵衛的顏面,更要慰藉朮赤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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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漸漸向著地平線沉下去,沈千夢躺在血泊之中,猛烈地喘著氣。
從自逃跑以來,自己一刻都沒有安歇,剛剛與一羣敵人搏鬥耗盡了體力。胸口肋骨折斷的地方傳來鑽心的疼痛,腹中更是翻江倒?!约河舶X赤那一刀,一定震出內傷來了。
一股疲倦的感覺傳來,讓沈千夢意識變得有些模糊,兩隻眼皮沉重得想要合上,就此沉沉睡去。
但她知道現在絕不能這麼呆下去。四個士兵隨時可能去而復返,而且會帶更多的敵人過來,到時候自己可就是插翅難逃了。
掙扎著站起來,每動一下都是鑽心地痛。沈千夢咬著牙,站直了身子,環視四周,七零八落地散落著敵人的屍體,以朮赤的死相最爲慘烈。這些都是自己的傑作。
沈千夢對這些已經有些麻木了,又不是第一個死在自己的手裡的人。
她只是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一個堂堂相府的小姐,要一次又一次地經歷這種非人的磨難,然後雙手沾滿了鮮血。
像沈晚或者沈濘那樣,每日種種草,繡繡花,頂多在後宅中鬥鬥嘴,那纔是一個真正的千金小姐應該過的生活吧。
莫非老天讓自己重生一次,讓是爲了多體驗一些痛苦?沈千夢一邊感慨著,一邊堅持向著山中走過去。雖然以現在自己的狀態走不了多遠,也騎不得馬,但只要在山中捱到天黑,還是有很大希望不被敵人發現的。
沉重的刀帶不了了,現在每一分重量都是累贅。沈千夢只剩下一個楚風給的小匕首捨不得扔,萬一在山中碰到野狼之類的怎麼辦——好像有匕首也無濟無事,野狼們都講究一擁而上的。
身上的軍服是臨時從一個士兵
那裡拿來的,很不合身,而且上面噴滿了朮赤的血,血珠還不不停地往下滴,簡直是爲敵人追蹤提供座標。沈千夢索性脫了下來。
連金絲寶甲都不要了。這東西雖然剛剛救了她的命,但現在去束縛得她要死,幾乎喘不過氣來。
身上只剩下了貼身衣服,沈千夢已經不在乎了。連命都可以隨時失去,哪裡又顧得上這麼多?
搖搖晃晃的,沈千夢終於在敵人追過來之前,走完了入山的最後一段路。
太陽終於完全隱沒在地平線之下,黑暗籠罩大地,沈千夢終於鬆了一口氣。
藉著淡淡的月光,沈千夢手腳並用,在半山腰上慢慢攀爬。雖然人類暫時不能威脅到她,但是夜晚的大山並不安全。尤其是遠方不時傳過來的狼嚎,讓人心驚膽顫。現在她必須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比如,一個山洞。
到底是死在同類的手裡好,更是讓一羣野狼吃得骨頭都不剩都好些?沈千夢覺得這兩者都不會發生。
因爲她悲觀地發現,自己現在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就這麼倒斃在半山腰上的概率最大。
一陣山風吹過,帶來一絲寒意,也讓沈千夢模糊的意識變得清醒了些。現在她有些後悔將衣服都丟掉了,這個世界還有一種威脅,叫做寒冷?,F在是初春時節,北國還是一副隆冬的感覺。尤其在這大山之中,夜晚的風冰冷刺骨。
這還不是最迫在眉睫人威脅。前方不遠處,出現了若干綠油油的亮光,那是野狼的眼睛。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沈千夢握緊了手中的匕首。雖然以自己現在的狀態,戰勝幾隻飢餓的野狼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自己絕不可能放棄抵抗。
重生以來,沈千夢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時候都不能向命運低頭,必須做到全力以赴。這也是自己屢屢能夠絕境逢生的根本。
“哪怕幹掉一隻也好?!鄙蚯粜念^默唸著,眼睛死死盯著飛奔而來的狼羣,心跳驟然加快。
“哚——”的一聲輕響,傳來了皮革被穿透的聲音,跑在最前面的一條野狼衝勢明顯一滯,歪歪扭扭地前衝幾步,摔倒在地,發出淒厲的哀鳴聲。
有人在幫自己!沈千夢向著上方看過去,藉著月光,可以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手裡持著一張碩大的弓,還保持著射箭的姿勢。顯然,剛剛射倒野狼的那一箭,便是他發出來的。
能夠在這樣的月夜直面狼羣,並準備射中野狼的喉嚨,至少說明這個男人膽色和技藝都不錯。
狼羣顯然被激怒了,齊齊轉頭對著男人怒視,準備對他發動衝鋒,在這個過程中,男人又射出了第二枝箭,同樣是一箭穿喉嚨,又一隻野狼倒下了。
就在整個狼羣都向他撲去的時候,沈千夢看到了讓人大跌眼鏡的一幕:男人扔掉了手中的巨弓,一隻手拿起一面鑼,另一隻手拿著一隻金屬銅錘,猛烈地敲擊起來。
沈千夢眼前一黑,這是要唱大戲的節奏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