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三天班,我就把被子搬到常平他們那個宿舍了。
他們兩個沒加班,我回到宿舍,常建慌慌張張的從常平的身下把我的被子拉出來,匆匆忙忙的放在我的鋪位上,嬉笑著躲進了他們的被子裡。我很生氣,我並不是因爲他們把我的被子墊著睡覺而生氣,是因爲常建對我的氣量的估量而生氣的,他心裡肯定想著我發現他們的“不良”行爲之後會不高興,所以我一來他纔會那樣手忙腳亂的拉、扔。
“別不高興了,我們下次不拿了。”過了一會兒常建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一樣愧疚地說。
我躺在牀上,沒理他,把臉扭向牆壁。聽他這麼一說,我已經沒什麼不開心的了。
他爬起來,走到我牀邊問我:
“吃夜宵沒有?我去買幾個麪包。”
“吃了的,你們今天沒有加班,出去轉轉沒?”
“冷得要命,轉什麼轉,一直睡覺。等天氣暖和一點我們去下橋,聽說下橋很熱鬧。”
他走出去了。回來時他給了我扔給我一塊三明治。
“食堂裡的飯根本吃不飽,夜宵更不要說了。今天你們吃的是麪條還是蛋炒飯?”
“麪條,煮的時間太長了,差不多成漿糊了。”
雖然很辛苦,但是我上班的積極性卻很高。中午有兩個小時的吃飯時間。上了幾天班,我知道中午可以連班,就是吃好中飯馬上返回車間上班,這樣的話加上晚上加班的四個小時,一天加班就是五個半小時了。
那是第二個月的一天,我一吃好中飯就回車間去了,有個同事問我:
“你這麼早來幹嘛?”
“我來上班,你們這麼早不是來上班嗎?”
“我們是連班的,是早上的時候主任給我們說過的,他應該沒給你說過吧。”
“沒有。”
這時主任走了過來,同事問他:
“常月也要連班嗎?”
“我沒叫他,不過來了就叫他一起連班吧。”主任看著我說。
從那天起,每當需要連班的時候,主任就會叫我。那個月我加班加了125個小時,正班上了248個小時,一共上班373個小時。十多年了,我一直都沒打破這個記錄。
月底發第一個月的工資,二月份才上了三天班,發了57塊錢。是發在農行的存摺上,我沒去取。
發三月份工資那天我和常建沒有加班,我們取了錢就去下橋。
天氣暖和了,晚上逛街的人也多了起來,這時候的下橋特別熱鬧。我們兩個走進了一家小餐館,點了一份農家小炒肉,一份麻辣土豆絲,一份青菜豆腐湯。常建還點了一瓶杭州灣啤酒,他倒了一塑料杯給我。泯了一小口,又苦又澀。
“太難喝了,我不要了,你把它喝了。”我把啤酒端到他面前。他正握著酒瓶灌酒。
“這種啤酒沒我們在田央村過年的時候喝的那種好喝。”他放下酒瓶,夾了一塊肥肉。“連瓶子裡的我都不想喝了。”
我們在田央村喝的是大梁山,大梁山和杭州灣是一樣的價格,不過杭州灣的“再來一瓶”特別多。過了幾年杭州灣停產了。
“我去打飯了,要不要連你的一起打過來。”
“要得。”
餐館是四川人開的,菜的分量很足,又和口味,我們吃得歡天喜地。實在難得吃上一餐可口的飯菜。
吃好飯之後,我們去買衣服。下橋買衣服的有七八家門店,不過我們知道門店裡的很貴,所以就去逛帳篷店,擺帳篷的有二十幾家,衣服的款式大同小異。走到一箇中年老闆的店裡,他正在和一個年輕人討價還價。
“三十塊!小夥子,一件衣服和一條褲子賣你們三十塊,我賺的才能買兩個饅頭了。”老闆握著挑衣服的桿子很委屈的說。
“二十五我也就不說了,這樣吧,二十八塊。二十八,兩邊發。”年輕人一隻手拿著件格子襯衫,一隻手搭在他同伴肩上嬉皮笑臉地說。
“好好好,你這麼會說話,二十八賣給你們算了,你發我也發。”
他的同伴付了錢,他們走出去了。他嘰嘰咕咕的對同伴說著我們聽不懂的方言,看他的表情應該是在爲自己的能說會道自鳴得意吧。
我選中了一件白底碎花襯衫,老闆說十五塊一件。我想,一條褲子一件襯衫二十八塊,那麼一件襯衫十五塊也沒貴。於是我很爽快的就買下了。
常建在一張牀單圍出來的試衣間試穿一條休閒褲。我提著襯衫走過去問他大小是不是合適。
“太長了,寬度倒是適合。”他說。
“不是褲子長,是你太矮了。人矮就別怪褲子長。叫他把褲腳剪短一點。老闆,可以剪褲腳嗎?”
“那邊有專門剪褲腳的,我這裡沒縫紉機。不用剪的,剪短了就不好看了,長一點點沒什麼關係的。”
常建穿著黑色的休閒褲走出試衣間。我覺得挺好看的,慫恿他把它買下。他提了一下褲腰。有隻褲腿有點扭,我蹲下來給他把褲腿扯正。他跺了一下腳,左看看,右看看。
“老闆,多少錢?”
“十五塊一條,不會賣你們高價的。”
我說這個價格不會高的,買好走了,我們去那邊逛逛。他走回試衣間換上他穿來的那條。付錢。
我們往河邊走去,我聽到有人唱歌,歌聲是從河邊的一羣人中間發出來的。
“那邊有人在唱歌,我們走過去看看。”
“我已不是 那個懵懂的女孩
遇到愛 用力愛 仍信真愛
風雨來 不避開 謙虛把頭低下來
像沙鷗來去天地 只爲尋一個奇蹟……”
我擠進人羣。歌手是一個女孩,她旁邊有個音箱和一張桌子,桌子上面有一臺小電視、一臺DVD、一摞光碟。桌子旁邊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胖子。她顯得有些拘謹,聲音很低。當她停下來時,一個站得離他很近的少年熱烈的鼓掌,有幾個聽衆也跟著鼓掌。掌聲停了下來,少年滿面春風的走到她身邊。
“叫你大方一點……”話音未落,女孩嬉笑著擰了他胳臂一下,把話筒塞在他懷裡。胖子也站起來了。過了一會兒,他用男高音唱開了。
“北方呼呼地刮 雪花飄飄灑灑
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
這匹狼受了重傷
但它僥倖逃脫了
救它的是一隻羊……”
他聲音渾厚,唱得很投入,態度也很自然。唱好之後,他付給胖子五塊錢,胖子找了一個硬幣給他。我對常建說,這個小夥子唱得不錯,叫他也去唱一首,我給他付錢。他叫我唱,他給我付錢。我五音不全,別說給我付錢了,就是再多給我十倍的演唱費我都不會唱。
那時候的常建是剛出門膽小,也沒唱過歌。後來我們去KTV,他唱歌唱得的很好,像《倒帶》《紅日》《海空天空》這些歌他都唱得很好聽。每次到KTV,我都好羨慕他;如果沒他在場,就會想起他的歌聲和他唱歌時的動作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