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張了張,覺得自認聰明的腦子不夠用了,剛想說話,覃瓶兒繼續說道:“你不是一直在追尋‘四十八’這個數字有什麼特殊意義嗎?實際上,除了紅黑白三位土王、巴寡婦清、八部大王暗合‘四八’之外,咱們土家人的‘四十八’還有另一層意思,一般來說,很多民族都把‘九’作爲至尊至極的數字,把九九歸一作爲萬事萬物的極限,但咱們土家人的至尊數字卻是七,七七四十九是極限,但咱們土家人不信天不信地,信的是自己的祖先,爲了表示對祖先的崇拜,就在極限數字上自覺地減了一個一,變成四十八!這也是土司皇城隨處可見‘四十八’這個數字的另一個原因。”
這番話說得我和滿鳥鳥目瞪口呆,連寄爺這個號稱見多識廣的老傢伙嘴角都不自覺地牽起一絲污濁的涎水。覃瓶兒這番話簡直比天方夜譚還天方夜潭,不過她所說的確實像那麼回事,在土家地區有很多包含“七”字的地名,比如說“七道水”、“七鳳壩”等,很多事情又講究個什麼“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如何如何,倒很少見到包含“九”字的地名,也不講究什麼“九九八十一”、“九九歸一”之類的風俗習慣。有心提出質疑,奈何實在找不出現實依據來進行依託。
我聽覃瓶兒說得如此振振有詞,而且一口一個“咱們土家人”,我又不自覺地問道:“這又是你前世的記憶?你怎麼變成土家人了?你爲什麼要獨自跑到這個鳥嘴裡呢?”
“呵呵!因爲覃城就在這裡,我是覃城的後人,覃城是土家人,我當然就是土家人了!”
覃城?我大吃一驚,我們千辛萬苦要找的覃城就在這個鳥嘴裡?茫然四顧,除了不大的朱雀的口腔以及那兩匹提腿欲行的石馬,別無它物,大名鼎鼎的土司王覃城在哪裡?
我們來唐崖土司皇城的目的,就是爲了尋找土司王覃城,從而解開血魂碑的秘密,此時陡然聽見覃城的名字,我就像被誰用針刺了一下瞬間就來了精神,也懶得去問覃瓶兒的前世今生的事了,全身顫抖著四處打量想找出土司王覃城的藏身之所。
覃瓶兒見我神情激動,慢慢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胳膊輕輕說:“先別急,我會告訴你覃城在哪裡。”
“你……你該不會就是覃城吧?”滿鳥鳥忽然指著覃瓶兒驚恐地說。
我愕然回頭,心裡也七上八下折騰開了。對啊,看覃瓶兒此時此刻的言行舉止,與我印象中那個溫溫弱弱的小女子大相徑庭,說起話來頭頭是道,而且說得似乎很在理,事情的前因後果看上去也確實是那麼回事,而我們要找的土司王覃城已經死了幾百年了,難道他的魂魄居然上覃瓶兒的身了?他爲我們解開血魂碑秘密的方式居然是藉助這一方式?這可是我以前從沒想到過的。不過,想起我自己都曾差點遭遇“鬼上身”,我倒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可能。
“你說什麼呢?”覃瓶兒嬌嗔地撇了下嘴,“你以爲我鬼上身了?你叫滿鳥鳥,對不對?如果我真被鬼上身,我怎麼可能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滿鳥鳥接不上嘴了。
覃瓶兒不理會滿鳥鳥既驚且疑的目光,拉著我走到其中一片石馬前,指著石馬的肚子說:“我們要找的土司王覃城就在這裡面!”
這話讓三條土家漢子大吃一驚,我們千想萬想,決沒想到聲名顯赫的土司王覃城會安葬在一匹雕得惟妙惟肖的石馬裡面,這與土家人千百年來所有安葬方式都不同,而且在我的印象中,這種安葬方式在世上恐怕爲數不多。
我內心十分震驚,見覃瓶兒的目光很堅定,似乎不是信中開河,而且想想,她也沒有跟我們開玩笑的必要。但是,她說覃城就在這匹石馬裡面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了,其真實性在我心中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我順著石馬走了一圈,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石馬的表面,最終發現這匹石馬是由兩半石馬合攏而成,合縫處就在馬背馬肚間,只是那縫隙太過嚴密,如果不仔細看,絕對會認爲這匹石馬是用一整塊大理石雕刻而成。石馬的表面所雕的花鳥蟲魚與置馬亭那兩匹石馬身上的東西差不多,精巧而細膩。
寄爺和滿鳥鳥也看見了那條細小的縫隙。三條漢子面面相覷,一時無話。
這條縫隙的存在,至少說明了馬肚是中空的,但是覃瓶兒怎麼知道馬肚裡面一定葬著土司王城而不是其他人呢,或者,馬肚中存放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什麼其它東西?
覃瓶兒看出我眼中的疑惑,指著馬頭下方一塊落滿塵土的石板說:“跪下,磕頭!”
我滿腹狐疑,見覃瓶兒神情肅穆,只好忍著百般不解依言跪在石板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我是這樣想的,既然覃瓶兒說馬肚裡葬著人,那肯定是我們的先人,作幾個揖磕幾個頭算個球,捅破血魂碑秘密的最後一張紙纔是我此時心中的最大信念。
三個響頭磕完,擡頭看著覃瓶兒。覃瓶兒說:“三個不行,得磕三十六個!”
三十六個?我更加不解,不過現在也只得聽覃瓶兒的擺佈了,反正已經磕了三個,再多磕幾個又如何呢?想罷,咚咚咚一通響,三十六個響頭很快磕完。
正當我準備立身而起,只聽咯吱咯吱一通悶響,石板前方居然長出一個土包。土包很快破裂開來,一隻烏黑麻拱的東西隨之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這烏黑的東西我似曾相識,仔細一分辨,我大吃一驚,夫妻杉前,黑色兔子刨出來的東西不也是像這個樣子嗎?難道這又是一隻虎鈕淳于?我顫抖著手捧過那烏黑的東西,感覺有點沉手,外表似乎包著什麼東西。有了上次的遭遇,我拿著黑色的東西的地上磕了幾下,外面那層東西很快破裂開來,另一隻造型古樸精巧的虎鈕淳于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看見第二隻虎鈕淳于,我腦子電閃,將虎鈕淳于的開口朝下使勁一抖,一隻繡花鞋從裡面掉了出來。
我撿起那隻繡花鞋,摸出懷中上次撿到的那隻一對比,我的個老伯伯,它們果然是一對!除了有左腳右腳之分外,鞋幫鞋底上繡的梅花一模一樣,長短寬窄也一模一樣。
到此時,我終於完全相信覃瓶兒的話了。我們早就猜測過,夫妻杉下墳堆裡埋的那隻繡花鞋是墨氏夫人所做,而且只留下一隻,那另一隻肯定在她至愛的夫君覃城身邊了,此時看見它們並排躺在我的手上,我興奮不已,看來,我們確實是找到土司王覃城的藏身之所了。
問題是,我們現在找到了覃城,我們怎麼才能從口中獲得血魂碑的有關信息呢?
覃瓶兒好像完全明白我的心思,拖著我又走到那匹石馬的身後,指著馬屁股上一個地方說:“你看,這裡是什麼?”我定睛一看,霎時眼睛瞪得溜圓——馬屁股上居然有一個手臂粗細的小孔,小孔所在的位置和罩馬亭中那匹石馬屁股上小孔相同,只是這個小孔外面蓋著一層淡白色的東西,估計是封蠟一類的玩意兒。弄掉封蠟,我看見小孔中似乎插著一件什麼東西,小心翼翼把它從裡面扯出來一看,居然是一根和小孔粗細差不多類似搟麪杖的東西,外層刷著黑漆,重量不大。
我輕輕敲掉已經幹殼的黑漆,發現裡面居然還封著一層厚厚的蠟(後來才從寄爺口中得知,我認爲的蠟根本不是蠟,而是屍油)。我找來一塊雙尖又薄的石片,把蠟一層層刮掉,再打開一層不知是什麼動物皮的包皮,一件色彩豔麗的東西赤裸裸暴露在我們眼前。
準確地說,那件豔麗的東西是一本卷著的書!
寄爺一見那本書的封面,矢口叫道:“西蘭卡普!西蘭卡普!!”
寄爺吹起的氣流掀動那本帛書,一幅畫像首先印入眼簾——那是一棵冠幅遼闊的參天大樹!