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的面容扭曲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麼厭惡至極的事,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沒有,從未見過。”
這一閃而過的異色,並未逃過唐妙筠的眼睛。
她與司徒青相識已久,卻只曉得他性子古怪,癡迷蠱術,喜歡隱居在深山之中,旁的幾乎一概不知。
比如……他這一手絕活是何人所教,爲何這般神乎其神?
還比如,他說話不帶半點鄉音,究竟是池國人還是百翠國人?
若是池國人,怎能這般輕車熟路地闖入百翠國的皇宮,刺殺那越國九公主?若是百翠國人,又爲何在池國名氣更大些……
思及此,她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瓶,瓶身極薄,有無數針尖般的小孔,隱約可見裡頭有隻通體碧綠的小蟲正爬來爬去。
“我的蚰蜒!”司徒青立刻瞪大了眼睛,那模樣,彷彿見了泥人兒的孩童。
“幫我找到那銀盒,否則我就捏死這蚰蜒。”晃了晃手中的玉瓶,唐妙筠雙目微瞇,絲不像是在說笑。
“你……你這個毒婦!”司徒青立刻氣炸了肺,“這可是用你的毒血所煉的蠱,世間僅剩下兩隻!”
頓了頓,見唐妙筠神色依舊,愈發火冒三丈:“捏死它,你就不怕遭報應?”
此言此語,聽得唐妙筠嘴角微微抽搐起來……捏死這蠱蟲就要遭報應,這究竟是何種邏輯?司徒青該不會走火入魔到將蠱蟲當成了親生骨肉吧?
這是病,得治啊……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此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若不是有這蠱蟲在手,她可想不出別的法子讓他心甘情願地領路。
上次那石陣可謂兇險至極,之所以能夠逃出生天,純屬僥倖,這一次去瓊嶺找那銀盒,須得做好萬全的準備,否則救不出林蒼漠,還白白送了性命,未免太不值當……
勾了勾脣,她拔出瓶塞,將蚰蜒倒在掌心。
“你想幹什麼!”司徒青慌忙上前,卻被紫煞極快地點住了穴道。
唐妙筠瞧著那小小的蚰蜒,脣邊勾起一抹玩味:“聽說蠱蟲很是厲害,哪怕斷成兩截,也依舊能夠存活。”
說完,撓了撓耳朵,漫不經心地看著司徒青。
“你你你……你敢!”司徒青急得面紅耳赤,雙頰彷彿要滴出血來,咬緊了牙關,死死盯著唐妙筠和她手中的蚰蜒,“你要是敢動它一根毫毛,我就……”
“就如何?”唐妙筠伸出一根纖長的手指,在那蚰蜒背上輕輕一點。
見狀,司徒青的心幾乎竄進了喉嚨。
眼看她眉梢微挑,又要戳那蚰蜒,他面上的強硬立刻煙消雲散,一瞬間彷彿變了個人,連連點頭道:“我我我……我這就幫你去找銀盒!”
“好。”唐妙筠捏起那蟲,放進玉瓶,“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看著綠豆大小的蚰蜒,從她手中直直跌入瓶底,司徒青的五臟六腑險些沒擰成一團,恨不得衝上前去將她一掌劈死。
強忍住怒火,他的臉色緩緩恢復了以往的煞白:“想讓我帶路,
先解開我的穴道。”
“不行,”唐妙筠斷然拒絕,“你覺得我會給你機會,讓你偷襲我和紫煞?”
“不解開穴道,要如何趕路?”司徒青說著,惱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紫煞,“難道要這人揹著我走?”
要是蠱蟲此刻肯聽他的話,他早就將唐妙筠與紫煞變成了兩具白骨。
可唐妙筠手中的蚰蜒,是所有蠱蟲中最爲可怖的一隻,且在煉製時滴入了她的毒血,根本沒有完全屈從於他,更別說替他收拾她了……
而餘下的蠱蟲嗅到那毒血的氣息,皆是蜷縮了起來,根本不敢上前,唯一一隻能與這蚰蜒媲美的,偏偏被他小心翼翼收在了一個玉盒中,穴道未解,叫他如何能打開玉盒將其放出來?
況且唐妙筠身手不凡,若及時發覺,對這隻蚰蜒下了毒手,他這輩子最大的心血,可就毀於一旦了……
未等唐妙筠說話,紫煞就冷冷開了口:“我從不背四肢健全之人。”
“那就將他雙腿打斷吧。”唐妙筠正兒八經地提議。
紫煞極爲配合地從腰間抽出長劍,劍光閃爍,將司徒青嚇得不輕:“住手!”
唐妙筠朝紫煞擺了擺手:“這樣吧,先解開他的穴道,若他心懷鬼胎,再砍了他的雙腿也不遲。”
紫煞這才收起那劍,替司徒青解了穴。
緩緩活動了一下筋骨,司徒青這才發覺後背已冰涼一片,顯然出了不少冷汗。
該死的唐妙筠,總有一日,他要報這一箭之仇!
瓊嶺在池國與百翠國的交界處,青山碧水,風景可謂美不勝收。
正所謂望山累死馬,趕起路來,再美的風景也抹不去一身的風塵,待來到半山腰,三人已是十分疲乏,不得不停在一汪山泉旁稍作歇息。
反正馬蹄上被灑了不少毒藥,追兵應該早已不省人事,一時半會兒根本到不了這瓊嶺。
說起來,能找到司徒青,倒多虧了那些錦衣衛。
若不是在他們身上嗅到了硫磺的氣味,唐妙筠也不會立刻想到,那殺了越國九公主的人,或許是司徒青。
硫磺能用來除滅蟲蟻,對較爲弱小的蠱蟲有驅趕之效,不過司徒青渾身上下皆是奇蟲異蠱,對他而言,此物十有八九效果甚微……
拿到那銀盒之後,她定要仔細盤問司徒青一番。
闖進皇宮殺了越國九公主,著實不像是他這個只癡迷蠱術的人會有的舉動,這其中,應當有不爲人知的原因……
“這偌大的瓊嶺,就只有你一人?”她彎身喝了一口泉水,舉目四顧。
一望無際的山林,樹木蔥蔥郁郁,雖然只在山腰,但那瀑布的聲響就已震耳欲聾,可見水流該有多急。
“當然不止我一人。”司徒青也掬起泉水喝了幾口,擦去臉上的水漬,眉宇間是一抹掩飾不住的厭惡。
這神情,頗有些似曾相識。
聯想起他說起銀盒時古怪的臉色,唐妙筠心念一動,隱約猜到了什麼:“還有何人?”
“還有一個瘋子。”司徒青
說著,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似正籌謀著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話音未落,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夾雜著些許怒意:“你說誰是瘋子?”
那人邊說邊走了過來,步子極快,卻沒發出半點聲響,身上穿著件練功的短衫,體型纖瘦,眉目秀麗,一張臉竟比司徒青還要白上幾分。
“你來了?”司徒青站起身來,轉過頭看向那女子。
唐妙筠瞧不見他此刻的神情,卻隱隱約約覺得,他的語氣有些玩味……
女子冷冷瞧著他:“這裡是我的地盤,你應該知道,越界要付出何種代價!”
越界?
敢情司徒青與此人劃分了地界,約定互不相犯?
唐妙筠仔細打量了這女子幾眼。
這倒有些奇了,她只知瓊嶺是司徒青隱居之處,從不知還有旁的奇人異士也居住於此……
“我並非主動越界,是這兩人逼我的。”司徒青伸手一指唐妙筠與紫煞,活像個在外頭受了委屈,回家向爹孃告狀的三歲小孩。
他身高七尺,五官稱得上脣紅齒白,平日裡不是沉默寡言,就是狂喜狂怒。
當然,沉默寡言時較多,喜怒無常時較少,故而,不知內情的人,十有八九會以爲他是個性子冷然的絕頂高手。
只有唐妙筠才知道,這人究竟有多沒譜……
此刻她只覺額頭有些發僵,她早該想到,讓司徒青領路,真是玄乎得很……
女子先前一直未曾正眼看過唐妙筠與紫煞,聞言,將目光投到二人身上,面露警惕:“他們是誰?”
“他們是來找那銀盒的。”司徒青臉上浮現幾分幸災樂禍。
他不能親手對付唐妙筠與紫煞,卻能讓這守了銀盒多年的女子替他出馬,狠狠教訓二人一番。
聽聞,那銀盒中藏有絕世珍寶,他雖然對此並無興致,但長久以來居住在瓊嶺,難免會有些好奇。這些年,不是沒有想過要去窺一窺盒中究竟藏著何物,奈何此女武藝超羣,每每不出十招,就會將他打得屁滾尿流。
好在他初次上山時就發覺,她在瓊嶺南面種了不少靈芝人蔘。
據說,越是珍貴的草藥,就越要吸收天地之間的靈氣。雖不知這靈氣究竟是何物,但總歸與他修煉蠱蟲所需的戾氣截然不同就是了。
原本,他險些被她趕出山去,情急之下放出了身上的蠱蟲,才得以打成平手,留在瓊嶺北面,與她“毗鄰而居”,這些年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他的蠱蟲常被她的靈芝人蔘吸引過去。
蠱蟲一旦吃了那些草藥,戾氣就會逐漸衰減,變得與尋常蟲蟻無異。而靈芝人蔘一旦被蠱蟲所咬,不出三日便會枯萎朽爛,臭不可聞。
爲此,二人起過不少爭執,隔三差五就要交一次手,但誰也奈何不得誰,幾乎對彼此恨之入骨。
不過此時此刻,女子最想對付的顯然並非司徒青,而是唐妙筠與紫煞二人。
“想要得到銀盒,先過我這一關!”她陡然從背後拔出一把彎刀,眸中殺意畢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