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遊詩人是流浪藝人中最主要的一個分支。他們通常獨自一人帶著樂器遊走於大陸各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編成或宏偉或美妙的史詩,融入音樂之中,向世人們傳唱。
吟遊詩人可說是大西洲歷史與文明的傳播者,更是主要的情報信息來源。詩人們用他們的音樂與歌聲所獲得的金錢其實只是象徵性的部分,他們的主要金錢來源是將自己所知曉的情報賣與政府與民間的情報機構。所以許多的吟遊詩人都身兼間諜之職,有的甚至根本就是情報組織專門培養的諜報人員。只不過詩人們的這一功用也只爲業內人士所知,在普通民衆眼中,他們仍是藝術與浪漫的化身。
吟遊詩人們有一個傳統,每年盛夏之季,他們會在一個月之內陸續抵達金翅花的故鄉——奧德蘭。在七月的月圓之夜,詩人們聚集到奧德蘭的精靈之泉,相互展示自己最美妙的技藝。獲得魁首的人便會被大家公推爲今年的大陸第一歌者,然後被授予“歌者的金翅鳥”的稱號。這是吟遊詩人中唯一且最高的榮譽,所以只要稍有名氣的人都會趕來參加。
每到這個季節,奧德蘭便會成爲大陸上第一熱鬧的是非之地。因爲所有有名的吟遊詩人都會在七月月圓之夜前的一個月內雲集到奧德蘭,所以也引來了其他各種各樣的人。趕來看熱鬧的平民,想要獲取情報的組織或個人,專門衝著各類集會趕場的商人,有錢有閒的貴族名流等等。到了這個時節,奧德蘭經常會發生爲了爭奪名譽、爲了搶奪某個情報、甚至於因爲爭風吃醋而引發的鬥毆,
所以真正而純粹的著名的詩人一向都很底調,他們通常只在月圓之夜來到精靈之泉的時候才揭開他們的真面目。精靈之泉是位於奧德蘭的一眼呈殘月狀的泉水,所以吟遊詩人們的集會被稱作“月畔的歌會”。
——摘自《蠻荒文明漫遊手札》第10972號文明359卷“大西洲”篇,羅蘭伽洛斯?緋著,科依斯特拉?艾德編。
到如今,奧德蘭的集市已經形成了一個相當大的規模。爲了金翅花的採摘與乾花的製作而來的商人們一年四季都會在這裡出沒,除此之外,便是歌會之前那段時間的異常熱鬧,這種規模就連波塞多尼亞也無法相比。
博學的圖書館長大人一看到書攤就停下腳步,然後便站在那裡慢慢地將那些書仔細看一遍。倒是有聽他說離開波羅多尼亞是爲了找什麼珍貴的書籍,但至今也沒說明到底在找什麼書。不過看到他那種毫無目的性的亂翻,此話的真實性就要大打折扣了。
同樣的,波奇亞斯更是毫無目的性,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作爲大陸有名的冒險者之一,他見過的世面也不少,但以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對任何事物都要保持一定程度的好奇心,這樣生活才能更豐富。不過這種觀點對於我來說完全不能理解。
本來他們兩個想要混到只接待詩人的專門的酒館裡去,不過卻被一眼識破。首先波奇亞斯從氣質上就完全與詩人不沾邊,還沒到門口就被丟出去了。阿爾法多的小提琴倒是拉得不錯,但那把小提琴是他爲了混進去纔買的,還是買的一把很新的小提琴,然後一下子穿邦。所以最後,被這兩個冒牌貨連累的身爲“同夥”的我也被列在了那家酒館的黑名單之中。
“薩拉,那邊好像滿熱鬧的!”
在一棵很大的橡樹下圍滿了人,波奇亞斯拉著我連衝帶撞擠到了人堆裡,真不知道他那麼大塊頭是怎麼擠進去的。不過一進去之後波奇亞斯就傻了眼,雖然以前也偶爾遇到過這種情形,不過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壯觀的場面。
樹下坐了許多帶著各種各樣樂器的詩人們,樹的周圍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們,但這些都不是重點。真正的熱鬧的源頭來自於包圍圈中間那塊空地上站著的三個人,三個有一些共同點的人。
雖然衣著各有不同,不過他們三個手中都拿著七絃琴,都有一頭紅色系的長髮,都有一張漂亮的臉蛋。
波奇亞斯向周圍的人打聽了一下,結果令他大吃一驚。本來那羣詩人們沒事坐在大樹下彈彈唱唱,自娛自樂的同時也給過往的人們增加點樂趣。後來來了一個酒紅色捲髮的抱著七絃琴的傢伙,看到他們之後就冷言冷語地諷刺那羣詩人,激起了其中一些的憤怒。然後他居然報上了“火焰的金翅鳥”的名號,傲慢地點評詩人們的樂曲。這時候來了一個棕紅色直髮的也抱著七絃琴的傢伙,憤怒地指責酒紅頭髮的傢伙是冒牌貨。於是這一冷一熱的兩人就開始你嘲諷過去我怒罵過來,漸漸地就開始在橡樹下形成了一個包圍圈。之後,那堆詩人中間有一個披大斗蓬也抱著七絃琴的人看不過去了,就出來勸架,反而成爲了那兩人攻擊的目標。不知道是誰說的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傢伙就一邊去,然後那人就把鬥蓬脫了下來,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有一頭火紅色的長髮。這時候那羣詩人都認定火紅色頭髮的傢伙纔是真正的“火焰的金翅鳥”,於是原先出現的二人就又開始攻擊第三人。於是便形成了這個看熱鬧的包圍圈。
“這些人也太無恥了!”波奇亞斯憤怒地說,“居然冒名頂替!明明你纔是真正的……”
“你怎麼知道我是真的?”
“咦?”波奇亞斯一愣,然後說,“因爲……因爲你的頭髮和眼睛……”
“那些人的頭髮顏色也差不多啊。”
“可是……你有七絃琴,而且彈得那麼好!”
“你怎麼知道那些人就彈得不好?”
“這個……對了,小白臉以前見過你的!”
“你怎麼知道他見的那個人就是我?”
“咦?”
“他當時才十二歲,這麼多年過去了,再鮮明的記憶也早已模糊或丟掉了重要的元素。說不定他只是覺得我和他記憶中的人相似,所以才這麼認定。”
“可是……”波奇亞斯想了想,然後說:“那個酒紅色頭髮的傢伙,一直在那裡擺高姿態,一點詩人的氣質和風度都沒有,那個棕紅色頭髮的傢伙,做出一副受害人的樣子想博取圍觀的人的同情,可是當第三個人出現並得到那羣詩人的認同的時候就翻臉,暴露了他的本性。至於第三個火紅色頭髮的傢伙嘛,要我說他是城府深,他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自己就是,但他的一言一行都帶著‘我就是火焰的金翅鳥’的感覺,先是裝作好人樣出來勸架,在人們心中奠定一個他是好人的基礎,然後在別人的要求下露出真面目,這樣一來大家當然向著他啦!認爲他的行爲是不想引起紛爭也不想引人注目,完全符合傳說中的詩人的要求,所以他纔是最後的贏家。”
“難得啊,分析得頭頭是道的。”
“那當然!”波奇亞斯得意地說。
“那麼,你又是憑什麼認定我就是呢?”
“因爲你不但符合傳說中的詩人的所有條件,而且琴也彈得好歌也唱得好。最重要的就是你不會像那些傢伙一樣擺高姿態,也從來都不會拿自己的名號去炫耀,不是說真正的詩人都很低調的嘛!”
“可是,你怎麼知道真正的‘火焰的金翅鳥’就不喜歡擺高姿態、不喜歡炫耀了呢?”
“這……”波奇亞斯奇怪地說,“通常……都是這樣的……”
“你也說了是‘通常’,那萬一恰好那個傳說中的詩人就是‘特殊’呢?他總共就只出現了這麼幾次,所有人都不瞭解他,又憑什麼認定他就一定是不會擺高姿態不喜歡炫耀的人呢?”
“喜歡炫耀的人怎麼會像傳說中的那樣只出現寥寥幾次,連臉都不給人家看清楚就跑掉的嘛!”
“那萬一他是覺得有神秘的感覺很不錯,這樣一來有朝一日現身的時候會引起大鬨動,以此滿足他的虛榮心呢?”
“這個……哪有這樣的嘛!”波奇亞斯無語,然後又說,“反正你就是真的!我就是這麼覺得!”
“你這麼覺得嗎?”我冷笑一聲,“如果那是我故意給你的錯覺呢?”
“故意給我的……錯覺?”
“按照你們心目中的傳說中的詩人的形象來扮演一個完美而毫無破綻的‘火焰的金翅鳥’,讓你們充分認定我就是,就算真正的傳說中的詩人出現在你們面前,到那時候你們也會認爲我是真的。這樣一來的話,不是比你說的那個城府深的傢伙還要壞了嗎?”
“你又不是那種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哪種人?”
“我都和你相處這麼久了怎麼可能不知道嘛!”
“說不定是在騙你們呢?”
“我……哪有你這樣的人啊老是把自己說成壞人!”波奇亞斯終於抓狂。
“我什麼時候說自己是壞人了?”
“可是你……!!”
就在波奇亞斯快要暴走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人羣中響起。
“太難看了。”阿爾法多從橡樹的陰影之下走出來對中間那三人說,“就憑你們這種貨色,還妄想要頂替薩拉羅蘭之名嗎?”
波奇亞斯奇怪地問,“他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不知道,”我聳聳肩,“剛纔不是把他丟在書攤那兒了嘛。”
阿爾法多的冷言冷語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圍觀者中的一些女性因爲看到了美男子而開始驚叫,在他的襯托下,那三個人倒是變成了配角。
樹下的那羣詩人中的一個問道:“聽你的口氣,難道你認識‘火焰的金翅鳥’?”
阿爾法多露出高傲的笑意:“就算我說認識,也沒有人能證明吧?不過……”
他轉向那三人道:“十六年前,波塞多尼亞安格利亞家的晚會上,薩拉羅蘭的第一次登場。你們誰能把當時的曲子再彈一遍?”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一些詩人立即跑過去向他詢問,周圍的人鬧哄哄的交頭接耳,而中間的三人看起來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嘿!原來小白臉倒也滿機靈的嘛!”
他比你機靈多了好不好?至少不會被我剛纔的那些詭辯給堵得啞口無言。
“哼,”酒紅頭髮冷笑著說,“就算再彈一遍,又有誰能證明這就是當時那首曲子?就憑你的一面之辭嗎?”
“我來證明!”
這時人羣分開,一位老者被簇擁著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樹下的詩人們紛紛站起來向他行禮,那三個的臉更加蒼白。
“薩拉,這老頭是誰啊?”
“詩人中的得高望重者,大概。”
“大概?”
“不是告訴過你們我從來沒參加過歌會的嗎?我怎麼知道這個是誰那個是誰。”
波奇亞斯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說,“小白臉說你冷漠,我看你是不止是冷漠,還遲鈍吧?”
沒理他,那邊的老者走到三人面前,滿臉嚴肅地沉聲說:“十六年前波塞多尼亞安格利亞家的晚會,我也正好在場。雖然只聽過一次,但是‘火焰的金翅鳥’薩拉羅蘭所彈唱的歌曲至今仍留在我的腦海裡。如果我來作證的話,是不是有資格證明了呢?”
那三人無話可說,冷汗一滴滴地從額頭上冒出,面如死灰。
“喂,薩拉。那老頭說他也去過那啥晚會呢,你見過他嗎?”
“沒有。”
這時,阿爾法多走到老者面前,躬身問道:“請問,莫非您就是‘晨曦之光’吉爾伯特嗎?”
老者微微頜首,“你是……”
“看來您已經不記得我了呢,”阿爾法多像個好孩子一樣微笑著說,“十六年前,應家父之邀,您曾到鄙人家住過一段時間。家父曾請您出席安格利亞家慶賀安格利亞小姐出生的晚會,作爲生日禮物爲安格利亞小姐獻曲。不過遺憾的是,因爲薩拉羅蘭的突然到來,使您的獻曲未曾得以耳聞。”
這小子還真會討長輩的歡心啊,我就看你裝吧。
波奇亞斯不懷好意地對我說:“原來你是跑去攪局的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
老者臉上放出驚喜的光茫,有點激動地握住阿爾法多的手說:“原來是貝拉路德家的少爺!沒想到你已經長這麼大了!”
“能再次見到您真是太好了。”阿爾法多繼續裝乖孩子,“本來想抽空來看看著名的月畔的歌會,沒想到竟會在這裡見到如此無賴之人。”
老者回過頭,面帶怒色,“榮譽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而不是靠模仿某個人。就算從外表上模仿得再像,他的技藝與品性也不是你們這樣的人學得來的!這是對‘火焰的金翅鳥’的侮辱,更是對藝術的侮辱!月畔的歌會不歡迎你們這樣的人,請你們馬上離開奧德蘭!”
於是在一片起鬨聲中,酒紅頭髮和棕紅頭髮的傢伙便灰溜溜地離開了。老者轉向仍然站立在一邊的火紅色頭髮的傢伙道:“我說的人中,也包括你。”
“‘晨曦之光’吉爾伯特,我可從沒說過自己就是‘火焰的金翅鳥’這樣的話。”
“的確,你沒說過,”老者的臉孔變得十分嚴厲,“那麼,剛纔這裡的詩人們問你是否是‘火焰的金翅鳥’時,爲何沒有否認?”
火紅色頭髮的傢伙的臉有點扭曲,看著老者的眼光變得怨毒。
“想要以這種方式取巧,你騙過了自己,卻騙不了我,更騙不了所有以自己的努力來爭取榮譽的詩人們!月畔的歌會將永遠取消你參加的資格,請你馬上離開!”
那人臉上的血色頓時褪盡,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看熱鬧的人見事件已經結束,便紛紛散去,詩人們也各自離開。阿爾法多又和老者交談了幾句,然後遠遠地招呼我們跟上他,去了一個比較僻靜的茶攤上坐下。
“沒想到,當年最愛調皮搗蛋的小鬼,已經長成如此出色的大人了呢,”吉爾伯特感嘆地說,“十六年了,當年到波塞多尼亞時,我還很年輕吶,哈哈~”
“即使歲月在您的臉上刻下痕跡,您的心也依然年輕。”
“呵呵,貝拉路德家的少爺還真是會說話啊。”
阿爾法多笑道:“請您還像當年一樣叫我阿爾法就好。”
“呵呵,那你也還像以前那樣叫我吉爾伯特就行了。”老者頓了頓,將目光放到我和波奇亞斯身上,“這兩位是你的朋友?”
“是的,”阿爾法多說,“我現在正爲了尋找珍貴的書籍而離開波塞多尼亞四處旅行,這兩位是我的同伴。”
“哦?”老者的目光移到了我手中的琴上,“你的這位朋友也是吟遊詩人嗎?……如果方便的話,能讓我看看你的琴嗎?”
阿爾法多瞄了瞄周圍,然後輕聲說:“如果您是想要確認的話……”
“喂!”波奇亞斯不滿地打斷他,“你都不問下他本人的意見嗎?”
“‘晨曦之光’吉爾伯特的人品,難道還信不過嗎?同樣身爲詩人的他應該也清楚吧?”
“他清楚個屁!”波奇亞斯鄙視地說。
“波奇亞斯,注意你的語言!”
“你們兩個都給我差不多一點!”我無奈地插話,然後將鬥蓬的帽子掀開,“反正你今天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吧?”
“這……”老者瞪大了眼睛,顫抖著站起身來,“你……你是……”
波奇亞斯急忙站起來給我擋住行人多的那一面,不過他的行動是多餘的,因爲根本不會有人往我們這邊看。
“怎麼,你認識我嗎?”我也學阿爾法多的樣子,像個乖孩子一樣笑道:“不過我不認識你呢。”
老者愣了一會兒,然後重新坐下來,用詢問的目光看著阿爾法多。
“你問他也白問,”我冷笑著說,“他要是已經確認的話,就不會專門到這裡來找你幫他確認了。”
“你……”波奇亞斯憤怒地對阿爾法多說,“原來這纔是你的目的嗎?表面上裝作親切的樣子,其實心裡卻在懷疑他!”
“我沒有懷疑,只是想要更加確認而已……”阿爾法多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畢竟當年我還小,已經記不太清他的樣子……而且十六年了,相貌竟然一點也沒變……”
“你這就是在懷疑!”波奇亞斯怒吼道,“他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誰,更別提冒名頂替這樣的事,他沒必要做也根本不屑去做!如果你是因爲他是那什麼傳說中的詩人才和我們同行,那麼以後請你不要再跟著我們!”
“那你自己呢?”阿爾法多反駁道,“你就能說你完全不是因爲這個原因而同行的嗎?”
“小子,不要以爲誰都跟你一樣!”波奇亞斯認真地說,“在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和他成爲朋友了。那個時候還沒有你來告訴我他是誰。我以前也說過了,不管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他就是他,就算名字換了也不會變成其他人!”
“波奇亞斯……”
阿爾法多無話可說,老者嘆了口氣,“阿爾法,同伴是就算各懷目的也要從心底裡信任對方纔能一起同行的存在。雖然你的疑惑我也能夠理解,畢竟十六年來相貌一點也沒有改變這件事的確不可思議,但你如果真當他是你的同伴,就不要去在意他到底是誰。這位小夥子說得不錯,他就是他,不管他叫什麼名字,也不會變成其他人。”
“你們就慢慢討論那什麼‘火焰的金翅鳥’吧,薩拉,我們走。”
波奇亞斯把我的帽子拉上,然後拽著我快步走開。看來他相當生氣呢,一臉怒色地直衝衝往前走,毫無目的與方向,街上的人都紛紛心有所懼地給他讓路。他就維持著那個狀態一直走,走到森林深處沒人的地方纔慢慢地放緩了腳步。我也沒出聲,讓他拉著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
“你都不生氣嗎?”波奇亞斯停下腳步,回過頭問我。
“爲什麼要生氣?”
“他裝出一副朋友的樣子,心裡卻在懷疑你,難道你都不生氣嗎?”
看到波奇亞斯憤怒的臉孔,我嘆了口氣,說:“他的懷疑是正常的,而你的毫不懷疑纔是不正常的。”
聽到我爲阿爾法多說話,波奇亞斯一臉難以接受地問:“爲什麼?同伴不就是要相互信任嗎?被同伴懷疑,都不會覺得難過嗎?”
“那是因爲你把他當作了同伴的緣故。”我對他說,“因爲將他當作了同伴,所以真心對待,完全信任,同時,也希望收到對方同樣的心情的回報。所以在發現其實對方的心並不是那樣的話,就會失望,就會難過,就會生氣。這些,都是因爲你把他當作了同伴的緣故。
波奇亞斯頓了一下,然後說,“那麼,你不生氣,不難過,是因爲沒有把他當作同伴嗎?”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那麼……你也沒有把我當作同伴嗎?”
“我……”我微微低下頭,“我和你們不一樣。身爲冒險者的你,已經習慣了與同伴一起奮鬥,相互信任,一同努力來完成任務。如果在旅行中不相互信任,就有可能會喪命,所以你可以無條件地信任別人。阿爾法多是政府的人,他習慣了在政治中如何運用心計來保護自己。在他的世界中,盲目信任別人纔會使自己喪命,所以他對待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需要顧慮的事要多得多。而我……”
我無奈地笑了笑,繼續說,“我則習慣了獨自一人……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人。獨自生活,獨自流浪,自己照顧自己,自己保護自己。我從來沒有和別人一起旅行的經驗,也並不需要同伴這種東西。所以我不知道同伴到底是什麼?到底能爲我帶來什麼?或者讓我失去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因爲不需要,所以不去了解。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一旦習慣了同伴這種東西之後,是不是以後就再也無法獨自旅行。因爲我是註定要一個人的,所以就算現在和你們在一起,到了最後,我也必然會是獨自一人。註定要失去的東西,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這樣才能避免‘失去’所帶來的痛與哀傷。波奇亞斯,我只是在以我的方式保護自己,阿爾法多也是,你也是。”
我靜靜地望著他,那雙灰藍的眼睛中盛滿了傷痛。是的,我們只不過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在這片受到神明的詛咒的大陸上生活。這就是現實,波奇亞斯,就算是活在浪漫的冒險旅程中的你,也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即使如此……”
沉默了一會兒,波奇亞斯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即使如此,你也是我的同伴。就算你或許根本沒拿我當回事,我也想要和你一起旅行。我不會讓你失去什麼,更不會把你不想要的強加予你。所以,薩拉,請讓我與你同行。”
我怔怔地望著認真地對我說出這番話的人,想像以往一樣嘲笑他的愚蠢,卻始終無法開口。
我說過,我不想欺騙你們,這是真的,所以我對你們說的話中沒有謊言。只是,我所隱瞞的事,對於你們來說,卻是比起欺騙更加嚴重的莫大的背叛。
“波奇亞斯……你會後悔的……”
他裂著嘴,露出明朗的笑容,將一直拉著的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
“那麼,你就親自來試試好了!試試看你到底能不能讓我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