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以爲嚴白虎其人若何?他出兵救援我會稽,又是做何打算?”王朗手捻長鬚,緩緩言道。
“某以爲嚴白虎其人並無傳聞中那般殘忍好殺,倒是有情有義,真丈夫也。”凌操慨然說道。
王朗微微點頭,回顧虞翻。
虞翻道:“要是以前的嚴白虎,那就是個生性殘暴,又無謀略的二愣子,要是被我遇到,非狠扁一頓不可。然則此一兩個月來,這廝卻如變了一個人似的,實在是讓人抓摸不透。”
凌操笑道:“老虞,你這想法怎麼和我一樣,我看先前我們可能都是被謠言矇蔽,想嚴白虎那廝用兵,我就自愧不如,又何言其無謀略。”遂將嚴白虎如何統兵守寨,如何埋伏兵奇襲於後,如何放回官兵兼爲何出兵救援會稽,且讓自己回來與妻兒團聚之事說了。
虞翻聽罷感嘆道:“早知如此,我等便直接向其招安,又何必損兵折將,真是失策啊我。”
王朗道:“老虞,你也別太自責了。我知你嫉惡如仇,如今能如此看待嚴白虎,也算是進步了。眼下會稽羣盜雖滅,然尚有山越之患。這山越可不比羣盜,他們戰鬥力極強,跟他們打,那可得多幾個心眼。而且總打戰也不是辦法,最好就是能把山越給收服,那就功德無量了。我聽說嚴白虎那廝就有一半山越的血統,若能讓他來鎮守會稽,壓制山越,對會稽百姓和山越民族來說都是好事。嗯,就這麼決定了,我現在就上表朝廷,表嚴白虎之功,請他爲會稽太守。”
虞翻忙道:“不可,不可。明公此舉雖是大公無私,然明公將往何處?”
王朗笑道:“爲會稽之百姓,我辯神又何足道哉。”
虞翻還欲再勸,王朗已先擺手道:“我意已決,公等不必多言。” 站起身,背對著衆人,擺了個極帥的姿勢。
凌操:“辯神,您這姿勢還真帥。”
王朗:“那當然,豈不聞做人要帥氣,退場也要華麗。”
虞翻、凌操:“-_-|||”
……
東冶山寨。
我與衆人皆等待在衛旌房門外,此時步騭已將吳普先生請來,正在爲衛旌治療中。當時黃龍羅一被平定,會稽城門便恢復了正常出入,步騭得以混入城中,至吳普先生住處,取出吳銘之信,輕鬆請來了吳普先生。吳普先生乃是神醫華陀的徒弟,由於戰事頻繁,我倒也一時沒想起來。此時靜下心來,方纔想起了《三國志》中的記載:廣陵吳普、彭城樊阿皆從佗學。普依準佗治,多所全濟。
既然是華陀的高徒,我心中便放心了許多。果然,見門打開,吳普走將出來,笑道:“衛先生已無性命之憂矣,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我大喜,與衆人將吳普請往大廳說話,禮畢坐定,奉上清茶,我笑道:“吳普先生真乃當世神醫,佩服,佩服。”
吳普呡了一口茶,道:“寨主過譽了,普之醫術比起家師,那是遠遠不及,便是我師弟樊阿,醫術亦勝我十倍。”
我道:“吳先生真是過謙了,令郎在我寨中救人無數,我曾想其小小年紀,醫術何以如此高明?至今方知乃是吳先生之子,此便不足怪了,真是虎父而無犬子也。”
吳普搖頭道:“犬子生性頑劣,學醫而不專,總愛惹事生非。數月前說是要出外遊學,一去便了無音訊,不想竟至寨主之處來了。所謂安全第一,今已無事,普想就此帶犬子下山去了,不知可否?”
我一聽這話,心中頓時就爲難起來,像吳銘這種人材,我實在是不想放過,但人家老父既已提出來要帶他走,我也不好強留,何況衛旌的命還是他父子二人救回來的。正不知如何應答,已聽嚴輿叫道:“吳先生,吳銘小兄弟在此住得好好的,怎麼你一來就要帶他走呢?我看不如你也留下,大傢伙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豈不快哉。”
秦狼亦道:“是啊,吳先生。吳銘小兄弟也就年紀小點,其它和我們衆兄弟沒什麼分別,大家平時一起喝酒吃肉,好不快活。你就讓他留下吧,要不然,咱倆賭一把,誰贏誰說了算,怎麼樣?”
吳普:“-_-|||”
吳銘道:“父親,我在山寨中過得挺好,這醫術呢也沒落下,您看我近來醫術可有提高。”
吳普叱道:“安全第一知不知道。劣子就是不懂這個理兒,不必再多言。”轉頭對我道:“還望寨主能成全,讓我父子二人下山去。”
我欲開口勸其留下,又不知如何說好,忙望了步騭一眼。
步騭心領神會,忙道:“吳普先生要帶吳銘下山,這是爲人父母之道,我家主公又怎麼會阻撓。只是子旗至今尚在昏迷之中,若先生父子二人皆下了山,那子旗的傷勢若有變,將如何是好?所以在下衷心懇請先生能再多留數日,待子旗傷勢稍有好轉,我與我家主公便即刻恭送先生父子下山,不知可否?”
吳普見步騭言語誠懇,又想他既已答應讓自己下山,便也不急在一時。於是笑了笑,道:“既如此,普便叨嘮幾日了。”
我大喜道:“先生能多住幾日,那真是我山寨的榮幸,來,請喝茶。”
就這樣,吳普暫時住到了山寨中,此時我山寨人員經過激戰已大幅的減少,從原先的兩千多人驟減至現在的七百多人。其中除了那五百騎士,便多是有傷之人;而五百騎兵在斬殺黃龍羅那一戰中,雖有損傷,卻無人陣亡,總得來說,我山寨也只剩這支騎兵能拿得出手了。
閒聊了片刻,吳普便帶著吳銘回房說話去了。我問步騭道:“先生可有辦法留下吳普父子?”
步騭道:“吳普這個人是不會在一個地方久待的。他遍遊天下,行醫救人,要他留在山寨,難啊。不過,要留下吳銘或許尚可。”
我心中想了想,也許步騭說得對,吳普留不住,能留住吳銘那也不錯了。忙問:“先生對留下吳銘之事,可有計較?”
步騭笑道:“吳普不肯讓其子留下,只因不願讓他爲盜。若數日後朝廷有旨招安,主公便是朝廷官員,屆時吳銘留下,則是爲國出力,吳普又豈能拒絕。且吳銘與我寨中兄弟相處融洽,我想他也並非想走。”
我點頭道:“先生此言是也。”
嚴輿忙問道:“大哥,你與先生都說過不久會稽就是我們的,這事我可是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現在又說朝廷招安,卻是怎麼回事?”
秦狼亦問:“是啊寨主,嚴輿兄弟就此事已與我討論了多次,還假設了很多種情況來打賭,但都不實際。我們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我聽嚴輿兄弟說,會稽已無多少兵馬,而當時寨主卻不順勢取下,反而傻傻的回山寨來乾等,此是何意?難道是怕當時會稽城中還有埋伏嗎?要我說,當時不如就大膽賭一把,這賭博可是個大學問,要講究這個機率,你看這機率啊,他就很神奇,所以……”
秦狼滔滔不絕地說著賭博技巧,聽得衆人一愣一愣的,嚴輿叫道:“老狼,想不到你對賭博還這麼有研究,走,咱出去玩兩手,好好鑽研一下,說不定這也是一條生財的好路子。
秦狼笑道:“好說,我老狼別的本事沒有,賭錢倒是一把手,你信不信我一出手就把你的錢贏光?你要不信,那好,咱就賭一把。”
嚴輿叫道:“好啊,來來來,我就殺你一把。”
眼看著二人就要開賭,我忙道:“你們兩個,現在是開會時間,還沒散會呢。”
秦狼點頭道:“主公說得是,說得是。”轉身對嚴輿道:“二爺,我就說開會時間不能賭錢嘛,你還不信,現在信了吧?要是還不信,那咱賭一把。”
我大汗,忙出聲阻止道:“好了,靜一靜,靜一靜。還是先聽老步對朝廷招安一事的見解吧。”
步騭喝了口茶,緩緩言道:“會稽已無多少兵馬此事不假,主公若以武力取下會稽,那也未必不可。只是如此一來,朝廷則會再發兵來攻打我等,且我等以山賊佔據大漢城池,名不正,言不順,久則必敗。今主公以兵救援會稽,會稽百姓人人皆知。王朗素有愛民之心,我料其必會上奏朝廷,表明主公功績。今會稽羣盜雖滅,而山越之患未除,以王朗之才,實不足保會稽一郡之民。然主公則不同,以一千之師掃平羣盜,救援會稽,如此實力,足以悍動山越之民,若由主公統兵保衛會稽,則乃百姓之福。想王朗考慮再三,當會有所覺悟。如此朝廷前來招安,主公便能名正言順的率兵入會稽,兵權在我手中,會稽豈不亦在我手中?”
嚴輿、秦狼聞言恍然大悟,大笑道:“先生果然高明。”當晚擺下宴席,既是慶祝大軍連打勝戰,也是爲吳普接風洗塵。
數日後,衛旌的傷勢已漸漸好轉,其間問到他昏迷之後寨中如何?我一一說之,當說到擊退官兵時,衛旌大聲贊好;說到爲請吳普先生來給他治療,而舉兵救援會稽,衛旌更感激不已;到後來說到斬殺黃龍羅,衛旌又大聲稱好……總之我是極盡所能,繪聲繪色的把這些天發生的事統統說出,直聽得衛旌喜怒哀樂,變化莫測。
這日,我剛探望完衛旌出來,便見吳普大步迎上,拱手道:“嚴寨主,衛先生的傷勢復原甚快,我看再過幾日便能全愈。”
我笑道:“此皆多虧先生醫術高明。”心中暗忖:“吳先生不會是想走了吧?”
果然吳普說道:“既然衛先生之傷已大礙,在下便想與小兒下山去了,會稽郡處還有很多人等著我去醫療。”
我嘆道:“先生既執意要走,我也不能強求,就請再住一日,今晚我舉宴會爲先生送行。”吳普還欲再說,我忙道:“今晚宴會也當是爲預祝衛先生早日康復。”
吳普見盛情難卻,也就不再多言。我心中暗自嘆息:“真是留得了一日,留不了一世啊。怎麼朝廷還不來招安?”與吳普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些醫藥常識,忽然步騭走來,笑道:“主公,朝廷有使者來訪。”
我一聽大喜,忙道:“快請使者前往大廳會話。”步騭應聲而去,吳普道:“寨主既有要事,普就先行告退。”
“先生請便。”別過吳普,往大廳而去,一進門,便望見凌操,我笑道:“凌將軍別來無恙否?”
凌操抱拳道:“託嚴寨主的福咯。”他身旁一名文士也拱手施禮。凌操介紹道:“此乃嫉惡如仇虞翻,虞仲翔先生。”
我道:“虞先生嫉惡如仇之大名在下如雷貫耳,還好在下也不是什麼大惡之人,不然見到先生可就要倒大黴了。
虞翻笑道:“哪裡哪裡。”
我又道:“虞先生謀略過人,想我白虎寨之失,定是出自虞先生的傑作了。”
虞翻擺手道:“比起嚴寨主智取東冶,勇挫官兵,速斬黃龍羅,翻此舉實乃微不足道。”
我笑道:“此皆乃衆將士之功,非嚴某之能也。虞先生之才能,那才叫人佩服,來,請坐,請坐。”
衆人坐定,虞翻又道:“此次前來乃爲國家之事,嚴寨主掃滅羣盜,有功朝廷,朝廷欲請嚴寨主鎮守會稽,還請嚴寨主以社稷百姓爲重,切勿推遲。”
我道:“嚴某無德無能,恐有負朝廷重託。”
虞翻道:“嚴寨主過謙了,今會稽常有山越之民擾亂,百姓多受其害,嚴寨主若不出山,置天下蒼生何也?”
凌操道:“山越民風彪悍,依據深山遠地長期作惡,嚴寨主若不出山,百姓恐將長受其害啊。”
步騭、嚴輿、秦狼亦相繼勸我,我唯有點頭應允。凌操大喜道:“如此便請嚴寨主即刻通知衆人,燒了山寨,進駐會稽吧。”
我笑道:“不急,今晚我欲舉行酒宴,大家盡興玩樂,明日再走不遲。”
嚴輿聞言大叫道:“太好了,凌將軍,戰場上咱沒打過癮,今晚酒席上再行戰過如何?看誰酒量第一。”
秦狼道:“我打賭你們沒有一個人能喝得過我。”
凌操笑道:“那今晚就試試看誰酒量最強。”虞翻也無異意。
當晚,舉寨歡慶。席間步騭與吳普說知了朝廷任命之事,又言欲請吳銘爲國效力,吳銘亦表示願意留於會稽。吳普無奈,只得應允,吳銘歡喜非常,吳普又叮囑了幾句安全第一,吳銘唯唯是諾。我大笑著走過去敬了吳普幾杯酒,衛旌也過來連敬吳普,謝他救命之恩,沒幾杯,吳普就大叫一聲安全第一,醉倒過去。我又大笑著跑去敬虞翻,到那一看,呵呵,虞翻酒量還不賴,早把步騭喝倒下了。另一邊嚴輿、秦狼、凌操三人也是喝得滿臉通紅。我環顧山寨四周,暗自感慨:“明日,我將離開這裡,明日,我將入駐會稽,明日,我將踏出逐鹿江東的第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