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風聲,將漠王要來的消息傳揚了開來。
行至大街上,百姓紛紛朝林蒼漠與唐妙筠行禮,滿目都是敬仰,如同見了天神一般。
如今除卻皇帝,池國似乎再無他人想要將漠王殺之而後快。
其實,就連皇帝也不得不承認,有林蒼漠這個王爺在,民心的確要安穩得多。
若沒有他,不僅僅是這玉門關,整個池國,都早已淪爲匈奴鐵蹄之下的廢墟……
“漠爺,沒想到你這般受百姓愛戴,妾身我臉上也有光。”唐妙筠忍不住打趣道。
依照如今的形勢,皇帝殯天后,登上皇位的十有八九會是林蒼漠。故而,她須得快些解了身上的毒,也好完好無損地站在他身側,不讓他擔憂……
握住唐妙筠的纖纖十指,林蒼漠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鼻尖:“本王終將與你一同隱居山野,白頭偕老。受百姓愛戴與否,不過是過眼雲煙,有何好在意?”
這話落入唐妙筠耳中,令她忍不住心頭一暖,接而,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猶豫著說:“你若當真喜歡當王爺,或者……當皇帝,也沒有什麼不好。”
林蒼漠腳步頓了頓,轉目看了她許久,才終於開口:“本王的確想過要登上皇位,主宰江山。”
“那……”唐妙筠有些遲疑。
她似乎一直忽略了,她所想要的一切,並非林蒼漠心中所願,只不過,他願意割捨名利地位,送給她一世的安寧平和。
“直到後來,本王遇見了你……不知爲何,竟覺得那爭名奪利、爾虞我詐的一切,如此醜陋可笑。可笑本王曾經那般在乎身份地位,曾經那般想要將皇兄取而代之……”林蒼漠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並未發覺身旁的唐妙筠,悄悄舒了一口氣。
若他今後想要留在皇宮,當那九五之尊,她或許真會有些手足無措……
不過細細想來,這擔憂顯然是多餘的,即便在宮牆之中,她也照樣是她,要是有誰敢興風作浪,她收拾起來依舊不會手軟……
不知不覺間,二人十指相扣,來到了玉門關的城牆上。
看著遠處蒼蒼茫茫的大地,林蒼漠眉宇間逐漸散發出一股浩然之氣,那是屬於王者的氣度,也是君臨天下的威壓。
唐妙筠心中不由一陣感慨。
初見時,她還以爲他不過是一介武夫,實則,林蒼漠哪裡是池中之物?
“無論日後是成王還是敗寇,本王都絕不負你。”林蒼漠將她的手指握得更緊了些,眼底是一抹呼之欲出的認真。
這是屬於一個男人的誓言,是他林蒼漠能夠給她的所有……
簡簡單單的一句“不負”,令唐妙筠鼻尖微澀。
不負……世間有幾人能做到不負?
該死的!她竟然被林蒼漠給感動了。
揉了揉鼻子,她緊扣住林蒼漠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流竄在二人掌心的,是一份無法摧毀的執著……
夜幕漸漸襲來,玉門關,客棧中,林蒼漠等人正用著晚膳。
當然,司徒青並不在桌旁,他聲稱要先餵飽那百兒八十隻蠱蟲才能用膳,否則就食之無味。
一聽這話,唐妙筠就立刻叫人
將他攆了出去,聽說玉門關的飯菜乃人間美味,她可不想被這人倒了胃口……
正吃得興起,外頭忽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小廝跪倒在桌前,手中捧著一封書信:“王爺,這是林府的下人快馬加鞭送來的,說是一定要您親啓。”
這“親啓”二字,落在唐妙筠耳中,著實有些意味深長。
此次前往西北的,都是些最信得過的侍衛,就連趕車的小廝,也都是在漠王府伺候了好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家奴,沒有誰會不知好歹到去拆漠王的書信。
唯一一個“不知好歹”的人,恐怕就是她唐妙筠了。
且不說她與林老夫人結怨已深,就是林家忽然之間送來書信,也著實有些可疑。
但她對林蒼漠向來信任,又怎會因爲這點小事,就毀去這份信任?
林蒼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臉色頗有些難看,接過那信,當即就拆開了。
此信的確是從林府來的,且是出自林老夫人之手。他自小在林老夫人膝下長大,自然對她的字跡十分熟悉。
“信中說的什麼?”唐妙筠問。
該不會,又像上次那樣,說林蒼漠的哪個堂妹忽然昏迷不醒,性命堪憂吧?
且不說林媛兒這個唯一得林蒼漠寵溺的堂妹,早已下落不明,就憑林蒼漠的機謹,又怎會再次中這些雕蟲小計?
林蒼漠將信扔在桌上,語氣變得有些古怪:“祖母病了,時日無多。”
“哦?”唐妙筠眸光微沉,“那你豈不是要回去一趟?”
林蒼漠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沉默良久,問那小廝:“送信的下人何在?”
“回王爺的話,那人在外頭候著呢。”小廝低頭道。
“把他帶上來。”他的語氣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但越是如此,那小廝便越覺得頭上像是壓著一片極大的烏雲,指不定一轉眼就要電閃雷鳴,匆匆應了聲是,屁股著火似的退下了。
不多時,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的男子就被帶了上來,顫顫巍巍跪地道:“王爺……”
“何伯?”林蒼漠面色微變。
唐妙筠皺了皺眉,看出了幾分不對。
這被喚作何伯的人,兩鬢有些斑白,顯然年紀已大,應當是在林府伺候了許久的,甚至……極有可能是與林蒼漠較爲親近的人。故而,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林蒼漠十有八九不會懷疑。
“王爺,老夫人……老夫人快要不行了……”那何伯擡起頭,滿是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
“不行?什麼叫做不行!”林蒼漠眼底的寒意陡然迸發而出,啪的一掌,面前的飯桌瞬間四分五裂,桌子上的飯菜也灑落得七七八八。
唐妙筠哪會不明白林蒼漠此刻的怒意?
她早已曉得,他是林老夫人這個外祖母一收帶大的,血濃於水的親情,怎能輕而易舉地說割捨就割捨?
不過,她可是記得,她與林蒼漠的第一次爭持,就是林老夫人一手所爲,而且,此人還曾派柳東狂刺殺她。
這一次,林老夫人究竟是真的時日無多,還是故意這般安排,想讓林蒼漠打道回府,留她獨自一人去尋那半辰果?
這一點,就連唐妙筠也無法肯定……
此時此刻,林蒼漠自然是擔憂這位外祖母的。
回想起兒時其樂融融的種種,他心中就好似有車軲碾過,揚起漫天黃塵。
唐妙筠是他心中所愛,偏偏無論是他的生母,還是他最爲敬重的外祖母,都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甚至不能容她存活於世……
可無論這信是不是外祖母的陰謀,他看過之後,都無法當做此事從未發生過。
唐妙筠從未見他這般猶豫過,伸手揉了揉他緊蹙的眉頭:“快馬加鞭回去一趟吧,我在玉門關等你。”
握住她有些發涼的手,林蒼漠遲疑良久,終還是點了點頭。
當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一線天陡峭險峻,即便找到了那半辰果,也只有我與衆侍衛合力,才能將其採下。你即將臨盆,縱然身手再了得,也要顧及兩個小生命的安危,萬不可胡來。”他叮囑道。
“知道了,我可是很惜命的。”唐妙筠扯了扯嘴角。
看著她輕描淡寫的模樣,林蒼漠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七日之內,本王必定回來。答應本王,你絕不能獨自前往一線天!”
“放心,我還沒那麼大的本事,況且,我腹中還有兩個孩子。”唐妙筠再次扯了扯嘴角,臉上露出笑意,爲的便是讓林蒼漠安心。
夜幕臨近,馬蹄飛奔,林蒼漠連夜朝京城折返回去。
月色,清冷地照在客棧中,夜風分明是悶熱的,卻叫人無端端有些發涼。
唐妙筠送走了林蒼漠,在即將步入房間時忽然停住了腳步:“司徒青,將你那些小蟲放出來透透氣,今夜有些東西太擾人清夢。”
行在後頭的司徒青,聞言忍不住滿腹牢騷:“我可不是你的侍衛。”
唐妙筠回過頭,淡淡瞥了他一眼:“你還想不想要我的血?”
只一句,就立刻叫司徒青閉緊了嘴。
看著她神色自若的模樣,他實在氣得牙癢。
不過一想到她解毒之後就會變得與常人無異,他就忍不住冷笑連連。
到那時……只消用幾條小小的蠱蟲,就能將她嚇得手舞足蹈,看她還如何囂張,如何頤指氣使……
笑了幾聲,他忽覺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回過神來,唐妙筠正一臉淡漠地瞧著他:“你笑什麼?”
“今日天色不錯。”司徒青嘴邊訕訕地溜出了一句。
“眼下是大半夜,何來的天色不錯?”唐妙筠挑眉戳穿他。
司徒青頗有些惱羞成怒,伸手朝不遠處的槐樹下一指:“你還想不想讓我替你動手!”
槐樹下忽然冒出了一條人影,緊接著,是一道銀鈴般的笑聲:“司徒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我分明沒發出一丁點聲響,竟這麼快就被你察覺了。”
這話說得司徒青十分受用:“什麼叫名不虛傳?難道你聽說過我的大名?”
“當然,司徒公子的大名,在池國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女子又是一笑,緩緩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一張瓜子臉在月光下十分秀麗,“只可惜公子這般威名遠揚,卻甘願呆在聲名狼藉的漠王妃身邊,實在有些……讓人匪夷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