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卉珍想出個所以然來,唐詩若就已下了逐客令:“你先下吧。下次再有這種小事,不必來告訴本宮。”
“是。”卉珍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待她走後,福川看向唐詩若,頓覺有些不對……主子的臉色,怎麼忽然變得這般難看?
“你也下去吧。”唐詩若冷冷道。
“是。”福川不敢多問什麼,心知卉珍定是抓到了主子的把柄,就是不知此事是否與漠王妃有關。說起來,這漠王妃還真是個掃帚星……
福川剛走不久,又有丫鬟前來通報:“主子,有位古婕古姑娘求見。”
唐詩若雙眸隱約一亮:“讓她進來。”
這古婕面貌十分尋常,身段卻是窈窕得很,纖腰細足,頗具風情,右臂纏著帶血的白紗,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見了唐詩若這個太子妃也不跪下,直截了當道:“我們有辱使命,死了一人。而你要殺的人,如今還活著。”
聞言,唐詩如眸中的亮光頓時熄滅,脣邊掛起極恨的笑意:“本宮就知道會是如此!”
無論她怎麼絞盡腦汁置唐妙筠於死地,唐妙筠總能好端端地活下來!
“我受了重傷,痊癒之後或許能再去刺殺一次。”古婕道。
“不必了。”唐詩若冷冷瞥了她一眼,“到時她定是早已不在雍州,如何刺殺?本宮聽說你們二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從未失過手,怎麼這次竟還死了一人?”
“她的輕功的確不如我,我本該將她拖住,卻讓她用魚線暗算了去。”說起這,古婕面露忿色,她行走江湖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狡猾的人,竟能想到用魚線剋制她的輕功。
“魚線?”唐詩若有些詫異。
“魚線柔軟如絲,繃緊之後卻鋒利如刀。她趁著夜色系在四周,若非我發覺得早,這條手臂恐怕早已廢了。”古婕捏緊了右臂。
“本宮知道了。”唐詩若心念一動,眸光微閃。
這倒是個好東西……
雍城的春天過得格外快,幾乎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快到夏初了,微風拂過,處處都是油桐花的幽香。
城外,一輛嘎吱作響的牛車緩緩朝前駛去。
趕車的是綠衣,唐妙筠坐在後頭,懷中抱著南兒。二人均是一身青衣,看上去活像剛從邊境逃到雍州的難民,行在路上並不起眼。
唐妙筠隨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撓了撓南兒的掌心。
南兒被撓得咯咯直笑,下巴上是兩個淺淺的梨渦,小臉粉嘟嘟的,瞧著叫人只想捏一捏。
“快些長大,長大了娘和綠衣叔叔教你武功,纔不要讓你像唐澤舅舅一樣,被送去鬆雪寺一呆就是十餘年,練武練變成了個悶葫蘆。”她輕聲喃喃。
綠衣沒有回頭,卻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定是安安靜靜,像個小小的嬰兒。
他此生殺人無數,卻從不後悔,唯獨做過一件最對的事,一直悔到如今。
如果,那日他沒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凰主,如果,凰主不曾知道南兒的生父是林蒼漠……他會否成爲那個代替林蒼漠的人,照顧凰主一生一世,就如此時一般,朝夕相處,患難與共?
牛車一路向前,響聲悠揚,被風吹得老遠……
臨近黃昏,天色變得有些暗,迎面走來一個婦人,竟是那長街的缺牙秦大嬸,手裡提著幾個
大紅的包裹,臉上喜氣洋洋。
唐妙筠瞧見了她,她也瞧見了唐妙筠:“蘇姑娘,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脂粉生意不好做,我想換個地方尋些別的差事做做。秦大嬸,你這是去置辦嫁妝了?”唐妙筠問。
秦大嬸咧嘴一笑,露出半顆缺了的牙:“可不是嗎,閨女兒要出嫁了,當孃的可有得忙呢。對了,我昨日還聽何六媳婦在打聽你,說是想給你找個夫家,讓你後半輩子有個著落,不然你獨自帶著個孩子,苦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唐妙筠啞然失笑:“這人倒很熱心腸。”
“是啊,何六一家同你一樣,也是從京城來的,說起來也是緣分。”秦大嬸繼續絮叨著,全然沒有察覺唐妙筠忽然微變的臉色。
“他們也是京城人士?”一直沒有說話的綠衣忍不住問。
“是了,口音同你們二人一模一樣。”秦大嬸道。
唐妙筠勾了勾脣:“既然如此有緣,那我無論如何也要去拜會拜會他們。秦大嬸,你提著東西多有不便,如不嫌棄就坐牛車一起回長街吧,至少能省些腳力。”
秦大嬸自是點頭不迭,路上又是一番家裡長短,一心只想給唐妙筠和她一個遠方侄子說親,聽得趕車的綠衣臉都綠了。
回到長街,唐妙筠再次敲響了何六家的門。
大門嘎吱一聲被打開了,那裡頭的人見了唐妙筠,不由怔了怔:“怎麼是你?”
“怎麼是你?”唐妙筠也有些詫異。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何六”竟會是柳東狂!
仔細一想,柳東狂這人俠肝義膽,來到長街之後,除去幾個流氓地痞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天下未免太小了些,離京千百里,竟會在這雍州遇到他……
待瞧見柳東狂身後的那道玲瓏嬌小的人影時,她眸光一沉……林媛兒?
柳東狂爲人正直,即便知道了她的行蹤,也定不會透露給唐詩若,但林媛兒……可就說不準了……
“漠王妃,你怎麼會在雍州?”柳東狂詫聲問。
“逃難來的,你呢?”唐妙筠說著,看了一眼默不作聲林媛兒。
林媛兒不由自主朝柳東狂身後躲了躲,她怎麼也沒想到,唐妙筠居然還活著。太子妃不是說要派刺客斬草除根嗎,莫非是在騙她?
“我與媛兒離開京城後,就一直住在雍州,聽說漠王去了邊境,也不知現在如何了?”柳東狂道。
不同於林媛兒的滿臉怨毒,他眼中坦坦蕩蕩,絲毫沒有往日的冤仇。
“漠王廢了你的武功,你還關心他的下落做什麼?”林媛兒忿然。
“如今匈奴入侵,若非漠王在邊境領兵作戰,你我只怕早已國破家亡,從前那些小仇小怨又何必放在心上?”柳東狂笑了笑。
“可惜,並非所有人都像你這般。”唐妙筠扯扯嘴角,心中有些納悶。
柳東狂這個癡男,是如何與林媛兒這個怨女結成一對的,難道這就叫千年的心機婊,配萬事都不計較?
柳東狂生性憨直,人卻不傻,立刻聽出她話裡有話:“漠王妃這是何意?”
“有人向唐詩若透露了我的行蹤,昨夜來了兩個殺手,想要取我性命。”唐妙筠眉梢微挑。
柳東狂自然不會想到她說的是林媛兒,皺眉問:“難道太子妃在雍州安插了眼
線?”
“池國之大,要是處處都有她的眼線,那她豈不有通天的本領?”唐妙筠搖頭。
“那漠王妃覺得會是誰?”柳東狂隱約猜到了什麼,卻有些不敢相信。
“林媛兒,你說呢?”唐妙筠看向林媛兒。
林媛兒緊咬貝齒,強壓住心頭的慌亂:“我……我怎會知道?”
“你這幾日四處打聽我這個‘蘇姑娘’的消息,爲何卻不親自來見我?”唐妙筠盯著她閃爍不定的眸子。
見狀,柳東狂已是明白了幾分:“媛兒,難道是你?”
“不……不是我。”林媛兒連連後退,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我不過是隨口問一問罷了,怎麼知道那蘇姑娘就是你?”
“這麼說,你從未在雍州見過我?”唐妙筠接而問。
“當……當然。”林媛兒點頭道。
“這就怪了,你與我‘素不謀面’,也不知蘇姑娘就是我,卻一連幾日地從長街商販的口中詢問我的來歷,說起來,著實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唐妙筠脣邊勾起一絲嘲諷,眼底徐徐滲出冷意。
“我……”林媛兒一陣結舌,看著柳東狂愈發冰冷的眸子,心中愈發惶恐,“我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而已,誰知道太子妃會派人來殺你!”
“果真是你?”柳東狂眸中陡然浮現幾縷蛛網般的血絲。
“你曾答應過我,一生一世,不離不棄,難道要因爲一個外人的事責怪我?”林媛兒急急道。
“你也曾答應過我,放下往事,就當這一世纔剛剛開始。”柳東狂聲音發沉,聽著甚是寒冷,“你知道我從不違背誓言,當初讓我發誓時,是否早已算計到會有今天這一幕?”
“我……”林媛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的確想過要找唐妙筠報仇,每每思及過往種種,都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齒,以至於那日一見唐妙筠來到雍城就昏了頭腦,全然忘了當初與柳東狂的約定……
“你們的帳自己留著慢慢算,我可沒有閒心聽。”唐妙筠撇了撇嘴。
一聽這話,林媛兒滿腔委屈頓時盡數化作了怨氣:“你少在這裡裝模作樣,我只不過是向太子妃透露了你的行蹤,就值得你這般對付我,非要找上門來刁難我?”
看著她反咬一口卻甚是在理的嘴臉,唐妙筠並未勃然大怒,只是勾了勾脣:“你是不是弄錯了?”
“什麼?”林媛兒怔了一下,不懂她這話是何意。
唐妙筠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活像在看著個傻子:“我說,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可不是來刁難你的,而是來殺你的。”
柳東狂聞言一驚:“漠王妃……”
林媛兒也有些懵了,但見唐妙筠抱著個不足歲的孩子,身旁跟著的又是個身形比她還要削瘦的少年,不由多了幾分膽氣:“有本事就殺了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
話音未落,唐妙筠反手一掌扇在了她臉上,耳光聲甚是清脆響亮。
林媛兒捂住火辣辣的半邊臉,嘴脣氣得哆嗦:“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沒錯,你‘只不過是’向唐詩若透露了我的行蹤,所以險些害我喪命。那麼,我‘只不過是’要取你的性命小懲大誡,你是不是也無話可說?”唐妙筠撇嘴冷笑了一聲。
笑話,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