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矯敗回後,暴跳如雷,衝著衆多門客破口大罵。那天晚上,他帶了一百多名門客出外打獵,錯過了時辰,進不了城。所以在外面村莊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才從東門進城,不想家裡卻被劫了,一問之下,才知是嚴白虎乾的。於是馬上帶著那一百多名門客追來,卻被伏兵打敗。
現在正於家中大發脾氣,罵累了之後,一個門客進言道:“明公,小人吃了豹子膽進言。以我等眼下的實力,想剿滅嚴白虎還是很困難的,明公何不請官兵出馬。”
焦矯怒道:“媽的,我的臉面都讓你們等給丟光了,現在還去求官府幫手,以後我在衆豪族面前還如何擡得起頭?”
那門客道:“明公,小人再次吃了豹子膽進言。若說這次咱們被搶,也並非就是咱們實力不如人,而是咱們毫無準備纔會有此一失。說將起來,盜賊到城中搶掠,官府還得負首要責任。所以說,現在我們去讓官府出兵,也是佔據了大片的理兒。”
焦矯回頭想想也對,於是重重哼了一聲,叫道:“媽的,這話也是。”讓人備馬車,往太守府而去。
會稽太守王朗,字景興,東海郯人。爲人熟讀經典,口才過人,最喜歡與人辯論。人稱辯神王朗。
焦矯來到府上後,忙拱手道:“王太守……”
王朗:“不對,叫我辯神。”
焦矯:“辯神?這?哈哈……”
王朗:“嚴肅點,專業點,表情再誠懇那麼一點點,不許笑。”
焦矯:“是。辯神!哈……”
王朗:“靠,別笑了,快說,找本辯神有什麼事?”
焦矯:“呃~~~本來有事的,這一笑,我就忘了。”回頭問那門客:“你還記得是啥事不?”
門客:“此事小人牢記在心,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忘。”
焦矯:“好,那你來和辯神大人說說。”
門客:“遵命。辯神大人,小人吃了豹子膽進言,昨天竟有山賊公然搶掠到城中來,此事若不處治,恐怕城中將人心惶惶,不得安寧。所以小人與家主斗膽懇請大人出兵剿滅白虎山的山賊。”
焦矯連連點頭,“就是,就是,大人快快出兵攻打山賊吧,打死那幫丫的。”
王朗其實早有出兵之心,然他平生最喜與人辯論,當下聽了門客話語中有可辯之語,好勝之心被激發,遂辯道:“盜賊猖狂,我已知之。然眼下我等切不可打草驚蛇,須當好好謀劃纔是。”
焦矯道:“賊人都已搶到城中來了,太守還不趕快採取行動嗎?”
王朗面色平靜,道:“會稽郡盜賊之患由來已久,卻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事。守城將士被扁,我都沒派兵進行追擊,這是爲什麼呢?就是怕打草驚蛇,而不能將賊人全部消滅。你以爲現在郡內只有嚴白虎一人爲盜麼?”
焦矯急道:“我自然知道會稽郡內不止嚴白虎一家盜賊,但眼下羣盜中卻是以嚴白虎最爲兇殘,太守若不盡早派兵將其剷除,恐其日後壯大,那郡中勢必人人自危。”話音剛落,門外便有一人叫道:“誰說不出兵圍剿山賊了,誰說不出兵圍剿山賊了,誰……”人隨音到,已衝到廳正中來了。
王朗一見那人,即刻滿面笑容,道:“虞功曹,我可等你多時啦。”
那人向王朗一揖後,就指著焦矯和他的門客叫道:“誰,誰,誰?誰說不出兵圍剿山賊了,誰說的?太守有說嗎?我有說嗎?”
焦矯驚道:“好像沒有。”
那人點了點頭,狠狠地道:“盜賊是肯定要去剿滅的。我最恨的就是這些爲非作歹的傢伙,不管是誰,只要他是惡人,就一定要受到懲罰。殺、殺、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最好就是把他們捉回來後,先往死裡扁。還要扁他們的臉,扁成豬頭,扁得連他老媽都認不出他……”邊說還邊比劃著。
焦矯與他的門客都嚇傻了,忙輕聲問王朗道:“此公乃何人?”
王朗笑道:“此人便是功曹虞翻,字仲翔者也。他爲人最是嫉惡如仇,你們的事,絕對可以放心,虞功曹這幾日就是出外堪察盜賊虛實去了,現在我們正好聽聽他的意見。”
焦矯忙施禮道:“原來先生就是嫉惡如仇的虞功曹啊,幸會,幸會。”虞翻還了一禮,搖頭嘆道:“見諒見諒,在下嫉惡如仇的毛病一犯,就激動異常。”把臉一變,恢復冷靜,再從懷中摸出一張地圖,鋪於案上說道:“會稽郡周圍的盜賊據點,我都已察明。”指著地圖,“此處爲白虎寨,賊首嚴白虎、嚴輿聚衆一千餘人盤居於此。離白虎寨不遠之處,又有東冶賊人呂合、秦狼聚衆二千餘人。除此之爲,還有山陰賊寇黃龍羅、周勃等聚衆三千餘人。賊衆加起來總有六千餘人。”
王朗聞言大爲搖頭,道:“如今我郡中兵馬不足兩千,賊衆實力卻爲我等之三倍,如之奈何?這打戰又不比辯論,要不然我就去跟他們辯一辯。”
虞翻道:“明公也不必擔憂,賊人雖衆,卻不足懼也。此三處賊人面合心不合,常有相互吞併之意,我等正好利用這一點,從中謀劃,讓他們自相殘殺,然後我們再出兵,扁死他們。”
王朗道:“虞功曹莫非已有計較?”
虞翻道:“白虎寨離東冶最近,我等只須派一能說會道之人前往東冶,向呂合、秦狼二人許以官職招安,再曉之利害,挑撥他們與嚴白虎相鬥。事若成,則嚴白虎死,而呂合、秦狼勢孤,我可趁機擊之。若不成,則嚴白虎必防範,久之兩賊亦必相鬥,不管誰勝,我亦趁勢擊之,二賊必破矣。二賊若破,山陰賊寇必然喪膽,我軍再以得勝之師討之,安有不勝之理。”
王朗撫掌大笑道:“虞功曹此計甚妙啊。”
虞翻道:“此番前往堪察各地,皆多虧了一人相助。此人輕俠有膽氣,又招有鄉勇五百人,明公若能聘之,讓其領兵殺賊,則大事須臾可成。”
王朗道:“有如此人物?今在何處?”
虞翻道:“此人現在便在府外。”王朗大喜,忙讓請入。片刻後,虞翻領著一條大漢跨步進來。那大漢生得虎背熊腰,肌肉盤虯,雙目炯炯,形貌威重,一看便知是個勇猛之士。
大漢抱拳道:“吳郡餘杭人凌操拜見太守。”
王朗笑道:“凌壯士不必多禮,快快請坐。”又介紹了焦矯等人,隨後便商量起了剿賊之事。
……
自從搶了焦矯一大筆錢糧又得到了龍淵劍之後,我心情極佳,整日與步騭、衛旌談天說地,要不然就是與嚴輿等衆兄弟賭博玩耍,日子過得不亦樂乎。本來還以爲這些天官兵會來圍剿,豈料一點動靜也沒有,我也樂得清閒。
這天,我又去找步騭與衛旌二人聊天,隔著老遠就聽到他二人又在爭論,什麼從理論上講,什麼有道理沒道理,喊得老響。
我走過去親切的慰問道:“二位老兄又在爭論什麼啊?別爭了,一塊去操練場走走吧。”步騭、衛旌二人還是唧唧歪歪說個不停,我也不管他們,就推著他們往操練場走。
操練場上一陣陣喊殺之聲,震人雙耳,乃是嚴輿在練兵。我轉頭向步騭、衛旌二人問道:“二位先生以爲此軍士如何?”
步騭、衛旌舉目望去,只見那軍士個個粗豪雄壯,身騎駿馬,手執大刀,劈斬有續,軍列齊整,威風凜凜。衛旌點頭讚道:“不錯不錯,這批馬是前兩天買的那一批吧,還真是不錯。”
我倒!我大叫道:“我是問你士兵怎麼樣?又沒問你馬。”
衛旌道:“哦,這士兵也不錯,看他們的樣子,沒道理是初學騎馬的,肯定是以前有練過吧?”
我點頭笑道:“那當然。”操練場上現在有三百人,這三百人都是從寨中這一千多名兄弟中擇優選出的,裡面有兩百多人就是從北方逃難而來,本身就會騎馬,還有幾十個南方人,馬術也還過得去。而這一批馬,卻是我用焦矯的那筆錢財讓人下山去收購來的,組成這支騎兵後,就讓嚴輿日夜操練,現在已初有成效。
步騭道:“寨主如此練兵,其志不小啊。”
我笑道:“我雖有志,奈何力有不足。”
步騭眼望操練場,又望了望我,道:“寨主之志。是金錢?是女人?還是位極人臣的權力與威望?”
看來這廝是要考我,我斂容道:“這些東西我都要……”步騭與衛旌聞言皆搖頭,眼中頗有失望之色。可是聽了我接下來這一句,他們的眼睛卻又放亮了,“……但是,還有比這些東西更讓我想要的。”
“是什麼?”
“天下百姓的笑容。”
此言一出,步騭與衛旌的眼神馬上從失望變爲希望,我又胡亂捏造道:“從前我也是個貧困老百姓,只因被官兵壓迫不過,方纔入山爲盜。說來不怕二位先生笑話,我雖爲盜,心中想的卻不是錢財,而是討伐暴虐,肅清賊亂,還百姓一個太平……”說到此,步騭、衛旌皆已激動不已。我知道對付他們這些人,就要用很誠懇的言語說服他們,於是又接著說道:“……今寨中雖不乏勇猛之士,卻沒有如二位先生這般大才之人,在下實望二位先生能不棄鄙賤,留此相助。”說罷深深一揖。
步騭忙躬身回禮道:“寨主對我倆有救命之恩,又如此推心置腹,此恩如同再造,如寨主不棄,我願效犬馬之勞。”
衛旌亦施禮道:“寨主真心爲民,這一番話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了,我亦願助寨主一臂之力。”
我大笑道:“此真乃天賜二位先生與我也。”隨後與他二人談論起了一些寨中的事宜,其間二人已改口稱我爲主公。這也是我來到此後第一次聽人叫我主公,先前寨中衆人皆呼我爲寨主,眼下聽了別的稱呼,倒也十分受用。
正談話間,卻有小校來稟道:“據東冶那邊的探子來報說,會稽太守已派人前去招安呂合、秦狼了,至於二人是否接受招安,卻還未定。”
我聞言一怔,如果東冶那邊與官兵串通一氣,那我這個小山寨可就危矣。喚退小校後,我忙思考著這其中的利弊。
步騭道:“官府招安呂合、秦狼,卻不來招安主公,這其中恐怕另有深意。”
我道:“不管是什麼深意,總之是對我不利了。”
步騭沉默了一下,隨後道:“呂合、秦狼若受招安,第一件事必是聯合官府來剿滅我等。爲今之計,只有先下手爲強,趁他們還未防備,我等即刻進兵,必可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衛旌道:“打是要打,卻不可硬打,否則拼個兩敗俱傷,卻讓官兵漁翁得利。”
我道:“此事還須從長計議。”喚過嚴輿,一同前往聚義廳。從懷中取出那張會稽郡地圖,鋪在桌上,與衆人觀看了一下東冶賊人的據點。
步騭道:“我素知呂合有投效朝廷之意,而秦狼對此卻頗有異議,此時未答覆朝廷的招安,想是秦狼極力反對之故。”
我道:“何以秦狼會對招安如此反感?”
步騭道:“秦狼本也是良民,只因官府逼迫,無奈才當了盜賊。由此看來,他是不會輕意相信朝廷招安的。”
“原來如此。”我點頭稱是,忽然心中就有了個計較,於是說道:“子山所言不差,眼下賊人正舉旗不定,即刻進兵必可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今東冶離我寨不足百里,我如親率那三百騎兵,急速奔襲,今夜便可趕到。到時趁夜殺入,如能順勢殺了呂合,擒住秦狼,則有望說服賊人。如此我軍方不致傷亡過多,反而更有實力與官兵抗衡。”
衛旌忙擺手道:“不可,不可,主公乃一軍之首,豈可輕入虎狼之穴。”
我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衛旌還欲再勸,嚴輿已大叫道:“大哥不可親往,還是讓我去吧。”
我搖頭道:“此事關係到我山寨的生死存亡,我必親走一遭不可。你便留守寨中,以防官兵來襲。切不可讓官兵把我們的老巢給端了。”說完我望了望步騭,只見他起身施禮道:“主公若定要親自前往,須得帶我同去。”看著他那堅定的眼神,我笑著答應了,隨即對衛旌道:“還請子旗先生助我二弟看好山寨。”
衛旌起身施禮道:“既然主公已認定這個道理,那我也就不再說什麼了,還請主公好好保重,我必助二將軍守好山寨。”
“如此甚好。”
起身前往操練場,命人取來八十壇酒,三百斤牛肉,分列在那三百騎士面前,我慨然言道:“東冶賊人已受朝廷招安,意欲吞併我們,我們豈可坐以待斃。今我欲親率衆兄弟急襲東冶,衆兄弟皆是我寨中勇士,當此之時,便須努力向前,方不失男兒本色。”說罷我舉起酒碗,大叫一聲:“請衆兄弟滿飲此觴。”
三百騎士皆振臂齊呼道:“願效死力。”
“好。”我大笑著將酒肉與衆人分食盡後,又回頭囑咐了嚴輿幾句,便拿了龍淵劍與步騭上馬,引三百騎士朝東冶方向而去。
一路狂奔,當晚便趕到東冶。我回頭張望了一下,只見那三百多騎兵臉上皆大有倦意。當然,連趕了一天的路,不累纔怪。最慘的也應該數我了,本來我就不怎麼會騎馬,硬著頭皮跑到這,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喲。但是我知道現在卻不是歇息的時候,馬匹長跑,一歇下去,腿腳必然發軟。我大聲呼道:“賊寨已不到幾裡之地,立威便在此時。”衆人聞言,皆強打起精神。
步騭擡頭望瞭望天空,只見滿天烏雲,星月暗淡無光。於是打馬過來,對我說道:“主公何不讓差兩百騎埋伏于山寨周圍,多點火把,則賊人必以爲已被包圍。軍心一亂,我等引另外一百騎殺入,破賊必矣。”
我大笑道:“有道理,就這麼辦。”步騭見我贊成,便轉頭對點了兩百騎兵,交代了一下埋伏之地,再叮囑他們聽見寨門喊殺聲響起,便多點火把,再拼命大喊,片刻後衝殺而入。那兩百騎兵領命而去。
步騭又說道:“主公,我等何不就假裝朝廷命官,賺開寨門。”
我笑道:“我亦有此意。”於是讓衆人放慢腳步,我與步騭快馬向前,轉眼來到賊人寨門前,只見寨門上一個小嘍羅居高臨下,指著我們大叫:“哪來的鳥人,三更半夜在此嚇什麼鳥?”
步騭打馬向前,拱手笑道:“我們是奉了王太守密令,有要事前來稟告呂合、秦狼二位寨主。”
小嘍羅藉著火光,看清步騭,見其面相謙和,是有幾分做官的派頭,便低聲說了句:“又是個鳥官。”再大叫道:“請先生稍等,我這就去知會寨主。”
片刻後,只見那小嘍羅回到寨門上喊話:“寨主有請先生進寨詳談。”說著讓人把寨門打開。
我手心出汗,見那門已開,立刻大叫一聲:“殺啊!”步騭當先縱馬揮劍衝上,將守城賊人斬殺。身後一百騎聞言亦縱馬殺來,一時喊聲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