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鐘的時候，她要走了，於是我就送她回去。我們走在柔和的燈光下，一陣冷風(fēng)吹來，她打了一個寒噤，縮著脖子把衣服的拉鍊往上，這時候她的面容半遮半掩在向前垂掛的秀髮裡，顯得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穿過大路，往左行走幾分鐘，再轉(zhuǎn)進一條巷子，走過兩幢房子，就到了她住的地方。她告訴我，她住在二樓，叔叔住在她隔壁。她拿出鑰匙，插進鎖孔，擰了一下，輕輕推開院門，轉(zhuǎn)身舉起手跟我告別。我站在門口聽著她走動的腳步聲。直到聽到她的關(guān)門聲，我才離開。
從那以後，她一有空就來找大嫂；經(jīng)常在大嫂家吃飯，除了買飲料，她還給大嫂買水果，完全把大嫂當(dāng)成了一位親人。家旺也和她越來越熟。有時看到他們兩個聊天聊得眉飛色舞的，我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一個是我長兄，一個是我喜歡並且認爲(wèi)她也喜歡我的女孩，我不知道要恨他們兩個中的哪一個，似乎兩個都恨；覺得他們似乎都背叛了我。不過我又想，她又不是我的誰，她和誰聊天是她的權(quán)利。我是不是心胸太狹窄了？但是她爲(wèi)什麼要我送她回家呢？她爲(wèi)什麼要對我說那麼多的知心話呢？我經(jīng)常這樣左思右想，想來想去也無濟於事。我慢慢的這樣認爲(wèi)，她是不是也只是像對大嫂那樣，把我當(dāng)成一位親人。
那天，我下班的時候，看到她和家旺在大嫂的攤子旁說說笑笑的，她和我在一起時從來沒看到她笑得那麼燦爛，我頓時覺得很傷心。家旺叫我，我很冷淡的對他說：
“今天太累了，我要先回去睡一覺。”說完，頭也不回就逃走了。一個人跑到屋子生悶氣。
家旺老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晚上，他一看到我，先是指著我一陣大笑，笑過之後，他說：
“兄弟，是不是吃醋了，嗯？我只是和她說說話而已，你犯不著跟我慪氣。再說，我對她說的都是一些平常的、有趣的事，並沒有說過一句我對她怎麼怎麼樣的話。我早就跟你說過了，要行動。你送了她那麼多次，絕對連手都沒牽過。我說的對不對？”
我不說話，不過看到他開心的表情，聽到他安慰的話語，心裡覺得舒暢了一些。他接著說：
“你看你，跟她聊天聊的都是些一本正經(jīng)的，專門聊些一本正經(jīng)的有多少話說呢！？你說話正經(jīng)也就算了，但是你總不能和她天天都是朋友，你總得要有一些進展……”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他說的似乎確實有些道理。
“哈哈哈……”家旺又大笑了一陣，“你再慢下去，都成了別人的菜了。這年頭的女人就像稀世珍寶一樣，特別是寧海這種以重工業(yè)爲(wèi)主的地方。你不敢下手，別人可不會留情。”他拿出煙盒，抽出一支菸，點燃吸了一口，吐出煙霧，接著說：
“她給我說，她來了幾個月了，還沒去過柔石公園，她很想去看看。我差一點就帶她去了，突然想起你這個膽小鬼，我就對她說，我今天找工作，找得腳痛死了，隔天再帶你去，或者我兄弟帶你去也行。她說她明天再來。明天下午，我就不出去了，你自己要好好珍惜這種天賜良機。”
去上班的途中，有一段是野外小路，路的兩旁種了一些蔬菜。早上，行至那段泥濘的小路，蔬菜的葉子白茫茫的，昨天晚上打霜了。那段路上的行人很少，現(xiàn)在就我和常忠，還有一個老鄉(xiāng)，我覺得冷冷清清的。這種穿插在熱鬧中瞬間冷清的感受，往往會令人覺得它的難得。
常平搬了家，過了一段時間沒找到工作，去寧波鄞州了。應(yīng)海在他去寧波之後的第三天，去了蓴湖。至於胖菜，前幾天去進了一個壓鑄廠。壓鑄廠就是廷銀到了趙家村一直工作的那個廠。除了常建和家旺，我不再提到我的這些親朋好友，就在這裡隨便交待一下他們後來的情況，應(yīng)海去了蓴湖，一直在一個廠工作到現(xiàn)在；廷銀也是，一直在那個壓鑄廠工作到現(xiàn)在。其他的人，我不知道怎麼交待，他們做過的行業(yè)太多，工作過的單位太多。至於常忠，在第三部裡，他是影響整出悲劇的主要人物。雖然他也爲(wèi)他的行爲(wèi)感到無奈、痛苦。爲(wèi)了維護親人間的人際關(guān)係，他確確實實爲(wèi)我傷透了腦筋。
下班的時候沒有看到李梅。果然也沒有看到家旺。我是很希望李梅來的，和她一起去逛逛柔石公園的。但是我又覺得，逛不逛也都是一樣的。對我來說，天賜良機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我是想著，她有一天會親口說喜歡我；即使不親口說喜歡我，也要表現(xiàn)出喜歡我的舉止。要到這種時候，我纔會抱她親她，這種時候親她抱她也纔會心安理得。
只是當(dāng)時我就沒想到：讓我苦惱的不是李梅，也不是家旺，是我脆弱的感情和自卑的心理。認爲(wèi)她喜歡我，但是又對自己的髮型不滿意，懷疑自己的第六感，不敢表白，不敢行動，生怕連原有的友誼都保不住；我也太把那份人走茶涼的友誼當(dāng)回事了。所以就誠惶誠恐，忽喜忽憂。
讓我驚訝的是，我和常忠到家門口時，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看電視。煤氣竈上的高壓鍋衝出一團團白霧，桌子上放著一袋蘋果。她轉(zhuǎn)臉看著我們，我吃驚的同時又爲(wèi)昨天一氣之下對她不理不睬而感到悔恨、羞愧。她走了出來，對我說：
“吃好飯，我們?nèi)ト崾珗@。”她從我手上把菜提了過去。她的態(tài)度倒是很坦然，她是不知道我的心思還是裝做不知道。
本來我可以騎著大哥的電動車載著她去的。不過爲(wèi)了浪漫，或者說“模仿浪漫”，爲(wèi)了延長和她相處的時間，我說，我們走著去吧，反正有的是時間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