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在聚居在寧海趙家村的老鄉(xiāng)很多,除了小孩也有三十來個。我前面說到過大嫂炸金花的事。炸金花可以說是那裡的老鄉(xiāng)們唯一的娛樂。那裡除了我們村上的老鄉(xiāng),還有一羣習(xí)水的老鄉(xiāng),聽說他們也很愛賭博。有兩個主要賭博窩點(diǎn),一個是大嫂經(jīng)常去的習(xí)水老鄉(xiāng)那裡。我只只知道在哪個風(fēng)向,從來沒去過。我不像常忠那樣嫉賭如仇,不過也不喜歡賭博。另一個就是我們住的屋子。屋子比較寬敞,又全是男人居住,想賭到什麼時候賭就賭到什麼時候。很多時候都是一到晚上七八點(diǎn),吃好晚飯,賭徒們就陸陸續(xù)續(xù)的趕來了。只要人數(shù)到了三個,坐著圍著賭桌就賭開了。賭規(guī)是定好了的——一塊的底,三十封頂。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賭著賭著加了一個。又來了兩個,擠著還能勉強(qiáng)坐下。再多兩個,只能站起來了。人數(shù)最多的時候有十三四個,也只能有十三四個,再多就站不下了,而且人越多,一局賭到最末幾家的時候也就越容易推算出牌友手裡是什麼牌。
整間屋子烏煙瘴氣的,在幾幢房子之外也能聽到吵鬧聲。多數(shù)時候到了晚上十一二點(diǎn)就收場了,有時通宵。我經(jīng)常被他們吵醒。
有些人不管輸贏都是安安靜靜的,有些人輸贏都要大喊大叫的。平時都是好兄弟,上了賭桌就只有錢了。賭錢果真是傷感情的。
對於賭博這事,我只是粗略的概述一下。我那一整年,只賭過手指都數(shù)得過來的次數(shù),而且沒有一次超過三個小時。所以沒什麼深刻的印象。
一天如果不加班,就有那麼幾個小時不知道用來幹什麼。說看電視,很多人是不喜歡看電視的;說閒聊,天天見面也沒什麼好聊的;說鍛鍊,在工廠裡就練得夠累了;說琴棋書畫,只有三五個人會下象棋(我當(dāng)時是最喜歡的一個,只是水平一般),剩下的三門,就不提了。
不賭博,實(shí)在空虛、寂寞。
在那段時間,留在我的印象裡最有趣的一件事是去西店抓小螃蟹。
下午兩點(diǎn)多鐘去的。我、廷銀、家旺、常建、常平、常忠、應(yīng)海、廷軍(江哥二弟)和他兩歲的兒子,一共去了九個人。常忠和廷銀騎電動車,常忠載著我,廷銀載著廷軍兩父子;家旺和應(yīng)海一輛自行車,換著蹬;常平和常建一輛自行車,也是換著蹬。
從趙家村到西店有二十多公里。一上路,廷銀和常忠就騎著電動車跑在前面。跑一段,他們停了下來,等騎自行車的人跟上來了又繼續(xù)往前跑。家旺和應(yīng)海到了後半段路的時候,一直爭吵。現(xiàn)在是他載著應(yīng)海。
“你再嘰嘰咕咕的,到了海邊,老子把你扔到海里喂鯊魚。”家旺嚇唬應(yīng)海。
“我載你載了那麼遠(yuǎn),從趙家村到梅林;你才載我一小段,我又載了你一大段。我都不好意思說了,你還好意思說!”應(yīng)海不甘示弱。
“你比我重,你當(dāng)然要多騎一點(diǎn)路了!”
“還不夠多嗎?還要多騎多少?別囉嗦了。說得再多也沒用。反正你要一直載我到西店。”
“你媽的,老子……”家旺話還沒說完,應(yīng)海就一拳捶在他背上,他“喲”了一聲,接著說,“本來不想收拾你的……”
“誰叫你罵我的?真不害臊!”
“到海灘上兩個人好好打一架,打死誰就把誰扔到海里喂大魚。”廷銀不懷好心,在旁邊挑撥離間。
“他倒是比我強(qiáng)壯,不過對付他我只要一隻手就足夠了。”
他們就這樣吵著鬧著。
翻過西店的山脊,就能看到海了。一眼就能望穿的海面在十月和煦的陽光下盪漾著波紋。它不是大海,只是從大海延伸出來的一片水域,被周圍的山峰包圍著,我們看不見真正的大海。從坡上衝下去,第一個路口左轉(zhuǎn),前行一小段路,來到了海灘邊上。把車停放好,廷銀從電動車的後備箱裡抓出我們準(zhǔn)備好的塑料袋。常忠一停下車,我就急奔向海灘。果然有很多小螃蟹,腳是鮮紅的。我一走近它們,它們就往溼土裡鑽。我不知道怎麼下手。常忠在我後面叫我:
“不要到處跑,別把他們嚇跑了。”他手裡拿著袋子走到我旁邊,“腳步要輕一點(diǎn),趁它沒發(fā)覺的時候一把抓住,跑到洞裡去就很難刨泥土了。看著我抓一隻給你看。”他掃視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躡手躡腳的走開了。我屏住氣跟在他後面。他突然轉(zhuǎn)過頭,把食指貼在嘴脣。
“噓……”他把頭轉(zhuǎn)回去。站著。身子稍微往前傾。
我看到了好幾只。有的一動不動,有的正在逃遁中。常忠朝著一隻小“大螃蟹”慢慢挪動著雙腳。慢慢的蹲下身,火速一把抓去。他周圍的小螃蟹立即四處逃竄了,有的往洞裡鑽,有的還繼續(xù)往前奔。他把它連同泥土往袋子裡一扔,指著一個洞口對我說:
“你來刨一下,我看到一個大大的鑽進(jìn)去了。看能不能把它刨出來。出手一定要快,小心被夾到手了。”他輕手輕腳的往前走去。
“我捉住了一隻!快拿袋子過來!”常建在那邊喊到。常平拿著袋子朝他走去。
他們其他人一個個都像尋寶一樣在海灘上尋找著。
我蹲下來刨了起來。刨著刨著,它竄出來了。我一把抓去,抓住了它。我感覺手指被夾住了,毫不猶豫把它扔了。我奔向海。從常忠身邊走過時,對他說:
“我被咬……夾到手了。”
他在我身後哈哈哈的笑。
洗乾淨(jìng)手,沒有一點(diǎn)傷痕。我爲(wèi)自己的膽小害臊了起來。
我走了回來,常忠問我:
“夾得嚴(yán)重不?”
“沒事。只是被嚇到。”
他又開心的笑了笑。
日薄西山的時候,我們把整個海灘反反覆覆搜捕了好幾遍,大家也抓得盡興了。我們把海灘上的一隻竹筏推下水。我和常建、家旺爭先恐後的跑了上去。應(yīng)海一隻腳已經(jīng)踩上來了。家旺故作嗔怒,大聲訓(xùn)斥道:
“載不動了,你真想喂大魚?我們劃一圈回來你在和他們劃。推一下。”
應(yīng)海往我們潑了一捧水,推了一把竹筏,說道:
“你們?nèi)サ舸蠛0桑∽D銈冇腥o回!”
我們蹲在竹筏上,用手當(dāng)漿,往後撥。沒劃出多遠(yuǎn),手就痠痛得撥不動了……
晚上。常海叫我們把小螃蟹拿到他家去炒。我連味道都沒吃出來呢!倒是玩得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