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花,落葉攀援纏繞性大藤本植物,長壽樹種,成年的植株莖蔓蜿延屈曲,葉呈細小尖長狀鋸齒邊緣。花朵多而密,複數(shù)瓣傘狀,手掌大小。單片花瓣呈羽毛狀,邊緣深金色,往內(nèi)漸淺,如同金色的羽翼,所以被叫做金翅花。金翅花只生長於精靈之泉周圍,將之移植到其它地方則無法存活,花期永不間斷,一年四季都花滿了金紅色的花朵,如此奇異的生長方式的原因至今不明。人們只能在精靈之泉邊上,摘下花朵以後將之製爲乾花,方可得以保留。
金翅鳥,因其擁有金色偏紅的羽毛而得名,體態(tài)類似孔雀,尾翎一般五至九根,輕小柔軟,翅膀張開通常可達半米左右。金翅鳥是大西洲擁有最強精神力的動物,且數(shù)目極爲稀少。觀測期間所見的金翅鳥僅有三例,而且難以跟蹤,所以對它們的習性與繁殖狀態(tài)尚須進一步考證。在大西洲人眼中,金翅鳥是神靈的象徵,被神殿奉爲神的使者。
金翅花與金翅鳥都是吟遊詩人的象徵。“月畔的歌會”中勝出的歌者將被冠以“歌者的金翅鳥”的榮譽,在整個大西洲大陸,只有優(yōu)勝者能被充許配戴金翅花,作爲榮譽的象徵。金翅花一般被製爲乾花用於宮廷與神殿的裝飾,除被授予“歌者的金翅鳥”的吟遊詩人以外,其他人若隨意配戴將被視爲對金翅花與詩人的污辱而受到懲罰。
——摘自《蠻荒文明漫遊手札》第10972號文明359卷“大西洲”篇,羅蘭伽洛斯?緋著,科依斯特拉?艾德編。
“好熱鬧啊!我去的地方也夠多了,從來沒見過什麼地方這麼熱鬧!”
“其實也只有這個時節(jié)熱鬧罷了,平日可沒這麼多人。”
“你們兩個……能不能低調(diào)點!”
一個在人羣中比衆(zhòng)人高出一個頭的巨漢,還誇張地像沒見過世面的原始人一樣大喊大叫;一個穿著無比華麗的美男子,見到美女美男就拋媚眼。他們自己招搖就算了,還偏偏要跟在全身上下都被黑色鬥蓬包得嚴嚴實實老實地走在路邊的我身後,真是……忍無可忍!
“像你這樣的就低調(diào)啦?”波奇亞斯揪著我的鬥蓬說,“大白天的就一身黑,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可疑份子啊!”
“其實也沒什麼可疑,”阿爾法多說,“吟遊詩人中用各種手法遮掩容貌的並不在少數(shù)。”
這話倒是正解。爲了以免自己的容貌引來麻煩,所以遊走大陸各地的吟遊詩人們會爲了各種理由用各種方式掩去容貌。遮掩容貌的人要麼極美要麼極醜,這是最通常的理由。還有一些是爲了躲避自己的仇家之類的要抓自己的人。所以在這個行業(yè)裡,遮掩容貌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而且約定俗成的,強行除去詩人們的遮掩之物被視爲極度的不禮貌與故意找茬。
“這倒也是,”波奇亞斯向人羣中望了望,然後問我,“不過你這樣可遮不怎麼住啊,怎麼不像別人那樣弄個什麼面紗還是面具的來戴戴?或是往臉上畫點什麼油彩?”
“那些東西很悶,呼吸不自由還對皮膚不好。”阿爾法多說得理所當然。
二位,如果我求你們的話,你們是不是就肯網(wǎng)開一面放我一馬呢?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逃跑追逐遊戲,我已經(jīng)放棄了擺脫他們的想法。愛跟不跟,一個移動錢包一個超級保鏢,又何樂而不爲呢?
“不過已經(jīng)有這麼多人抵達奧德蘭了,不知道旅館還有沒有空房間?”阿爾法多皺眉,“雖然這裡的規(guī)模足以容納這種程度的人流量,但高級旅館可沒幾間啊……”
“所以我早就叫快點趕路了嘛!”波奇亞斯不滿,“薩拉總是慢騰騰的,一會兒到這兒去轉(zhuǎn)一圈一會兒到那兒去逛一下,今天終於到這裡了,可離月圓之夜只有兩天了,要是讓他自己一個人走,怕是要算準了日子到月圓之夜纔到!”
“就算你們提前半年到也住不了這裡的高級旅館,”忍無可忍地打破他們的妄想,“那幾間高級旅館可都是專門留給名詩人的,你報上的名字要是沒在沒名氣,別人根本就不會理你的!”
“這怕什麼?你還嫌自己的名氣不夠大?你可是傳說中的薩拉……唔唔唔唔!!!!!!!!”
“你哪兒變出來的石頭塞他嘴巴?”阿爾法多問我,“只有名詩人才可以住那幾間嗎?要是名氣稍小的詩人先來把房間住滿了,後來的名氣大的詩人沒房間住又要怎麼辦?”
“其實每年住在那裡的人都基本固定。一開始這裡都是一些一般的旅館,不管有名氣沒名氣都是不分彼此混合在一起住的。那幾間上等旅館是些無聊的有錢人爲了滿足自己的愛好開的。一來名氣不名氣的不是按公認的來算,而是要看店家的個人喜好。二來其實一些名氣大的詩人反而不會去住那些店,就算店主低聲下氣地去請他們也不會去的。”
“呸呸呸……”波奇亞斯邊擦著嘴邊說,“爲什麼不去?那可是自己得來的特權(quán)哦。”
“因爲真正的詩人並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嗎?”
我搖頭,“不,那並不是什麼特權(quán)。真正的詩人是不會去迎合那些把藝術(shù)分三六九等的無聊的人的。”
“那我們今晚住哪兒啊?”
“就住薩拉往年住的地方吧。”
我再次打破阿爾法多的妄想道:“不好意思,我往年都是到月圓之夜天黑的時候纔到這裡,天一亮就走,沒在這裡住過。”
“什麼?!”波奇亞斯受不了地叫起來,“你還真算準了時間來啊你!”
阿爾法多也不解地問:“只是單純地來參加歌會的話,會減少很多樂趣的。如果在這麼熱鬧的季節(jié)裡多呆幾天,或許會交上很多朋友,或是交流到難得的情報。”
“讓你失望了,”我搖搖頭,“我之所以到這裡來只是每年約好與特定的朋友聚一次,並不是來參加歌會的,月畔的歌會我從來就沒有出席過。而且我只是單純的流浪藝人,與情報機構(gòu)無緣。”
“咦咦?!那你怎麼……”波奇亞斯這回吸取了經(jīng)驗教訓,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後湊到我耳邊悄聲問,“那什麼‘火焰的金翅鳥’啦,歌神的化身薩拉羅蘭啦,傳說中的吟遊詩人啦,這些名號都是怎麼來的?”
博學的圖書館長解惑道,“這些名號是他僅有的幾次在公衆(zhòng)場合露面時得來的。正因爲出場次數(shù)少,所以神密感成倍增加,再加上他身上如此豔麗的色彩。吟遊詩人的稱號並不是榮譽的象徵,而是藝人們根據(jù)每個詩人的特點而起的別名。唯一的榮譽稱號便是每年‘月畔的歌會’時勝出者所贏得的‘歌者的金翅鳥’這一稱號,並同時獲得能夠配戴金翅花的特權(quán)。而薩拉的稱號——‘火焰的金翅鳥’是特別的,因爲他極少出現(xiàn),人們對他的底細一無所知,由於他的神秘感加上極爲美妙的歌聲,人們才自行使用歌□□字來稱呼他。所以這並不是他的名字,因爲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謝謝。不過以後能不能別在我本人面前八卦我?”
波奇亞斯心有不甘地把粗壯的手臂搭在我肩上,“那你到底叫什麼啊?不想說其它的,名字總告訴我們一聲嘛,不是全名也行啊!”
我嘆了口氣,無奈地對他說,“並不是不願意告訴你們,而是不想欺騙你們。”
阿爾法多皺眉:“這是從何談起?”
“我完全可以用一個假名來騙過你們,反正你們也無從考證真僞。我不願意騙你們,但是我的真名卻無法告訴你們。”
“爲什麼?”
“原因,你第一次問我名字的時候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
“咦?”波奇亞斯一愣,然後不明地回想著,“……在我們的意識中,沒有那個字的意義存在……在我們的語言中,沒有那個字的音節(jié)存在……在我們的文字中,沒有那個字的形態(tài)存在……?”
阿爾法多的眉頭皺得更深,卻不發(fā)一語。
“我不懂……”波奇亞斯抓了抓頭,“我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個字,但卻不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說你真正的名字說不出來?”
“是沒辦法說出來,”我擡起頭,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但這又有什麼關(guān)係呢?名字不過是一個稱號而已。既然這裡的人給了我一個名字,那麼在呆在這裡的時間中,這就是我的名字。”
波奇亞斯想了想,最後終於放棄。
“是啊,不管你叫什麼,你就是你嘛,又不會變成別人!”
不過比起波奇亞斯的大條,阿爾法多卻始終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著我。我脊背一陣發(fā)涼,那蛇一般陰冷的目光使我居然有點不敢正視他黑色的眼睛。圖書館長先生,你還真不是一般人呢。
“不過有點可惜啊……”
“什麼?”
望著發(fā)出不明嘆息的波奇亞斯,我不解地問。
“可惜看不到你戴金翅花的樣子,”波奇亞斯咧嘴笑笑,“我覺得,你和那花一定很配!或者可以說,那個花像是爲了能配得上你才長成那樣的,哈哈~”
我愣了一下,然後輕笑出聲。
“謝謝,”放柔聲音,我對波奇亞斯笑道,“這是我所聽過的,比詩人的歌聲還要華麗的,最動聽的讚美。”
“呃……”壯漢有點臉紅,不好意思地說,“這個……哈哈……我可說不出什麼華麗的話啊……”
“你們兩個走快點行不行!”
對話被突然打斷,已經(jīng)走到前面的阿爾法多黑著臉回過頭來,眉毛都要擰成麻繩了,“天都要黑了,今晚想睡大街嗎?!”
說著又快步往前走去。我和波奇亞斯對望了一眼,只得迅速跟上他的腳步。
“他在發(fā)什麼火啊……”
“嗯……大概更年期到了吧。”
“什麼是更年期?”
“這個嘛……說來話長……”
精靈,是從各種自然之氣的精華中化身而來的擁有強大精神力的一種生物。它們有著與人類相似的身體,不同的地方在於尖尖的耳朵和取代手腳長在四肢上的爪子,縱長瞳孔的眼睛,各類鮮豔色彩的髮色與瞳色,背上小小的透明的薄翼,還有十釐米左右的身高。精靈擁有與人類相當?shù)闹腔郏欢鼈兊氖澜缬^卻比人類單純得多,可以說更加地接近於動物。所以在這片大陸上,這個名爲精靈的種族在人們心目中,一向是純真與美的化身。
大多數(shù)精靈只在自然之氣純粹而濃厚的地方出沒,並遠離人類。也有少數(shù)精靈誕生於一些擁有悠久歷史並帶著濃厚人類的純粹而美好的氣息的物體,那些精靈被認爲是這些物體的守護神,精靈會保護這些物品,如果物品被損壞,精靈也會隨之死亡。
在奧德蘭的森林深處,有一眼不爲人知的擁有純粹自然之氣的泉水。所以這裡成爲了整片大陸上精靈最多的地方。在這裡的精靈們不受人打擾,自由自在地生活,可以說是精靈們的天堂,後來被人們稱作精靈們的故鄉(xiāng)。
有一天,一個擁有一頭金紅色頭髮的精靈在玩耍的時候跑到了離殘月泉很遠的地方。迷了路的精靈坐在一片草葉上傷心地哭泣,然而它的哭聲卻引來了密林中的獵人。
小精靈,你爲什麼哭?好心的獵人問它。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小精靈哭著說。
你的家在哪兒?
在森林裡的一眼很大的泉水那裡,很大很大,像彎彎的月亮一樣的泉水。我和大家都住在那裡。
可是森林裡沒有泉水呀。
有的!小精靈著急地說,在森林最深的地方,離這裡很遠很遠。
那你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我也不知道。小精靈沮喪地說,不知不覺的時候,周圍已經(jīng)是不認識的路了。想從原路回去,卻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過來的。
獵人向森林深處望去,然後對小精靈說,我送你回去吧。
小精靈搖搖頭,沮喪地說,找不到的,從來沒有人類到過那裡。
找不到就慢慢找,你看我比你大那麼多,走起路來也會快很多的。說不定對於你來說很遠的地方,對我來說卻很近呢?
小精靈擡起淚汪汪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獵人溫柔的微笑。它終於破涕爲笑,點了點頭,飛到了獵人的肩上。
然後,獵人帶著小精靈向森林的深處走去。獵人比小精靈走得快得多,但森林很大很大,走了三個日夜,卻還是沒有找到小精靈的家。小精靈在獵人的肩上耷拉著腦袋,一點精神也沒有。獵人想辦法給它找來了香甜的蜂蜜,但就算喝了比露水有營養(yǎng)得多的蜂蜜,小精靈的情況也沒有好轉(zhuǎn)。
憂心忡忡的獵人加快了步伐,但那眼泉像是在跟他捉迷藏一樣,就是找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小精靈一天天地衰弱下去,獵人心裡越來越難過。
獵人問小精靈,爲什麼會生病呢?
小精靈說,因爲離開泉水太久了。那個泉裡有生命之源的晶石,住在那裡的精靈都是那塊晶石的孩子。離開晶石久了以後,就算這裡同樣是充滿了自然之氣的森林,生命也會隨之流逝。
獵人更加著急,只有日夜不休地在森林裡穿行。太陽升起又落下,然而不管是光線黯淡的白天還是漆黑一片的夜晚,獵人都絲毫沒有停歇。終於,在小精靈的生命消逝之前,那眼泛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光茫的殘月一般的泉水出現(xiàn)在了獵人眼前。
獵人將小精靈送回了家,而他自己卻因過度勞累而倒下了。在小精靈將他送自己回家的事告訴同伴以後,精靈們一起把獵人倒下的身體擡到了泉水裡。在泉水神奇的力量與精靈們的祈禱之下,獵人很快地恢復了健康。
回家之後,獵人向他的朋友談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於是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大家都知道森林裡有眼會發(fā)光的泉水,那裡住著成千上萬的精靈。然後便開始有人去森林裡探險,想要找到那眼據(jù)說可以消除百病的泉水。
但他們誰也沒有找到,許多探險者都在森林裡死去。後來事情傳到了神官們的耳朵裡。於是神殿也開始派出探險者去尋找精靈之泉,卻也像其他人一樣,一無所獲。
毫無辦法的神官們找到獵人,希望他能夠帶路,卻被獵人一口拒絕。小精靈它們的住所已經(jīng)被世人所知,這是自己犯下的不可原諒的錯誤。如果它們的家被人類找到,真不知道瘋狂的人類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但是他的願望卻無情地破滅了。神官們用精神力強行讀取了他的記憶,找到了那條通往精靈之泉的路。然後,一大羣人便進入那片森林,拉開了悲劇的序幕。
獵人在神官們走了之後也進入了森林,他拼儘自己的一切力量跑著,終於在別人到達之前來到了精靈之泉。將這件事告訴精靈們之後,好幾個日夜連續(xù)趕路而沒有進食的獵人再次倒在了泉水之畔。精靈們又一次將他擡到了泉水裡,卻再也無法挽回他的生命。
精靈們陷入了人類即將到來的恐慌與失去善良的獵人的深刻的哀傷。火焰色頭髮的小精靈在他的胸口悲傷地哭泣,細小的淚珠在獵人的胸口印下一片人類指甲大小的水跡。
不要哭,我的朋友,美麗的你們不該爲罪惡的人類哭泣。獵人對小精靈說,如果沒有我,你們的家就不會被人類找到,就能永遠快樂地在這裡生活下去了。
小精靈哭著搖搖頭,如果沒有你,我就回不了家了。
獵人難過地嘆了口氣,擁有純粹的美麗的你們不該住在骯髒的大地之上,這片大陸已經(jīng)被人類污染,總有一天,人類會爲他們自己的所作所爲而付出代價。獵人指著繁星滿天的夜空說,你們應該住在那裡。像星星一樣美麗而遙遠,讓人類只能帶著崇敬的心情仰望。如果可以,就讓我化爲一條閃著光茫的道路,送你們到那個沒有罪惡的人類的樂園去。
然後,獵人的願望實現(xiàn)了。泉水的光茫一點點地彙集到他身上,沿著他指向夜空的手,出現(xiàn)了一條閃著純白的光茫的通往天空的道路。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神明的,獵人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去吧,我的朋友們,讓我送你們到新的家園。
精靈們向獵人道別,然後沿著光之通道,紛紛飛向道路的盡頭。路的盡頭是一顆美麗的星星,那是精靈們的新家,沒有人類的干擾的,無憂無慮的樂園。
然而最後,火焰色頭髮的小精靈卻留了下來。不管同伴怎麼勸說它都不走,死死地抱著獵人粗糙的手指不放。
小傢伙,快走吧,和你的同伴一起。
我不走!小精靈拼命的搖著頭,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就快要死了,你留下來,也會死的。
就算死掉,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是我害了你們,爲什麼不責怪我呢?
小精靈搖搖頭,就算沒有你,或許有一天,別人也會找到這裡。只要人類的慾望還在,這裡就不可能平安無事。是你救了我們,所以,你是我們的朋友。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是嗎?太好了……獵人用指尖託著小精靈的臉,輕輕地給它擦掉淚水,我也是,能認識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說完這句話,獵人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小精靈悲哀地慟哭著,看著它的朋友化爲一道光茫,融入了泉水之中。
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你死了,我也要陪著你,不讓你孤單。
於是,小精靈的身體也化爲了火焰色的光茫,在泉水邊上擴散。泉水邊的土地上長出了許許多多嫩綠的藤蔓,然後開出了金紅色的羽翼般的花朵。花兒們越開越多,像是要將泉水擁入懷中一般,散發(fā)出憂鬱的香氣。
當人們來到這裡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已經(jīng)永遠失去了精靈們的身影的天堂。人們找到了在泉水中發(fā)出光茫的晶石,在晶石離開水面以後,它所放射出的光線瞬間照亮了整個亞特蘭蒂斯。人們稱它爲“賢者之石”,並將它帶到波賽多尼亞的神殿裡,讓它的光茫成爲整個亞特蘭蒂斯夜晚的明燈。
失去晶石的泉水不再發(fā)光,但金紅色的花朵依舊陪在它的身邊。人們想要將美麗的花朵移植,卻只要是離這眼泉水一百米以外的土地之上,花朵的藤蔓便無法存活。
後來,奧德蘭的精靈之泉便成爲了整片大陸上最美麗的地方。流浪藝人們紛紛來到這裡,詠唱出自然的讚歌,這樣一來,便形成了吟遊詩人們每年固定在七月的月圓之夜來到這裡舉行歌會的傳統(tǒng)。
“從那以後,這片大陸上便再也沒有精靈了。精靈們住在星星上,從遙遠的地方俯瞰著自己的故鄉(xiāng)。後來,在金翅花的氣息中,誕生了擁有美麗歌聲和羽毛的金翅鳥。詩人們便用它來作爲最高榮譽的象徵。”
波奇亞斯難得老實地坐在那裡,沒有聒噪。阿爾法多則靜靜地坐在窗邊,望著佈滿星辰的夜空。
最後我們找了一間十分偏遠的小旅館,這裡的老闆人還不錯,就是因爲離精靈之泉太遠,所以住這間旅館的並沒有多少人。但也有少數(shù)吟遊詩人專挑這樣偏遠的地方住,因爲比起中心地帶,這裡十分清靜,還能聽到幽幽的蟲鳴。
窗戶外是一片人工開鑿的湖水,映滿了整片的星輝。因爲這裡不會被人看到,所以我便去掉掩飾,將自己的容貌與長長的火焰色頭髮完全曝露出來。在盛夏的季節(jié)裡,穿鬥蓬又悶又熱,人多的地方又不能就這樣走在街上,真是麻煩呢。
“這就是賢者之石與月畔的歌會的來歷嗎?”阿爾法多首先打破沉默,“但是卻無任何文獻記載……”
我嘆了口氣,“這不過是個故事而已。在吟遊詩人中,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關(guān)於精靈之泉的故事。難道你還要一個個地去查你的文獻嗎?”
波奇亞斯插嘴道,“嘿,薩拉!說真的,你是不是就是那個精靈?”
“哈?”
“吶,你又知道得那麼清楚,外表也和故事裡的精靈一樣。是不是嘛?”
“都跟你說了那不過是個故事而已!”我頭痛地說,“怎麼一個二個都把它當真了。”
“可是,”波奇亞斯認真地說,“如果只是個故事而已,那爲什麼你講的時候看起來那麼傷心呢?就好像是要哭了一樣。”
“要講出能夠打動人心的故事,首先自己就要進入其中成爲故事裡的人,這才能夠去體會故事裡的人們的心情。這樣的技巧是最基本的,每個吟遊詩人都會。”
“是嗎?真的嗎?”
“你有完沒完啊?”
我不耐煩地開始收起七絃琴,奇妙的沉默在房間裡蔓延。過了一會兒之後,波奇亞斯突然站起來走到我旁邊,正在我不明所以的時候,一下子被擁入了一個結(jié)實的懷抱。
“今晚我陪你睡吧。”
“哈?”
波奇亞斯一本正經(jīng)地說,“既然把自己當作了故事裡的人,那麼你現(xiàn)在一定很傷心,但又一定哭不出來。可是如果傷心的時候不哭出來就睡著了,晚上就會在夢裡哭。那個樣子很難受的,有人陪著就不會難受了。”
這什麼莫明其妙亂七八糟的一團糨糊?
“放手啦,熱死了!”
我推開他,皺起眉頭,“誰要跟你一起睡啊,這牀就這麼窄點,天氣又那麼熱,跟你一起睡才作噩夢呢!”
阿爾法多冷笑著說,“不會是你自己怕作噩夢,就要拖個墊背的吧?”
“你說什麼小白臉?!想打架嗎?”波奇亞斯不服氣地轉(zhuǎn)向他,“不過薩拉說你更年期,叫我不要跟你一般見識。”
“更年期?”阿爾法多迷惑地問我,“更年期是什麼?”
“這個嘛……”我汗了一把,“說來話長……”
“又是一個什麼故事嗎?”
“呃……不……其實……”更年期還有故事?你當我想象力豐富啊!
“啊,對了!”
波奇亞斯突然大叫一聲,嚇我一跳。然後就跑出了房門。
“他幹嘛啊?”
“天曉得,”阿爾法多聳聳肩,頓了頓又問我,“你……什麼時候遇到他的?”
“遇到你以前不久,”我奇怪地問,“怎麼了?”
“是嗎……”阿爾法多笑了笑,“在我們的意識中,沒有那個字的意義存在;在我們的語言中,沒有那個字的音節(jié)存在;在我們的文字中,沒有那個字的形態(tài)存在。你……不是亞特蘭蒂斯的人嗎?”
博學的圖書館長的確與那個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大型動物不是一個層次。
見我不回答,他又說,“就算是大陸周圍的島國,他們的語言文字也是爲我們所知的。也就是說,你也不是那裡的人嗎?那麼,薩拉,你到底從哪兒來?”
我望向窗外的星空,然後對他說:“你所看到的,並不是整個世界。真正的世界,比你的認知要寬廣得多。”
“世界……”他的眼神有點遊離,“你的世界,又是什麼樣的呢?”
“找到啦找到啦!”
波奇亞斯衝進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然後跑到我身邊,往我的衣襟上別了個什麼東西。
“果然很合適你!”他興高采烈地說,“本來裝在口袋裡的,剛纔還以爲弄丟了呢,結(jié)果是洗澡換衣服的時候放到包包裡了。”
那是一枚用黃金做成金翅花形狀的精緻的胸針,花蕊的部分鑲了幾顆細小的紅寶石。從手工和用料來說,應該都是上品,價格也必然十分可觀。
“你哪兒來的?”
“白天逛街的時候在一間店裡看到的,既然不能戴金翅花,這個總可以吧?”
“你啊……”我嘆了口氣,“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胸針是女性的裝飾物嗎?”
“咦……咦咦?!”
阿爾法多嘲諷著,“哼,要獻殷勤也得先打聽打聽什麼‘適合’什麼‘不適合’吧?還是說你把薩拉當女人了?”
“怎麼可能嘛!”波奇亞斯彆扭地紅著臉,“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不公平……”
“什麼不公平?”
“明明只有薩拉才配得上金翅花,就因爲不去參加那什麼歌會就不能戴。這就是不公平!”
“那他不參加歌會就能戴那花的話,不是對別人也不公平嗎?”
“薩拉絕對比那些人都好!”
“又沒比試過你怎麼知道?”
“不用比也知道!”
“到底誰纔不公平啊……”
“你們!”我忍無可忍地打斷幼稚的爭論,“你們要去看歌會就自己去好了,別想把我拖下水!”
這兩個大外行,充其量也不過是來看熱鬧的。而且有個神經(jīng)大條的波其亞斯在,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麼狀況呢!
“可是……”
“沒有可是!”我一手拽一個拖到房門外,“你們倆個給我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去!”然後大力地關(guān)上門。這才發(fā)現(xiàn)胸針還別在衣服上,又把它取下來,打開門丟到門外還傻站在那兒沒有離開的波其亞斯手中,然後再次“呯”地關(guān)上門。
我躺到牀上,仰望著窗外的星空。明明已經(jīng)要謝幕了,應該就像以前每次那樣,平靜地坐在一邊看到最後,然後轉(zhuǎn)身離去。
算了……放棄似地嘆了口氣,就當是額外附贈的小小樂趣好了。
只不過,如果到了那天,當你們知道真相之後,還會不會這樣對我笑呢?
純粹而美麗的精靈們失去了故鄉(xiāng),卻能夠找到一個新的樂園。然而人類,當你們的罪激怒了自然的神明之時,你們又將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