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亭嶺北,我軍營寨。
“這場大雨來得真不是時候啊。”虞翻站在大帳邊,望著天上嘩嘩直落的大雨,心中不禁感慨。
顧信道:“這麼大的雨,弓箭手難以發揮作用。也不知道主公在神亭嶺上戰況如何了?”
正說話間,忽有一名士兵跑來稟報道:“嶺上有一彪軍馬衝殺下山來,其速甚快,已到了六、七裡之外。”
虞翻問道:“可有看清旗號?”
士兵道:“雨太大了,看不清。”
顧信道:“是不是主公已拿下了孫策,引兵回營?”
虞翻擺手道:“應該不是,如果是主公,何必來得如此之急。”
顧信驚道:“難道主公敗給了孫策?”
虞翻道:“主公帶了一萬大軍前去,佈置也很周密,就算有突發情況,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打敗。”他邊說邊來回走著,忽然叫道:“不好!肯定是孫策突破了主公的防線,反朝我軍營寨而來了。”急忙吩咐那名士兵道:“你快去叫全軍做好準備。”
士兵領命而去,顧信奇怪道:“孫策若能突出重圍,則應該朝南方而去,爲何反朝我這邊來,豈不自投羅網?”
虞翻道:“此正是兵法之道。主公包圍孫策,必定會在南面佈下重兵,以防止孫策朝南突圍。而北面乃我軍營寨所在,則不必佈置太多兵力,如果孫策朝北突圍得出,那是出了小包圍圈,而進入了大包圍圈。所以主公料定孫策不會往北突圍來被我們包圍,可是誰又想到孫策會反其道而行,偏偏朝我軍營寨而來。不過這樣也好,我軍則更有把握擒住他了。”
顧信聽罷微微點頭:“原來如此,先生果真深通兵法之道,那麼可讓大軍及刻堵住山腳,則孫策將無處可逃矣。”
虞翻道:“此言極是。”於是出帳,引大軍往山腳布了一個鶴翼陣。
陣形剛剛布好,便見一彪騎兵自嶺上衝殺而來。爲首一將手執劈風刀,正是周泰;身後一將手執大刀,正是蔣欽。
“準備攻擊。”虞翻一聲令下,第一陣的弓箭手、強弩兵馬上左右交錯散開。待敵人的騎兵進入射程,立時萬箭齊發,阻住了敵軍的速度。
周泰、蔣欽二人奮不顧身,根本沒把箭雨放在眼裡,舞動著大刀拼命衝來。後面的騎兵在他們倆人的感染下,也是俱不怕死,只顧衝鋒,前面倒了,後面接著殺上。眼看箭矢已經阻截不下他們了,站在弓弩手後面的旗手趕忙舞動手中的大旗。我軍第二陣騎兵見大旗擺動,二話不說,立即縱馬而出。弓弩手們散開,騎兵順理成章的迎上了周泰、蔣欽的軍隊,並將他們包圍。
周泰、蔣欽領著軍馬左突右撞,兇狠無比。可惜每當他們將要突破一個缺口時,就被虞翻指揮的護衛軍補上,漸漸的,包圍圈越縮越小,周泰、蔣欽的人馬死傷也越來越多。忽然,嶺上又有一軍衝到,雖然全是步兵,可是衝擊速度也非同小可。他們據高臨下,一下子就將我軍包圍圈給衝散。爲首一將手執霸王槍,正是孫策。只聽他朗聲呼道:“今日腹背受敵,諸君若不死戰,更待何時?”
周泰身披數創,聞言更是奮勇向前。孫策手下衆軍士見之,無不熱血沸騰,皆想:“周將軍受傷如此,尚且勇往直前,我等更是不能落後。且今日前後皆有大軍,不死戰,將何爲?”一時喊聲震天。
虞翻在後陣見到敵軍如此氣勢,心中驚駭不已。急忙將旗幟擺動,第三陣步兵衝出,就像張開的雙翼一般,從左右兩邊夾攻敵人。剛要圍上,卻聽孫策大呼一聲,他的軍隊馬上變成了一個槍頭,猛從我軍雙翼之間穿插了過去,直逼虞翻主陣。
虞翻大驚,暗忖:“這是什麼陣?如此兇猛。”不及多想,孫策大軍已然衝到,虞翻急忙挺長矛,喚護衛兵迎戰。一經接手,便覺孫策的大軍威不可當,全軍忽衝向左忽衝向右,實在難以捉摸。所幸不多時,我軍那兩翼已然回防,兩軍一時廝殺在了一塊。
戰陣中,見孫策與周泰數將忽然衝出包圍圈,直取我軍營寨而去。虞翻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去,根本無法抽出士兵來追擊他們。所有士兵看似圍住了孫策軍,實則卻是反被孫策軍牽制住,這就是“項王陣”的奇妙之處。
孫策身後二十八騎,猛衝我軍營寨。寨中精銳盡出,僅剩數百兵士守營。見孫策二十八騎衝來,守門兵士趕緊向前關寨門,卻被急馳而來的孫策一槍挑飛。孫策當先殺入營中,身後二十八騎隨其後,組成項王陣,左突右衝,如入無人之境。從前門一直殺到了後門,勢如破竹,無人可擋。孫策仰天大笑,手中大槍一擺,又領著二十八騎從後門直殺向前門,破寨而出。
此時我已領著大軍殺下嶺來,與虞翻合兵一處,圍住了山腳下的孫策大軍。雖然他們的人越來越少,可是他們的士氣卻是越來越高。我站在場邊,看得心驚膽戰。孫策的士兵,眼神中竟然充滿了無盡的殺意。他們沒有了剛開始的迷惘與擔憂,有的只是置敵人於死地的決心。我不知道,爲什麼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孫策的軍隊就能如此脫胎換骨,從一枝普普通通的軍隊變成一枝精兵中的精兵。我敢斷言,以眼下的氣勢,這枝軍隊絕對可以以一擋百,這對我來說,將是個極大的威脅,我必須馬上將他們全部消滅。於是我大聲的呼喊著士兵衝殺上去……
大雨中,我隱約看到了二十九個身影從我營寨那邊衝來,越來越近……
是孫策。他身後二十八騎,整齊有序,以他爲首,組成了一個奇怪的整形,好像一個槍頭一般。我知道那是項王陣,遠遠的,項王陣**了我軍的包圍圈,與包圍圈內的士兵容合,變成了一個更大的槍頭,橫撞而出,從北面突圍去了。奔跑中,只見孫策口中大叫著一些命令,軍隊又變成了一個長蛇之陣,朝神亭嶺上竄了去,越來越遠,一直到消失……
這一戰,我似乎看到了西楚霸王項羽的身影……
……
孫策意氣風發,縱馬狂奔,盡情享受著大雨的洗禮。他似乎已經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剛纔的廝殺,忘記了自己肩頭還插著一枝箭,忘記了疼痛,忘記了疲勞……一直到嶺北自家的營寨,孫策方纔回過神來,望了身後這幫將士,兩千人僅剩三百餘人。
十二員大將,死了四人。程普、黃蓋、韓當、周泰、蔣欽、陳武、宋謙、鄧當個個身受多處刀傷,便連堂兄孫賁也是血染衣甲,受傷不輕。
孫策舉起右手,抓住那枝插在肩頭的箭矢,奮力一拔,鮮血急劇噴出。孫策哈哈大笑,朗聲道:“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我軍最精銳的部隊,也是唯一懂得項王陣精髓的人。”
衆人聞言都笑了。原來這一陣,只不過是孫策的一次大練兵,一次從生與死之間領悟項王陣精髓的大練兵。從此以後,這三百餘人,便成了孫策的王牌軍。這枝僅三百餘人的軍隊,此後專打惡戰,並且屢戰屢勝,從而得到一個名號——百勝軍。而程普等衆將,在這一戰中也受益良多,以至後來他們不管身陷多麼惡劣的戰事,也從不棄餒。
……
回到營寨中,我身心俱疲,這一戰給我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半躺在主帥椅上,腦海中始終思索著方纔戰場上的一切。
“主公!”虞翻進帳來。
“嗯。”我應了一聲,問道:“我軍死傷了多少?”
“死了四千多人,傷者近兩千人。”
“損失慘重啊。”我長嘆一聲,從椅上站起來,“董襲現在怎麼樣了?”
“吳銘已給他醫治,無礙。”虞翻回答道。
這時顧信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口中叫道:“主公,不好了,劉刺史他……”
“劉刺史怎麼樣了?”我忙過去,抓住顧信的肩膀。顧信喘了口氣,道:“方纔孫策衝擊我軍營寨,劉刺史被這一嚇,傷口迸裂,血流不止,現在恐怕……恐怕要不行了。”
我聞言一驚,急忙奔跑朝劉繇養病的軍帳而去。
軍帳中,吳銘已無回天之力,站於一旁嘆息不已。劉基侍立在牀頭,握著他父親的手,暗自痛哭。太史慈立身於牀尾,滿臉怒色。我急忙上前,對吳銘道:“難道沒別的辦法了嗎?”
吳銘搖頭道:“恐怕便是我師公親自前來,也難以救回劉刺史之命了。”
我轉頭看劉繇,見他面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他似乎知道我來了,嘴巴微微張開,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劉基忙把耳朵湊過去,待劉繇說完。
劉基淚流滿面,對我道:“嚴將軍,家父有話對你說。”隨即站起身,示意我過去。我急忙向前,把耳朵湊到劉繇那,只聽劉繇吃力的說道:“嚴將軍,基兒年幼,就拜託您了。子義雖然年輕氣盛,卻也是個將才,還望將軍能好好用他。一切拜託將軍了。”他這幾句話,說得雖然小聲,可是在場衆人皆屏住了呼吸,卻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劉基泣不成聲,太史慈到此刻,虎目中也忍不住流下了男兒淚。我知道這是劉繇在對我託孤了,忙道:“劉公放心,只要有我嚴白虎在,誓必保令郎周全。太史慈將軍文武雙全,將來也誓必會有一番大作爲。”
劉繇微微一笑,忽然他張開雙眼,望著劉基與太史慈道:“你二人要好好追隨嚴將軍,我則無撼矣。”隨即雙眼一閉,就此斷了氣。
劉基與太史慈猛向地上一跪,“父親(主公)……”帳中衆人一時皆是悲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