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尚義猛然警醒，都決定投降了，還在乎什麼面子！當即對著胡忠信拱手道：“張某願誓死追隨泰皇，肝腦塗地，再所不辭！”

胡忠信心中一喜，自己的這趟差使算是成了！還禮說道：“將軍言重。以後你我同朝爲官，還請將軍多多提攜。”

兩個人客氣一番，張尚義直截了當說道：“如果事情緊急，張某當如何襄助泰皇，還請胡兄指點迷津。”

胡忠信說道：“我乃是一介商賈，動動嘴皮子也就罷了，軍國大事豈敢輕易置喙？只是胡某有一言相勸。江湖之中，若是誠心投靠的話，需要先納投名狀。將軍若要取信於泰皇，須與西楚國徹底決裂，自斷後路。至於具體如何做，還請將軍自行掂量。”

張尚義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投降不是說說就行了。只不過胡忠信刻意強調這句話，自己還需要仔細揣摩。

隨後兩個人就投獻的細節商量了一番，張尚義猛然發現，自己的頭居然不痛了。難道自己是天生做叛徒的料？

大約半個時辰以後，整個肅州城變得喧囂起來。無論原本城內的行政官或是守軍將領，亦或是軍旗軍的軍官，都被人從被窩中叫醒：大帥有命，全體到議事廳集合，有緊急軍務相商！

衆人來到議事廳的時候，發現張尚義已經穿戴整齊，正一臉嚴肅地坐在上首。

看到人都來齊子，張尚義咳嗽了一聲，說道：“將諸位緊急召來，是因爲剛剛得到情報，北朝軍隊將於明日兵臨城下。大家都來議一議，我肅州城接下來何去何從。”

衆人面面相覷。雖然知道敵人到來就在這一兩天，但戰爭真的到了眼前，還是不免會心情緊張。

一名高個子軍官站了起來，說道：“末將認爲，我肅州城牆高河深，器械齊全，而且糧食清水儲備齊全，蠻子長於騎兵而短於攻城，若是軍民協力，固守三月應該不成問題。”

張尚義不置可否，對著其他人說道：“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想法。集思廣益。”

另一名軍官站起身來說道：“末將認爲情況沒有那麼樂觀。今日蠻胡早已不同往昔。前日與我軍對陣，對方已經有數量不小的投石機，且操作精良。或是單純以器械論，我方未必能夠戰便宜。若是等不到援軍到來城破的話，或者惱羞之下做出屠城舉動。”這位軍官是黑旗軍潰兵的一員，雖然沒有明說，但卻暗含著開城投降的意味。

此言一處，滿座皆驚。大敵當前之際，居然有人說出這種話來，簡直是禍亂軍心！衆人齊刷刷向張尚義望過去。後者卻依舊一臉冷漠，不置一詞。

先前站起來的高個子軍官大聲罵道：“黑旗軍這是被敵人一把火嚇破膽了麼？居然要不戰而降，你可對得起西楚國的百姓？”

在座有不少黑旗軍的將領，被他這麼一罵感覺臉上掛不住了。之前主張投降的軍官則毫不示弱，針鋒相對說道：“莫非只有一味抵抗纔是爲了百姓？明知不敵卻依

舊逞強，那叫送死！你我作爲軍人理應爲國赴死，但拉著全城百姓一起陪葬合適麼？胡人歷來野蠻，若是久攻不下，最終屠城的話，你我都是戕害百姓的兇手！”

看著兩個人脣槍舌戰，知縣則保持了沉默。他現在懷疑，剛剛站起來說投降的那個軍官，其實是張尚義故意安排的，來試探衆人的口風。

其實大家都知道敵人會來攻打肅州城，若不是存著妥協心思，又何必深夜召集大家相商？只不摸不準張尚義想借此清除主戰派不是投降派，索性不表態。

張尚義繼續要求其他人蔘與討論，有主張堅守的，也有附和投降的，還有一部分要求挾城談判，拖到援兵到來。

張尚義看火候差不多了，“啪——”的一拍驚堂木，讓衆人安靜下來，說道：“諸位且聽我一言。此次北朝破關南下，已經精心準備多年，聲勢浩大，不但盡起精況二十萬，更是秘密準備了投石機和火油，讓我軍措手不及。如今黑旗軍主力被破，短時間內將無策應之師；肅州城乃是敵人入關後第一座城池，必須會全力攻打，固守待援的希望十不存一。若是強行抵抗，敵人破城之時必然全城屠盡，我與諸位都將是千古罪人。張某斗膽建議，不如順勢而爲，打開城門，忍一時之辱，保萬千百姓平安。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狐貍尾巴露出來了！現在很多人確認之前主張投降的軍官就是張尚義安排的一粒棋子。衆人紛紛鼓譟起來。

已經有人忍不住站起來，對著他破口大罵：“姓張的，你這個亂臣賊子！之前蠻子輕取雁門關，再破黑旗軍，定是你與胡人內外勾結所致！如今還要獻出肅州城，置我等於不義，置百姓於水火，你，你不得好死！”

張尚義也站起身來，大聲說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張某苦心孤詣，一片拳拳之心，豈是你這等蠢笨之能能夠理解？來人哪，把這個禍亂軍心的人給我拿下！”

張尚義說著，將手邊的茶杯用力一摔，議事廳兩側迅速涌出大隊士兵，弓弦拉滿，閃著寒光的箭頭對準所有人。

衆人皆大驚失色，原來深夜召集商談軍務，是一場鴻門宴。

幾名激進和軍官想要抵抗，當即被射成了篩子。更多的人則選擇了束手就擒。

短暫的騷亂之後，張尚義控制住了局勢。凡是拼死抵抗的現場砍掉頭顱，剛剛主張強力抵抗的，一律五花大綁。至於自己的心腹，奔赴各城門處，取得城防的控制權。

第一縷陽光射向肅州城頭的時候，一覺醒來的百姓，發現城內巡邏的兵丁，已經變成了腦袋後面留著一要豬尾巴的胡人。肅州城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淪陷了！

至於原來守城的士兵，以及前兩天涌入的黑旗軍潰兵，已經卸下了甲衣，扔掉武器，挨家挨戶通知：肅州城已經由北楚接管，百姓們一律呆在家中，不準外出。若是私自上街，格殺勿論。

昨天還在守衛城池的士兵，轉眼間已經變成了敵人的幫兇。

不過留在家中並不意味著安全。此時大批的胡人士兵涌入城內，三五成羣，挨家挨戶搜查抵抗分子。

其實這只不過是藉口，真正搜查的其實是金銀細軟和漂亮的女人。街道上到處傳來女人的哭泣聲和撕打聲，以及士兵們的淫笑聲，整座城池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監獄。

而這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張尚義，正帶著一衆官員，在城門外整齊列陣，迎接前來受降的北朝軍官。

他的對面，坐著不可一世的胡人將軍，正是朵衛的得力助手，脫脫。對此張尚義頗爲腹緋。對方不是許諾給自己一個南院大王麼？即使泰皇不會親至，至少也得來個皇子啊，現在隨便一個軍官就將自己給打發了？

在衆官員的左側，一羣被五花大綁的官員堆疊在一起，他們都是主張抵抗的人，此時抓起來獻給敵人。這些人都異常安靜，倒不是不想罵，只是每個人的嘴巴都被布條塞得結結實實。

知縣也在其中。雖然他科舉出身，久沐皇恩，但並沒有與城池共存亡的想法。只不過張尚義沒有給他投降的機會——他還不夠格。

至於右側城牆腳下，在他們的身邊，有一摞由人頭組成了小丘！這些便是那些不肯投降的官員或者軍官。人頭的血跡還沒有完全乾涸，濃烈的腥臭味彌散開來，震懾著每一人企圖反抗的漢人。

這種將人頭摞成小丘的形式叫做京觀。京觀這種血腥野蠻的儀式一般只有蠻族使用，對象一般是有些血海深仇的部落或者國家。號稱具有高度文明的西楚國居然也出現了這種落後的東西，讓人有些匪夷所思。而且，張尚義居然選擇將自己人的人頭做成了京觀！

張尚義也豁出去了，既然選擇了遺臭萬年，那就乾脆臭得徹底一些，以最大限度地換取也先的信任。

連對面的脫脫臉上都露出了震驚之色，望著那堆人頭久久說不出話來。再看看張尚義諂媚的嘴臉，心裡面對他極其厭惡。所有的正規軍人，都是看不起叛徒的。

如果張尚義在戰場上堂堂正正戰死，脫脫說不定會惺惺相惜；現在他卑躬曲膝地跪在自己的面前，脫脫反倒一輩子看不起他。

“罪臣張尚義，攜肅城大小官員及軍士百姓，恭迎脫脫將軍！”張尚義高聲喊道，身體完全伏地，行的居然是君臣之間的三拜九扣之禮。身後的軍官及一衆文官紛紛效仿，讓坐在正前方的脫脫再次目瞪口呆。

這張尚義真的是不要臉了！說實話，脫脫反倒是有些佩服他了。

一邊被綁住的官員騷動起來。張尚義居然對著一個蠻子將軍行君臣之禮，要知道前一天他還是堂堂西楚國河湟郡的郡首，他的父親更是當朝的兵部尚書，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張尚義則充耳不聞，等待脫脫的迴應。後者虛扶著他，不痛不庠地說道：“張將軍辛苦了，起來吧。”

站起身來的張尚義心頭略略不安，看對方的態度，怎麼感覺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